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不復芳澤
沈丞淺和龍辰羽又在牢房中待了會兒, 忽被牢門口一道一閃而過的光影嚇了一跳。
沈丞淺急忙跳下牀去看,無奈被縛着手銬腳鏈走不了太遠。他站在牢門口透過鐵欄向外張望着,忽然看到個從未見過的生物。
那是一隻鹿, 一隻白鹿。
可若謹慎來說, 那又實在不能算是一隻鹿。那鹿似是霧濛濛的一團光影, 走在廊上, 也沒有影子。似是個縹緲的幻象似的, 閃耀着淡白的光暈。
沈丞淺向後退了幾步,那白鹿似是瞧見了他,低頭凝視了他片刻。隨後, 那白鹿穿過牢門的鐵欄走進石室中來,閃動着靈幻的雙瞳, 注視着牢中的兩人。
沈丞淺走到龍辰羽身邊, 兩人不發一言, 皆是莫名其妙的與這神獸對望着,雙方皆不動作。就這樣僵持了許久, 牢外忽然一陣躁動,片刻後,牢門大開,又進來一人。
那人,是沈丞淺的老相識了。
靈丘上國國師兼任神閣祭司, 白語。
白語進了石室, 輕輕一笑, 指尖不過微微一動, 兩人手腕腳鐐的鎖頭, 便紛紛彈開了。沈丞淺喜形於色,揉了揉鎖的痠痛的腕子, 跑到白語面前去,道:“想不到竟是國師親自前來助我,沈某與北辰不知如何相謝。”
“沈大人又何必與我道謝?若無沈大人,也早沒了靈丘白語了。”白語淡然一笑道。“白語即便做牛做馬也無法償還沈大人之恩德,此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了。”
沈丞淺還想再說什麼,白語卻柔聲道:“我適才用法術迷暈了外面的一圈守衛,這裡不知何時還會有人再來,你我不妨逃離此地後再說。”
沈丞淺點點頭。白語扶着他,讓他乘到那光影似的白鹿上。沈丞淺小心翼翼坐上去,只覺如騰雲駕霧似的,極盡縹緲虛無之感。白語給白鹿下了令,讓它先帶着二人出去,他在牢中去尋別的人。
那白鹿疾馳而出,沈丞淺俯着身子趴在神鹿身上,只覺此刻身處雲端似的,說不出的緊張刺激和暢快淋漓。身後,龍辰羽輕輕摟着他的腰。若不是二人從重重守衛之間疾馳而過,沈丞淺恨不得快意的呼喊一聲。
那白鹿行的極快,又暢通無阻。遇見障礙物,便連帶着沈丞淺與龍辰羽二人一同穿壁而過。起初沈丞淺還怕得很,到最後只覺得快意。
有神獸若此,千軍萬馬也攔不住它,難怪北辰實力雄厚,卻從不輕易有攻打靈丘的念頭。
神鹿帶着二人來到大軍之前,沈丞淺遠遠就瞧見孫明與呂淳二人。在瞧二人身後浩蕩的千軍萬馬,方覺得心頭稍安。
此次,他也算是到鬼門關前饒了一圈,如今,終是脫困。
再過不多時,白語尋了莫雨,騎着另一頭神鹿從城中疾馳而出。那原本關在皇城中的八百名俘虜也已被白語釋放,此刻正聚在城門處,與內城守備軍相戰,意欲大開城門。
饒是隻餘寥寥八百人,卻仍是以一當十的悍將。過不多時,白澤城門自內而開,孫明命人奏響戰鼓,四萬北辰兵士衝在先鋒,直入白澤。而靈丘援兵與鬼疆援兵圍守在城門兩側,不容一人逃出。
召奴立在馬上,眸中含笑的瞧着龍辰羽頗是狼狽不堪的模樣,戲謔道:“將軍如今,可不比在鬼疆過得舒服吧?若當時做了鬼疆駙馬,可是榮華一生,又何必刀頭舔血,鐵馬崢嶸?”
龍辰羽釋然一笑,望着召奴道:“我本以爲,公主會一直怪我,如今看來,公主也釋然許多。”
“你且打住,莫要再提當時之事。”召奴道。“當時,是我年少無知,錯聽讒言。如今將軍若在提起,可就是故意揭我的短,與我鬼疆過不去了。”
龍辰羽忙一欠身:“豈敢豈敢。”他朗然一笑,又道:“此番鬼疆來援,對北辰是莫大恩德,待龍某回朝,定會向我君主奏明。北辰與貴國之好,也會愈加深厚的。”
召奴卻微一皺眉:“我堂堂公主,領兵兩萬前來助你,你龍大將軍,就不欠我的恩德?”
“自是欠的。”
“那你又要如何還呢?”
龍辰羽輕聲道:“來世,定做牛做馬,報答公主。”
“許什麼來世,都是些空話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唬我呢。”召奴輕一嗤笑。“回去叫你們帝王給我報了此次行軍花銷,再送些什麼金山銀山過來便是了。那些東西,我才覺着踏實。”
“龍某定向我主奏明。”
召奴澀然一笑,片刻後望向遠方,硃紅雙脣輕啓,口中喃喃道:“龍將軍,明年開春,我便要嫁人了。”
龍辰羽說是不驚愕,那是斷無可能的。可他卻仍是擡着頭,淺笑的看着召奴,道:“龍某先賀公主大婚了。不知,是那一方的皇族權貴,能三生有幸迎娶公主呢?”
“皇族權貴?不……他不過是個異國他鄉的普通人罷了。”召奴垂下羽睫,輕聲道。“皇兄曾對我說過一句話,我至今記憶深刻。與其嫁一個我喜歡的人,不如嫁一個真正喜歡我的人。曾經,或許我不甚明白,如今卻看得清了。”她擡起頭,向遠處望了望正與白語說話的沈丞淺,道:“或許這樣,我們都會幸福的。”
龍辰羽順着召奴的目光望過去。然而他望向沈丞淺的目光,又何止比召奴柔了千倍萬倍。良久後,他輕一點頭,道:“是,我們都會幸福的。”
那邊,沈丞淺正同白語閒談着。
他望着白語率領的四萬兵馬,不由感嘆道:“此番國師攜四萬兵士相助,也算是傾國之力了,北辰不知要如何相謝。”
白語瞧他感嘆的樣子,不由笑開了,道:“沈大人,你真以爲這有貨真價實的四萬兵士?”
沈丞淺聞言一愕:“怎麼,難道不是麼?”
白語搖搖頭,道:“這其中,只有一萬人馬是兵士,其餘的,皆是我用紙符施了法化出來的。沈大人莫要怪罪,論戰力,我靈丘可是拿不出那樣多人馬的。更何況,我想着北辰兵士驍勇,自輪不到我動手。便想着以人數之勢震敵,方纔出此計策。”
“我又怎會怪罪?國師可是沈某的大恩人呢。”沈丞淺道。“只可惜,我卻並不是個可靠之人,不過半載,卻將國師贈予的神玉也弄丟了。”
白語聞言,輕輕笑笑,復又將個東西塞進沈丞淺的手心裡。沈丞淺低頭一看,那正是自己那串紅玉神珠,用的還是北辰獨有的金紅絲線所編,於這世上獨一無二。
怎會,自己的那串,不是在滔滔波浪中丟了嗎?
白語知他疑惑,忙道:“這神玉,當初我是下了術的,它的主子只有沈大人你一個。爲了防止旁人拾了、偷了或是丟了,待這神玉不見的時候,念個口訣,凡是它沒有碎了,自會回來的。一會兒我將這口訣寫給沈大人,以後若是尋不見了,也不必費心去尋,這東西說到底也算是個神物,通靈性的。”
沈丞淺點點頭,面上笑容更燦了。
片刻後,他端詳着白語,輕聲道:“我覺得,國師似是變了。”
“哦?”白語鳳眸一挑。“我變得如何了?”
“似乎比從前明朗多了,人也顯得更有精神了。”
“心中放下了重負,自然勤快許多,心境也會大不相同。”白語輕聲道。“那事過後,師尊又爲我施了凝魂的法術,保了我性命。到後來,陛下日夜爲我進補着,將養了這樣久,我這身子再不濟,也慢慢見好了。”
沈丞淺笑着點了點頭。
白語又從香囊中取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他。看那模樣,到像是個紫藤花蔓編織的小草人兒。沈丞淺似是不解,白語柔聲對他道:“這東西,別看着不打眼,卻是個極有靈性的花精。那日,我見幻蝶傳訊極是靈便,便以此爲靈感做的。沈大人那兒有一個,我這裡也有一個,都是從一株花上出的。日後,我與沈大人怕是不常能相見,沈大人對這花精施了法,所說的話,便能傳到我這兒來了。”
沈丞淺將那草人兒好生收好,道:“多謝國師,國師果真心慧,手裡有精巧,我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回贈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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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人又何須客氣?”白語道。“沈大人早已有東西送我了,那對於我而言,可是於世無價的珍寶。”
那日,孫明與呂淳率領四萬人馬進攻白澤,雲容想來救援,卻因隔着河流,鞭長莫及。當天下午,北辰軍隊一把火燒了白澤皇宮,生擒白澤皇帝與顏墨染兩人,嚴加看守,回押北辰帝都天牢。
翌日,白語施法停了湍急河流,並以雲霧爲橋,使北辰兵馬得以用最快速度衝入雲容。雲容兵士驍勇,卻不料北辰士兵的兵刃上早已淬了鬼疆蠱女所制的劇毒。在三方合力絞殺下,雲容軟弱不堪,不過半日便降。然而孫明手持北辰帝必殺手令,除去實在無辜的雲容百姓外,四萬雲容兵馬,盡被坑殺。雲容皇族自焚於皇殿之中,再無一名活口。
此後一月,鬼疆與靈丘先後歸國,留下北辰善後。北辰吞併白澤與雲容兩國,改名澤郡與雲城。自此,地域再度擴大,北辰於中原之上,越發有雄霸一方,君臨天下之勢。
孫明、呂淳、龍辰羽、沈丞淺、莫雨五位領將,此番剿滅白澤與雲容,皆有大功。北辰帝龍心甚悅,賜珍寶金銀,撫慰衆心。
隨後,南方之亂終是平定。沈丞淺與龍辰羽乘着邊城百姓編綴的花車,凱旋歸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