可清雪知道，即便他是皇上，可那下旨的是太后，是皇上的母后，兒子即便做了皇上也是兒子，兒子總是要聽母親的話的。清雪對此事沒有報什麼大的期盼，只想着日後嘉崇長大了還能記得自己這個母妃，但凡有點兒良心，定不會棄自己於不顧的。
深秋，長春宮的思水軒中，有一婀娜女子起舞於院中。女子自個兒口中哼着的小曲兒委婉動聽——低處不決堤，高處不虛渺。可確是在這樣的曲調兒中，隱約地聽出了些許的幽怨之意。
豔麗的紅裙在秋風中飛舞着，隨着女子的舞姿時起時落。這秋風輕輕一撫，竟是吹的滿園的紅楓隨風搖曳起來。“沙沙沙”，“沙沙沙”……
紅楓、紅裙，在漫天紅色彩霞的映襯下，形成了一副妖豔的深秋飛舞圖。
伴隨着一個完美的跳躍與落地，曲終，舞罷。程菀直起了身子，香汗淋漓，晴心趕忙遞上一條繡着楓葉的手絹替她擦去額頭上密佈的汗珠。
瞧見自己主子的眼眶微紅，似乎還溢着些許淚花，她便知道主子方纔在舞動的時候落了淚。晴心一邊扶着程菀進房一邊在她的身邊稱讚道：“小主舞藝可真是不減當年。！”
程菀回到房間裡便褪去了一身的紅裙，她邁入了宮女們事先爲其倒好熱水的浴桶中，她緩緩沒入水中，閉着眼睛輕嘆一口氣，道：“我時常在院中複習往年的舞蹈，自然還是好的。只是時過境遷，有些事情竟是在無形中發生了變化，有些人也與我越行越遠了。”
仔細數數，皇上已經有好些年沒有踏足思水軒了。晴心沉思了許久，終於決定避開這樣的話題，便機智地轉了彎子對程菀說：“每年的這個時節，整個皇宮中定是數咱們這兒最美了。”
程菀伸手將水呼上肩頭，不以爲然地說道：“咱們這偌大的皇宮之中，每個時節都有每個時節的美。譬如說春季，桃花源中的桃花開得那是極好的，朵朵桃花兒粉中透白，白中透粉，嬌豔欲滴，惹人喜愛，源中的小橋流水更加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夏季呢，御花園中百花怒放，吸引了成千上萬只蝴蝶飛入園中，如此自然的奢華花宴，世上難尋幾處？而這寒冬臘月呢？寧妃宮裡種了滿園的梅樹，梅花兒幽幽暗香來，白雪皚皚壓於其上，時而可見枝頭的白雪輕巧地掉落在地上，一點兒一點兒地堆積起來，寒梅傲雪，甚是好看，且寧妃又懂得用梅來做香，這香味兒清幽舒雅，比往常聞慣的沉水香的氣味兒可要好上幾千倍、幾萬倍了，也因是這樣，她寧妃才盛寵不衰啊。”
程菀把這一切說的都如同喝一碗水一樣正常，看不出任何奇怪的地方，這叫晴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她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引起了小主的傷懷卻還要這樣故作堅強。
晴心臉上的神情變化讓程菀都看在了眼裡，她從
水中伸出手來握住晴心的手衝她微笑着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沒關係，我沒事，不過是借事說事兒罷了，你別忘心裡去。”晴心朝程菀望去，一陣酸澀之感不禁一鼓作氣涌上了心頭。
程菀見晴心這欲哭的樣子，便匆忙對她說：“你若哭了，旁人還以爲你呆在我的身邊伺候我這麼多年，而我還爲難你呢。快止住眼淚。”
晴心聽了程菀的話，匆忙止住了淚水。程菀15歲進的宮，在這深宮之中呆了大概十年有餘了，這些年來，晴心便一直在她的身邊伺候着。她親眼瞧見了程菀從得寵到失寵的過程，她爲程菀也不止哭過一次兩次了，她爲程菀惋惜，爲程菀痛心，倘若當年雲嬪不是那般地狐媚皇上，也許小主就能在那日以一曲舞蹈留住皇上的心了——
可最後終究還是這樣了。眼看着佳麗一年又一年的入宮，皇上的枕邊人逐漸的變多，也便逐漸地忘記了曾經僅寵幸過一次的菀美人了。晴心是真的替程菀感到心疼，夜深人靜的時候，晴心時常會在房中小聲地念起這麼一首詩——“十五入漢宮，花顏笑春紅。君王選玉色，侍寢金屏中。薦枕嬌夕月，卷衣戀春風。寧知趙飛燕，奪寵恨無窮。沉憂能傷人，綠鬢成霜蓬。一朝不得意，世事徒爲空。??換美酒，舞衣罷雕龍。寒苦不忍言，爲君奏絲桐。腸斷絃亦絕，悲心夜忡忡。”這不就是程菀這大半輩子的寫照麼？
程菀不知晴心在想些什麼，她也不再追問。過了一會兒，她對晴心說：“伺候我更衣吧。”
程菀坐在梳妝檯前讓晴心給自己梳妝的時候，蘭心從門外走了進來，她冷着聲音兒對面前的程菀說：“菀美人，奴婢瞧見外頭沒有人，叫了幾聲兒也沒人答應，便自個兒進來了。我家娘娘請您去結綺樓小坐。”
忽然面對這蘭心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程菀的心中便燃燒起一團悶火來。她轉過頭望着梳妝鏡中的自己，嘴角勾起好看的笑容卻微微皺眉略狠毒地說道，“德高這個狗奴才不好好在外頭守着，竟到處亂跑了，宮裡來了什麼人都不知道，也不知德高這差究竟是怎麼當的！”她又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蘭心，見蘭心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紫的，心中快意，後悠悠地說道：“有勞蘭心姑姑親自跑一趟相告了，我知道了，姑姑先回去吧，待我這兒收拾妥當了便去雲嬪娘娘那兒。”
蘭心心中也有氣，既然她下了逐客令，可知她蘭心也不是好惹的主兒？在雲嬪身邊兒當差的，好歹也知道該如何扳回一城了，“那你可要快點兒了，叫我們家娘娘等急了，你就看着辦吧。”說完，她便瀟灑地離去了。
程菀被蘭心說的啞口無言，當下只得把這委屈往肚子裡咽。終於在一切收拾妥當準備前去儲秀宮的時候，程菀忍不住了，冷“哼”了一聲，說：“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兒，她的主子當年那般得寵，如今還
不是失寵了？她一介小宮女有什麼好?N瑟的！”
晴心在一旁匆忙道：“小主莫要因這樣的人而氣傷了身體！”
程菀輕舒一口氣，擡了擡她精緻的下顎，道：“那倒不至於，她蘭心還不夠格兒。”
儲秀宮，結綺樓。
程菀在晴心的攙扶下來到了這裡，只見滿院子的落葉，而衆多宮女太監都在爭先恐後地清掃着落葉。程菀邁入房中，見雲嬪正坐在炕上悠閒地喝着小茶，便想着要嘲諷她一下。於是，程菀便掩嘴一笑，道：“雲嬪姐姐還真是悠閒，也難怪了，皇上常年不來，姐姐倒是清閒的很了。只不過妹妹不明白，既然皇上不來此處，姐姐又爲何要奴才們去清掃院中的落葉呢？這落葉撲在地上不是更好看？”
雲嬪的褐瞳忽然變得冰冷起來，她的眼中彷彿射出了一道隱形的寒光，直衝程菀而去，然後在瞬間穿透程菀的心臟……“本宮宮裡種的不是紅葉，不及妹妹滿院的紅楓樹好看，自然而然地不喜讓那些泛黃的枯葉在地上礙眼了。怎麼，難道妹妹對此也有意見了？”
程菀微笑着，不緊不慢地說：“妹妹怎敢有意見呢。姐姐這般着急地找妹妹來是爲了什麼事情呢？瞧方纔蘭心姑姑來我思水軒火急火燎的樣子，妹妹還以爲姐姐這兒走水了，姑姑來我思水軒找我去滅火的呢！呵呵呵……”
“你別胡說！”蘭心在一旁皺着眉頭怒視程菀。程菀見了她，忽然做出一驚一乍的模樣：“呀！我怎麼能忘了姑姑當時對我說話的樣子呢？‘那你可要快點兒了，叫我們家娘娘等急了，你就看着辦吧’，哎喲！當時可把我給嚇得，姑姑的語氣還真是叫我以爲雲嬪姐姐你會把妹妹我給殺了呢！真是讓我的這顆心呀，一直髮顫呢！”程菀做出一副受了驚嚇的虛弱模樣，她就是想讓蘭心知道自己不是她可以惹得。
雲嬪斜着眼睛盯着蘭心看了一會兒，只見蘭心匆忙地欲解釋，雲嬪便對她說：“你先出去吧，本宮有話對菀美人說。”
蘭心氣憤地看了程菀一眼，隨後憋着委屈退出了房外。雲嬪見蘭心離開後，對程菀說：“蘭心是個做奴婢的，在本宮身邊驕縱慣了，妹妹可千萬別上心啊！”雲嬪這討好的態度讓程菀覺得有些吃驚了，平日裡她可從來都不這樣的，難道今日特地找自己過來，是有什麼事兒要同自己商量？
程菀“呵呵”地笑起來，“姐姐說的是哪兒的話呀，我怎會跟一個小宮女兒置氣呢，你說是吧。”
雲嬪朝着程菀也樂呵呵地笑了幾聲後，忽然間風雲變幻，雲嬪的臉上出現了一副嚴肅的神情，她的眼睛如同鷹的眼睛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程菀，“妹妹當日來找本宮說是同本宮聯起手來除去瑛嬪，今日本宮找你來，是想同你聯起手來對付皇后，再除去二皇子，不知妹妹願不願意同本宮坐上一條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