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暗生情愫
龍辰羽望着地圖, 皺眉凝視了許久。
他總覺得有些奇怪,按雲容國那強取豪奪的強盜似的邏輯和性子,若想攻白澤, 早就率領千軍萬馬打過來了。而如今, 卻只是偶然犯境欺民。此舉雖仍是不善, 但以雲容以往所爲, 也算是太過溫柔了。
如今, 還是謹慎些爲好。
他點了點地圖,沉聲道:“此時戰局尚不曾全面打開,我們應該趁着這和緩的時期加強偵查。知己知彼, 百戰不殆。如今能從這地圖上得到的訊息並不多,要想全方位掌握今時動態, 最好還是派一隊人馬到白澤與雲容接壤之處, 仔細偵查纔好。”
顏墨染點點頭, 輕聲道:“我也曾有這心思,可又恐偵查地方反被雲容發現, 到最後打草驚蛇,反而引發戰局。”
龍辰羽卻道:“雲容若有攻打貴國的心,早晚都要打。若沒有,也不會因爲一隊偵查兵而改了戰術。如今雙方僵持不下,位於下風的是貴國。打草驚蛇或許是好事, 至少還能看看打了草, 能驚出個什麼樣的蛇。”
顏墨染沉思了片刻, 點頭應道:“既是如此, 事不宜遲, 明日一早,我便率領一支護衛隊去邊境偵查。”
沈丞淺瞧顏墨染欲親自前往, 忙道:“將軍若是親自前去,這中央大局誰來掌座?不如我與龍將軍前去偵查。”
顏墨染笑道:“沈大人與龍將軍是援軍,此刻雖是戰事,二位卻也是客。哪裡有我們在家裡樂得自在,倒讓兩位去冒險偵查的,這也於理不合啊。中央大局,自還有其餘幾位將軍掌管,如今朝中並無大事,兩位留在此處,整頓兵馬,確定戰術便可。”
沈丞淺覺得他說得似是有理,望了眼龍辰羽,只見龍辰羽沉默不語,似乎也並沒什麼意見的樣子,便應了下來。龍辰羽接着又道:“既然顏將軍要去,不如讓莫雨與將軍同去,這樣,我方也可更明晰的確定地形。畢竟,我們對於白澤邊境地理情況,不比將軍那般熟悉。”
顏墨染淡淡笑了笑,望着一旁站着的莫雨,道:“既然如此,那也好。明日一早便出發,莫將軍意下如何?”
莫雨平日如何利索的人,此刻話似是都不會說了,只喃喃應了一句:“好,全聽顏將軍的。”
晚上,回到住處以後,龍辰羽又與沈丞淺道:“你覺得那個顏將軍爲人如何?”
沈丞淺不知他爲何這樣問,卻仍道:“我覺得他很好,我倒難得見着這般君子的人的。身上一點兒貪腐之氣也不曾有,雖是將軍,也不驕縱,算是個少年英傑。”他頓了頓,又道:“將軍怎麼這麼問?”
“沒什麼,隨意問一句罷了。”龍辰羽道。“你瞧莫雨平日如何厲害的一個人,適才變得那麼婆媽起來了,也不知是怎麼的。”
沈丞淺歪了歪頭道:“是嗎?適才我並沒注意到,許是許久不曾出征了吧。他原本被分到孫將軍麾下,此次又能回來,心境定是不同。”
兩人話還沒說完,莫雨卻到了。
沈丞淺不知龍辰羽叫他來做什麼,不過看來,定是有什麼要緊事要他做。龍辰羽平日雖沒什麼心機,但戰局之中往往多疑,莫雨也算是他難得信任重用的心腹。
可他卻未料到龍辰羽卻對莫雨下了這樣一道莫名其妙的令。
莫雨退後,他疑惑不解地瞧着龍辰羽,道:“將軍,你適才那令,究竟是什麼意思?”
龍辰羽並不與他細說,只是輕吻着,沉聲道:“你別多問,或許我剛纔那道令,日後能救我們一命呢。”
翌日清晨,顏墨染與莫雨率了一百名偵查兵,自白澤帝都東門出發,一路行到白澤最東側那與雲容接壤的言城。
到了言城,莫雨只見滿地皆是斷壁殘垣,百姓民不聊生。略一問方知,那雲容國總是夜襲此地,連城門都是擋不住的,那些強盜悍匪便是挖了地道也能進來。搶了東西便走,倒也不傷人。不過長久下來,這裡的百姓,都要窮苦死了。
顏墨染輕嘆了一口氣,道:“你看,那雲容就是這樣,強取豪奪慣了,三重門也擋不住。若不是有日僥倖捉了個沒逃出去的,恐他雲容還不承認呢。”
莫雨只是冷笑,他只覺得大丈夫活在當世,應光明磊落。若是心中有所欲求,直明面上去攻打便是了。那雲容自認驍勇,卻只會欺侮貧弱百姓,當真可惡。
他想安慰顏墨染幾句,目光剛轉過去,卻恰好此刻幾縷陽光從輕雲深處落下來。日光下澈,落在顏墨染面上,趁着他容色,明媚的如同一朵花似的。
真是好看。
莫雨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辭藻去形容那容姿,他只能想到這兩個字,好看。
顏墨染不懂他心思,仍看着他笑道:“莫將軍,你我是要出城去偵查,還是先在此地駐守,視情況而定呢?”
莫雨只直直看着他,道:“白澤與雲容,是全然接壤,還是兩國邊界間有無主之地相隔呢?”
顏墨染輕聲回道:“白澤與雲容之間隔着條約莫百丈寬的河,那河是一路向東,最終匯入東海的。過了那河,便是雲容邊城了。只是,因爲那河隔阻,一時之間大批人馬無法進攻,我們又不比雲容善水性,故一直處於下風。”
莫雨聽着城外並非直接便是敵國門口,於是也安下心,道:“即使如此,顏將軍便同我一起出城去看看吧。”
顏墨染綻顏一笑:“好,顏某不才,定會竭全力輔助莫將軍的。”
按理說,顏墨染這話是客氣了。他是大將,莫雨只是副將,無論如何上下有別,這話是極其自謙的。
莫雨實在應該客氣幾句。
可此刻,他卻沒那心思想那些,只瞧着顏墨染的笑,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活了這雙十年頭,這樣的感覺,是從來沒有的。
他只是個武夫。
怎會知曉,什麼是“一見傾心”呢。
出了城門,不過百丈,便是那條大河。
莫雨策馬走到河邊看了看,那河大概有百丈寬,只是不知水深幾何。過了河再過百丈,便是雲容邊城——雙城了。
從言城東門,到雙城西門,其間有三百丈的距離。
莫雨下了馬,細看了看那水流,發現河水流速是較爲湍急的。若是想過,也得有大船才行。河水極其清澈,岸邊淺的地方,清可見底。河邊鋪着滿地大大小小的五彩頑石,讓那水流打磨的極其圓潤,陽光一照,如寶似玉。
顏墨染騎着馬在後頭瞧着,他只看莫雨一直看着那水,看得都出神了,也不知在瞧什麼。心下好奇,便策馬走到岸邊上,想問他幾句。
誰知,剛巧走到莫雨身側,顏墨染□□的那雪色駿馬卻不慎一腳踩到一塊卵石之上,馬蹄一滑,再無平衡。顏墨染心下一驚,卻是措手不及,恐怕下一瞬就要和那馬一同跌在地上。
哪知只是一瞬的工夫,身側的莫雨卻一把攬了他,將他摟在懷裡。然而終是動作過急,抱住了顏墨染後,莫雨的身子也沒穩住。兩個人趔趄了幾步,一同摔在河岸邊上的淺灘裡。
顏墨染手肘撞在河石上,碰的生疼。他好容易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見自己正伏在莫雨身上,連忙起了身,道:“莫將軍,都是我無用,連累了將軍,將軍可碰上了哪裡沒有?”
莫雨瞧見他着急的樣子,只覺的好笑,起身道:“不,我沒碰着哪裡,顏將軍呢?”
“我也不曾。”
“那便好。”莫雨凝視着顏墨染道。“河邊石滑,將軍最好還是不要策馬在這淺灘上走了。”
顏墨染點點頭,瞧着自己和莫雨的狼狽樣子,立時笑起來。
兩人如何不狼狽,身上衣衫都已盡溼了。
莫雨倒還好,一身玄袍加身,溼了倒也瞧不出什麼。顏墨染身上一層白衣,此刻讓河水潤了,背部的料子貼在身上,甚能瞧見內裡春色。
然而,顏墨染自己卻是瞧不見的,卻被一旁的莫雨瞧了滿眼。
所幸只是他二人出城,沒有旁人跟着,否則讓一旁兵士見了,定是要笑話了。
莫雨一邊偷偷瞧着那白衣下的春光,一邊道:“顏將軍,不如你我就在這日頭下多曬曬,等衣衫幹了再回城如何?不然此番回去,我麾下的那些兵可都刁蠻,定是要嘲弄我的。”
顏墨染點點頭,欣然應允。
其實哪有人敢嘲弄莫雨呢?龍辰羽麾下,軍紀一向最爲嚴苛。此刻莫雨這樣託辭,不過是想和顏墨染多待待罷了。
不知爲何,他對顏墨染,似是一見如故似的,頗有好感。
那好感的勁頭卻也十分微妙,並不是從中想得到什麼,也不是貪求什麼。只是見着顏墨染,莫雨只覺得心中很靜,只想定下神來,和他好好說說話。
那日,兩個人就在這河邊攀談了許久,過了片刻,又各自上馬到城外的各處角落四處偵查。期間,顏墨染在河邊尋着塊紅玉似的一塊卵石,圓潤的極是好看,便送給莫雨,留個念想。
他卻不知,此後許久,莫雨都將那塊石頭,視若珍寶的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