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雪的臉上波瀾不驚,自打她生下嘉崇被封爲妃以來,雲嬪這個以囂張跋扈著稱的女人在她的眼中便不再有一席之地了。即便她的父親是前朝的功臣,即便她家中的權勢比自己家中要厲害的多,但清雪知道,雲嬪在逸塵的眼中,也不過是個“前朝功臣之女”的人物。
不過清雪倒不是真的瞧不起她,只是覺得不必再去畏懼她,畢竟如今自己單靠自個兒便能在宮內爭得一席之地,而云嬪若是離了她爹再扔進來選秀,恐怕皇上也只會瞧上她的容貌了吧。瞧瞧,多悽慘呢?清雪的眸子對上雲嬪,見雲嬪只站着不說話,便道:“雲嬪姐姐快坐下呀,免得叫人道本宮待你不和善了。”清雪又朝翠兒看去,言道:“翠兒,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請雲嬪小主坐下?!”
蘭心在一旁咬緊了牙關。她陪伴主子進宮十多年,何曾見過主子像今日這般委曲求全?這個寧妃飛上枝頭變了鳳凰便這樣目中無人,簡直欺人太甚!
翠兒替雲嬪拉開了凳子請她坐下,雲嬪冷笑一聲便提着衣裙緩緩坐下,她的臉上略帶笑意,眼底波瀾不驚,絲毫覺察不出此刻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清雪見了站在雲嬪身邊的嘉翰,模樣長得清秀俊俏,與皇上有幾分相似,與杜芸如也是極其相似的。這個被人道成“不祥”的皇子時隔四年,他乖巧地站在他的“母親”身邊,睜着圓啾啾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其實清雪從不相信什麼“祥”或“不祥”,嘉翰只是在錯的時間出生、天公不作美罷了。清雪的臉上變了一種表情,她正微笑着朝嘉翰招着手,道:“嘉翰,來,到寧娘娘這兒來!”
只見嘉翰走上前來站在了清雪的身旁,清雪懷中抱着嘉崇,此事他正看着一旁的嘉翰,睜大了眼睛問清雪:“母妃,他是誰?”
清雪摸了摸嘉崇的頭,溫柔地笑言:“嘉崇乖,這是你皇兄。”這時,清雪回眸瞧了一眼雲嬪,只見雲嬪一臉平靜地看着自己。她總覺得雲嬪前來是有事兒相求的,於是便對翠兒說:“翠兒,帶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出去玩兒。”
“是。”
房間內安靜了下來,雲嬪不露聲色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往日的傲慢神情,清雪這才舒了口氣——不知怎的,相比方纔她微微柔弱的模樣,現在這般傲慢倒是叫清雪安心。
“你往日可從來都不來本宮宮裡的,今日怎來了?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兒。”清雪的眼睛對着若秋,只見若秋伸手爲二人倒茶。濃濃的茶香味兒從杯中升起,瀰漫於房中,繚繞於鼻尖。清雪沒有朝雲嬪看去,只是將眼神兒放於自己杯中的茶水裡,似乎是在用眼睛品嚐這杯茶一般。
雲嬪沉默許久,清了清嗓子,用以往說話的聲音對清雪說道:“既然你這般說,本宮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主兒,就開門見山地說了。眼見着嘉翰一日日長大、懂事,皇上卻對此事置之不理。如今你有嘉崇,皇上對你更是關愛有加,聖寵依舊。你
知道本宮與皇后之間關係的微妙之處,固然不適宜找皇后商量。今日前來,還望你寧妃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嘉翰的名字纔好。”
清雪把玩着被自己喝完茶的空杯子,這杯子上印着梅花,是她極其喜愛的,月牙白的瓷杯上盛開着朵朵紅梅,甚是可愛。“本宮可不記得與你關係何時變好了。姐姐可不會是貴人多忘事兒,把以前的事兒給忘了吧?玉兒如何死的,你我都清楚……”她將杯子有意無意地放於桌上,發出恰到好處的碰擊聲。
雲嬪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衝清雪笑言:“原是以爲寧妹妹不是個那麼愛計較的女子……呵呵,當年皇后送了一尊送子觀音來贈給你,是想着殘害你腹中的孩兒……妹妹可是忘了?”
清雪冷不丁地擡起了頭望着雲嬪,瞧她一副“本宮什麼都知道”的模樣,清雪不禁疑惑了。這事兒她從未告訴任何人,爲何雲嬪會知道?雲嬪似乎是看出了清雪腦中所想之事,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扶了扶發上的步搖,輕笑道:“深宮之中危機無處不在,但也總要有發現危機的人。真不巧,本宮就是那個人。皇后可恨,日後定不會善罷甘休。難道妹妹就不想有朝一日除去皇后,高正無憂嗎?”
清雪固然是厭倦了皇后,只是此事兒爲何要聽雲嬪來擺佈呢?“姐姐真是說笑了,皇后娘娘乃天朝國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被前朝、後宮衆人所擁戴,豈是能讓本宮一舉便能拿下的?雲嬪姐姐有這心,也定有這能力了,這事兒,不如姐姐親力親爲可好?”清雪朝着雲嬪捂着嘴輕笑起來,雲嬪倒是吃了清雪一棒,一時之間竟也憋着說不出話兒來,片刻之後,只好笑起來說道:“妹妹可是取笑了姐姐了。”
清雪眯着眼睛笑了一會兒後忽然一臉正色道:“姐姐方纔提起嘉翰一事,本宮會在皇上面前提起的,至於方纔姐姐提議除去皇后一事,那可就真恕妹妹無能爲力了。姐姐慢走,本宮就不送了。”
雲嬪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了一僵,又隨即笑起來,朝清雪笑言:“這事兒不急,待寧妃妹妹想清楚了再來找本宮便是。那本宮就告辭了。”雲嬪得意地揚着下顎傲慢地轉身,在蘭心的攙扶下走出了謹蘭苑。
房中,清雪一人坐着,若秋立於一旁。清雪突然伸手觸碰了自己耳垂上的耳環,淺淺笑言:“她想要坐享其成,本宮偏不讓她得逞。哼。”
都兩年了,慕山的官職仍然沒有復原,倒是嵐城在宮裡任職那是節節高升了,然芝也引以爲傲。?O?長大了,雖然不過五歲,但已經是有美人的坯子了。她時常在府中與下人們嬉戲玩耍,偶然有一日在下人口中聽聞自己有一位表弟,便在一日未時跑到然芝的面前向她娘問起此事。
然芝只輕描淡寫地回答她確有此事,誰想?O?卻提出要見她這位表弟。然芝記得當年嵐城從宮裡回來時便將清雪說的話轉告給了自己——“願你們不要再三天兩頭的往宮裡跑,免得被人說了閒話……”如今清雪在宮
內爲妃,宮外的事情多半與她不宜糾葛,怕是有人說“寧妃的孃家人三天兩頭往宮裡跑”這類話,到時候反過來還壞了自己慕家的名聲!
然芝回過神兒來看着?O?,笑言:“?O?乖,你表弟和你的小姨在可遠兒的地方呢,日後若是有機會,自然會見到的。”
?O?嘟着小嘴兒,道:“娘你竟然連我有個表弟都不告訴我。”
清雪坐在嘉崇的身邊教他讀書寫字,忽然德尋便從門外跑了進來,又從袖口中抽出一封信,信中說道:“寧妃娘娘,老奴再次冒昧打擾。子蘭王妃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數月來竟帶了數位野男人回府做苟且之事,老奴實在難以忍受,街邊百姓早就對王府進行了百般詆譭,還望娘娘想想辦法,看在王爺與您是舊識的份上,救一救這沒了王爺的王府吧!”
這是劉管家寫的書信。傲霜她……
“德尋,皇上此刻在何處?”
“回主子,奴才方纔取信回來時,瞧見皇上正在御花園內漫步呢!”
清雪猛然站起身子,手中握着從子蘭王府寄出來的信紙,心中千千結。她神色略顯慌張了些,忽然回頭囑咐翠兒:“翠兒,崇兒一會兒要背的詩你幫着本宮聽着,哪兒錯了再背。若秋,你陪着本宮去見一面皇上!”
若秋跟在清雪的身後火急火燎地朝御花園走去,長街上往來之人寥寥無幾,唯獨在春光一片好的御花園中聞得了鳥語花香,人羣息壤之聲。
清雪帶着若秋在御花園中穿梭着,終於在萬春亭找着了皇帝。
逸塵正穿着一襲黑色龍袍揹着手立於亭中,他似乎是在望着不遠處的景物出神。清雪不如亭中,微喘着氣喚了一聲“皇上”,德祿匆忙回頭,一瞧見了清雪便給清雪行禮:“奴才參見寧妃娘娘。”
逸塵也轉過頭來,見清雪的髮髻有些凌亂,此刻又微微喘着粗氣,便問:“你這是怎麼了?”
清雪的拳頭握緊了一些,“臣妾這是面聖心切,聽德尋說瞧見皇上您在御花園之中,臣妾便一路匆忙趕過來見皇上,故而喘了些。”
若秋站在一旁瞧見清雪凌亂的髮絲,匆忙伸手爲其整理了一番,這看上去纔好多了。逸塵走上前來,疑惑地看着清雪,不禁問道:“什麼事兒叫你這般心急地見朕?”
面對着逸塵這張面孔,清雪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若直接將這信交予逸塵過目,信中“舊識”一詞恐怕他會懷疑自己與逸霖之間真的有某種不正當的關係,即便逸霖已經死了,這也是欺君大罪!這可怎麼辦纔好!
清雪糾結間,逸塵的目光落在了清雪的手上,她手中緊握着一張皺了的信紙,瞧她神色緊張的模樣,便問:“你手中捏着的是何物?”
雖是暖春,可清雪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眉頭越皺越緊,瞬間,“噗通”一聲,她面對着逸塵跪在了地上,低着頭,將手中的信紙雙手呈上——“求皇上賜子蘭王妃死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