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色滿園的御花園中,春暖花開的萬春亭內,一襲妃色宮裝的女子正跪在地上,一身黑色龍袍的男子正立於她的跟前。在旁人看來還以爲是這女子做了什麼錯事而跪在地上,可是萬春亭中,逸塵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着清雪的黑髮,德祿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周圍站着三兩宮女太監,均是倒抽一口氣——寧妃瘋了!
逸塵震驚了一會兒後,終於伸手拿起清雪手中皺巴巴的信紙,他沉默着看每一行的字,字裡行間均是透出清雪一早便於逸霖相識,並且與這王妃之間也關係不淺。逸塵再朝清雪看去,他終究是看不清眼前這女子是何人了,她究竟深藏了多少秘密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清雪低着頭不說一句話,她不敢說,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方纔所說出口的話究竟是不是過於魯莽了。逸塵的眼前似乎朦上了一層紗,他很想問清雪和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但是他並未問出口,反而平靜地轉過身,背對着清雪說道:“雖說是春暖時節,可地上也是涼的,你起來說話吧。”
清雪緊張地嚥了咽口水,若秋在一旁扶着她站起來。四周鴉雀無聲,彷彿方纔優美動聽的鳥鳴聲也在一瞬間被這氣氛嚇得消失了。她在逸塵的身後站了良久,卻是遲遲都沒有聽見逸塵開口說話。他的身影如此高大,曾經也無數次給了自己一個溫暖港灣,而如今他背對着自己,自己又止步不前,這中間似乎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止着自己前進一般,此刻,清雪覺得逸塵離自己這般遙遠。
“皇上……”
她終於啓齒,輕聲喚道。
然而他的身體仍舊是一動不動,因此清雪的心又涼了半截。
暖風襲來,只聽聞一聲飄渺地聲音傳入耳中——“雪兒,朕一直在等你的解釋。”
清雪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顫——她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爲了傲霜而走到這刀尖兒上使自己面臨危機,也不知爲什麼這麼魯莽行事搞得自己患得患失。一時之間她想不清楚,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怎麼說。
背對着清雪的逸塵,此刻臉上波瀾不驚,異常平靜。但他似乎在隱忍。“雪兒,你就一直打算瞞着朕嗎。”
清雪不願意騙他,因爲他是自己摯愛的人,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僅能夠給自己溫柔港灣,他更能給自己權勢、地位!後宮生存,光靠自己是沒有用的,到頭來還是得依靠着眼前的這個男子。清雪微微地閉上了眼睛,又忽然睜開來,明眸微微閃爍——她爲什麼要懼怕?她的身世便能將她從這僵局中解脫出來,她爲什麼要懼怕?!
她深呼吸一口氣,隨後將目光落於池面上的一處,緊接着便緩緩道來,“臣妾是家中庶女,是府中婢女與爹爹女兒……”說到此處,清雪的鼻尖竟紅了起來,一股酸澀之感涌上心頭。即便這樣的身世並不是真的是她的。
“臣妾從小就受夫人的虐待,把臣妾當成下人一樣使喚,什麼事兒沒做好便把臣妾打得皮開肉綻
……爹爹在朝爲官,從來不管這樣的事情,臣妾便一直忍受着……那日臣妾被夫人打至暈倒,醒來時便躺在漆黑的柴房中,渾身都是傷,好不容易養好了傷,翠兒又被夫人折磨了差點兒致死……臣妾這纔想方設法地逃離了家……”
“臣妾帶着玉兒還有身負重傷的翠兒一塊兒逃離了慕府,來到了子蘭王府,哀求了劉管家很久很久,劉管家才答應臣妾進府爲奴爲婢……臣妾想爹爹定不會派人追到這兒來,便在王府內做了下人,也就是這樣,才同王爺和王妃相識……”
清雪的臉上掛上兩條清淚,梨花帶雨,婉婉動人,但她的敘述卻是異常平靜,只因爲當年所發生的一幕一幕,此刻都在自己的眼前變換着,交替着。
她突然哽咽,敘述戛然而止。逸塵回眸,瞧見她正緩緩地朝自己下跪,“皇上,臣妾是庶女,臣妾對皇上隱瞞了身世是臣妾的不對,但是皇上……這都是因爲臣妾有苦衷,這纔沒有對皇上提起……臣妾與王爺王妃不過是主僕關係,後來臣妾進了宮才同二人成了友人,皇上千萬要相信臣妾啊!臣妾並不是故意隱瞞……臣妾沒想到皇上會因此懷疑了臣妾……”
清雪的眼淚就如同是開了閘的水,不斷的涌出,看的逸塵心中一痛。她哭的好傷心,這叫逸塵一時間覺得自己方纔是錯怪了她。他匆忙上前,伸出雙手將她扶起,親自幫她拭去了臉頰上的淚水,後輕輕地擁住她。“對不起,是朕錯怪了你。”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彷彿在無形之中撫慰了清雪的心,她似乎又感受到了來源於他的溫度,他們之間沒有隔閡。
她跟逸塵擁抱着,彼此就如同是民間男女的那種小情小愛,他們之間的感情有脾氣、有醋味、有彼此牽絆。但清雪並沒有沉淪於這樣的牽絆之中,她調整了呼吸,靠在逸塵的耳邊平緩着說道:“臣妾斗膽,還請皇上賜王妃死罪!”
樑傲霜這是給皇家抹黑,自然是要賜予死罪的,只是逸塵又在這中間加了一道程序——徹查所有與樑傲霜發生過關係的男子,並將其一一誅殺。
當樑傲霜被送上刑場的時候,清雪得到了逸塵的應允,拿着一道“火刑”的密旨前往了刑場。
周圍圍滿了人,百里長街的老百姓們都聚集到了此處。清雪坐在鳳輦上被人擡着前往行去,前方的百姓迅速讓出一條道兒來,些許個瞧見了鳳輦中的清雪的,便小聲議論着:“這是何人?”
一襲妃色華服,頭戴三兩支梅花簪子,一支金步搖正微微搖晃着。她臉上的妝容是精心畫過的,宮中后妃除了皇后,其餘人一律不得穿紅色衣袍,故清雪只選了妃色,其餘的一切,都同當年那前來樑朝天牢嘲諷自己的傲霜一樣。妖豔,嫵媚。
刑場上的衆人一見是清雪,便紛紛下跪行禮,口中呼喊着:“下官參見寧妃娘娘!”四周百姓一聽是寧妃,皇上的妃子,便紛紛下跪,高喊着“參見寧妃娘娘!”
清雪用她清脆好聽
的聲音對衆人說道:“都起來吧。”隨後,她走上了臺階,在此次監督的官員面前停了下來,“彭大人,皇上密旨,將王妃處於火刑。”說着,她從袖中掏出了一張明黃色的布條。
“下官謹遵皇上密旨!來人啊!把犯人給我幫到柴草上去!”那彭大人正朝一旁的人揮手下令,便被清雪打斷,“且慢。”
“娘娘還有何吩咐?”
“還望彭大人給本宮半個時辰,容本宮同她說幾句話。”
彭大人尷尬地笑:“寧妃娘娘和這犯人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娘娘說話就等同是命令,哪兒來這麼多話?!”若秋在清雪的身旁斥道。那官員臉上的表情瞬間便呆愣了,又匆忙賠笑道:“是是是,娘娘請,娘娘請。”
清雪只是笑着,沒有說任何話,她轉身朝着樑傲霜走去。此刻,空曠的刑場上,一女子被鎖在一個牢籠之中,如同畜生一般,被人砸滿了雞蛋於菜葉,她渾身髒兮兮的,一直低首不擡,竟是看不出來這便是昔日的子蘭王妃。清雪的臉上忽然勾勒出一個嘲諷的笑容,她立於傲霜的面前俯視着她,道:“真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傲霜聽了清雪的話,猛然擡起頭來,兩雙眼睛中充滿了血絲充滿了仇恨,若不是因爲她被手銬烤着,腳鏈鎖着,想必此刻她早已撲在牢籠上伸出了手擰下了清雪的腦袋。
清雪絲毫不懼怕,她又湊近了一步,笑言:“瞧一瞧你現在的狼狽樣兒,這樣的場面是不是特別熟悉?你先別恨本宮,本宮只是幫你早日見到王爺罷了。畢竟你是王爺的婚配,你在陽間所做的一切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去陰間親自向王爺解釋吧,本宮真想知道王爺會對你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厭惡?憤恨?還是置之不理?呵呵呵呵!”
傲霜仍是目不轉睛地盯着清雪看,她從喉嚨中擠出了一句話,彷彿是要把清雪生吞了一般。“最毒婦人心!”
“什麼?”清雪忽然嚴肅地看着傲霜,她又忽然蹲下,玩味兒地打量着傲霜,“是啊,最毒婦人心!想想當年有一位姐姐親手結束了她妹妹的生命,然後搶奪了她妹妹的男人過着幸福的生活,可她應該怎麼也沒料到,她後來的生活也因此淪陷了!真不巧,有些事情必要的時候還是要重來一遍。夕瀾,本宮已經請求了皇上,宗親這麼多,已經爲夕瀾尋得一個不錯的去處,你就放心好了。”
清雪站起身來正要走下刑臺的時候,還不忘回眸看了一眼傲霜,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永別了,我親愛的姐姐。”
在衆人矚目之下,清雪端莊地走下了臺階,緩緩地朝那頭的鳳輦走去。
傲霜的全身都被澆上了油,一把火點燃便迅速地灼燒了她的髮膚。伴着稻草燒着的聲音,這一切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噼裡啪啦”……“噼裡啪啦”……
若秋扶着清雪坐上鳳輦的那一刻,清雪又一次回頭,那片火光這樣的妖豔,這樣的熟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