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萱帶着宮中的人跪在大殿前,屏息等待着聖旨的宣讀,心中波瀾四起,雙手緊緊攥着垂在身側。
千燕寒看了一眼海藍萱,大聲宣讀聖旨,“媗貴人海藍萱,時日遭劫。未平流言,還爾清白,遂,決定驗明正身。宮中並無女官,思及皇家顏面,前璃海由碧水神尼驗明。”
一瞬間雪繽閣中死寂一片,鴉雀無聲,好似當頭一棒將她打落了萬丈深淵般,她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不聲不語。
千燕寒將手中的聖旨遞到她的面前,“小主,請接旨吧。”
她腦中卻一片空白,絕望與悲傷將她隔離了這個世界。
聽不到任何聲音,腦子中盤旋的只有一道聲音,“萱兒,朕的心裡只有你......無論到什麼時候,朕愛的人只有你一個......終有一天,朕會給你一切......”
所有所有他曾經許諾過給她的話,此刻都猶如魔音一般響在她的腦中,灌進她的耳朵,可是那一刻,卻再沒有往日的幸福,甜蜜。
耳朵被刺的生疼,轟隆隆的聲音猶如天雷震碎了耳膜,她雙手捂住耳朵,嘴裡不停的喊道,“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我不要聽......不要聽......”
葉海趕緊過來扶住她的身子,淚流滿面的她卻死死抓住葉海的手,灌滿淚水的雙眸驚恐的望着她,“葉海,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葉海泣不成聲,不住的點頭又搖頭,她不想看到小姐傷心欲絕,可是這件事始終要面對,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啊!
芸惜趕緊上前一步看着千燕寒,含淚問道,“千總管.....皇上他......當真如此絕情嗎?”聲音哽咽。
千燕寒頓時眉頭緊蹙,將手中的明皇往她的面前一遞,“替你家主子接下吧!”
芸惜雙手舉過頭頂,將聖旨接下,明黃的錦緞自她的手上不住的顫抖着。
璃海,那是多麼遙遠的地方,碧水神尼的名號她也有聽說過,但是人們只道那是傳說,誰也沒見過。
相傳,璃海乃是佛家聖地,四面環水,無路可進,由碧水神尼率領一衆女弟子居住。
璃海中有一池淨水,可洗去凡人身上的污塵,亦可驗證女子是否忠貞。
若是不貞,如水之後便猶如脫層皮般的痛苦,活下來的堪稱奇蹟。
這些從前都是傳說,今日一道聖旨豈不是將主子推上思路嗎?
璃海找不找得到不說,只怕還不等找到了璃海,那些盼着主子死的人便早取了主子的命了。
這一道聖旨,不過是道殺人的旨意罷了。
千燕寒面色有些不忍,卻又欲言又止,他將要轉頭之際,卻終於忍不住與芸惜說道,“好生照看你家主子,告訴她,絕處逢生也未償可知!”
海藍萱被人攙扶着站起身子,回到正殿,坐在軟榻上的她,早已力氣全無,此刻的她早已清明瞭許多。
淚水止住了,心卻在滴血。
爲什麼最後她與他竟然會變成這樣呢?難道一切皆是命嗎?因爲她最初的私心,所以不配得到這份厚重的愛嗎?
葉海與芸惜寸步不離的站在她的身側,均是眼睛紅腫,悲傷不止。
芸惜見她情緒好了許多,斂了斂悲傷說道,“主子,千總管時才走的時候要奴婢轉告主子一句話。”
海藍萱眼眸無神,迷茫的說道,
“什麼話?”
芸惜接着說道,“他說,絕處逢生也未償可知!”
她說完,緊緊盯着主子的臉色,然後小心的說道,“奴婢想,千總管既然如此說,會不會當真是絕處逢生呢?”
海藍萱沉默,一雙美眸再無往日的色彩,就連思考也是淡然無神。
絕處逢生,難道這一次又是一場虛驚嗎?
猶如上一次被他打入宗人府一般,到最後又親自將她迎回了宮中。
這一次也會是那樣嗎?
不是,上一次他將她打入宗人府,是因爲府尹是他的心腹,心知那裡是危險的卻也是最安全的,周德義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他要送她卻璃海,一個多年來只在人們虛幻中出現的地方。
她搖頭,淒涼的笑爬上嘴角,“這一次不是絕處逢生,而是流放,流放至死亡。”
他終還是將她遺棄了,趕出了皇城。
從前她一直心心念唸的願望,此時實現了,終於實現了,可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快樂,渾身都是傷口,痛徹心扉。
芸惜急忙說道,“不,主子您別這樣想,也許......也許皇上......”
她卻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不管是誰都無法自欺,這道聖旨所指之處便是絕路!
“罷了!”她輕聲說道,然後將芸惜留下遣下了所有的人。
屋子裡只剩下她與芸惜,環顧四周她才說道,“這一次我與葉海同去,梅煙就託你照顧了,餘下的人你將這倉庫中的東西與他們分了。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
芸惜立即跪倒在地,哭泣着說道,“主子,芸惜要陪着您,絕不離開您。”
她伸手將芸惜扶起來,擦去她的眼淚說道,“好芸惜,有你這句話便足夠了。與我盡忠不是非要一同赴死,完成我最後的心願更爲重要,否則,你不是要我死不瞑目嗎?”
“主子......您不會死.......您別這麼說......”她嗚咽的說道。
“芸惜,答應我,照顧好梅煙,她早已無親無故。我就將她交給你了,日後無需富貴在身,只要能平安的活着。”
她緊緊攥着芸惜的手,眸色中帶着殷殷期盼。
芸惜卻拼命的搖頭,淚水四濺,落在她的手上,“主子,您要活着,奴婢只是人微言輕,無權無勢,照顧不好梅煙,您是清白的,所以您一定要活着回來。”
她擡眸凝望着屋頂,深吸口氣,裙角一擺跪到了芸惜的面前,“芸惜,我自然是想回來,可是你我心裡都清楚,此去凶多吉少,歸還無期。”
芸惜見她跪下,驚慌失措的便要攙扶她起來,她卻按下芸惜的手,“芸惜,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求你,時至今日,我早已無人可脫,若你還不答應,我便真的不知道該去找誰了!”
“奴婢答應......主子......奴婢答應......您起來......奴婢求您起來......”芸惜額頭點地,在她面前久久不起。
微笑着點頭,一雙眼眸濃霧重生,“好,我起來,我們都起來。”
主僕二人相扶着起身,“是明日啓程嗎?”她輕聲問道。
芸惜點頭,咽喉的澀疼讓她說不出一個字。
她輕輕點頭,“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一會。”
屋子裡,霎那間恢復平靜,從前她一有心事的時候就喜歡
一個人呆着,喜愛寧靜,不喜歡人打擾。
可是此刻,她卻突然覺得害怕,這份寧靜讓她心生恐懼。
明日後,也許伴隨她的便只有寧靜了。
淚水慢慢滑落,儘管她與自己說了千遍萬遍,不要哭,可是終究那心痛的滋味在心中徘徊衝撞,無法抵擋。
眼眸環顧四周,這裡有她最美好的回憶,最幸福的時光。
芸惜,葉海,梅煙,廣海......這些人都曾經給予她溫暖與關愛。
明日就要離開,這樣突然,這樣絕望,她捨不得,很捨不得。
此時,已經快近午時,她的時間不多了。
要做的事,總是要做完。
站起身子,她自己洗漱了一番,將滿臉淚痕都洗去,拿出很少用的胭脂水粉,細細勾畫着秀雅純淨的容顏。
換了一身刺繡錦袍,白色的羅裙上繡着隱形的忘憂草,這是她最喜歡的突然,這套衣服她本想留着他的生辰再穿,可是如此看來卻是等不到了。
推開宮門,她款款走出來。
純淨如蓮,美若遠黛,眼若星辰,粉頰盛雪,櫻脣欲滴。
芸惜幾個人一直在外面守着,此刻卻看的有些傻了眼。
“小姐!”葉海嘶啞着上前叫道,“擦乾眼淚,葉海。”她輕聲說道,語調清脆臉上只見淺淡的憂傷,淚痕隱入眼底。
葉海點頭答應,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
芸惜與梅煙也淚眼汪汪的看着她,廣海站在最遠處,別過頭偷偷的抹淚。
“廣海,備轎。”廣海趕緊點頭,“是主子。”
“葉海跟着我去就行了,你們都在宮裡等着。”她看眼芸惜與梅煙。
梅煙卻固執的說道,“小姐你要去哪裡,梅煙要陪你一起去。”
她遙遙頭,“我要去見皇上,御前那禮儀多你從未去過,萬一說錯了話,不是又會惹禍上身?”輕聲的話,卻讓梅煙一怔。
“小姐怕梅煙惹禍,那梅煙便老實呆在宮裡,不給小姐添麻煩。”梅煙心中不悅,歪過頭去。
她也不多說,伸手拉過芸惜的手,“別忘了剛纔答應我的話。”
芸惜含淚點頭,“主子放心,奴婢永遠不會忘記。”
她欣慰頷首,“那就好,若是有什麼難事解不了,便去找貴太妃。”
隨後她伸手拂上梅煙的頭,“丫頭,要聽芸惜的話。”
梅煙點頭卻始終沒有看她,她繃住心頭的悲傷,轉頭上了轎子。
轎子越走越遠,她卻始終沒有回頭,她怕讓她們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臉。
“主子,我們去哪?”廣海在一旁說道。
“去長春殿。”她輕聲說道。
廣海與葉海頓時驚呼道,“主子,小姐,長春殿是禁地!”
一抹涼薄的笑聲傳來,她說道,“如今,我還怕死嗎?走。”
兩個人都默不作聲,心中隱隱作痛,是的,死刑以判,早一日晚一日都是一樣的結局。
長春殿,這個她近三個多月未曾踏入的地方了。
今日一點點走近,頓時心中一陣溫熱,酸澀的淚水便又一次涌上心頭。
長春殿外也也有禁衛把守着,她步下轎子,站定在宮門前。
昔日人聲鼎沸的宮殿,如今早已隨着主人的失寵而淒涼無比。
大步走上前去,禁衛一聲喝令傳來,“站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