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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花園……對!對!就這兒!”

我指着擋風玻璃外逐漸離近的小區牌匾,扭頭對駕車的東坡說着。

本想着是讓同樣有車的小八幫忙跑這一趟,不巧的是前一晚打電話時得知小八出差去南方了,電話裡小八一再說着抱歉抱歉,我說“該說抱歉的其實是我纔對!”並讓小八安心出差,於是又一個電話撥通了東坡。

古道熱腸的兄弟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其實這天也是東坡的工作日,作爲異常忙碌的酒店大堂經理,他居然請假出來爲我和父親當這趟“司機”,這種哥們間的心照不宣的深厚情誼已無法用語言表達。

叫我的哥們當“司機”並不是我和父親唯一的本意,畢竟公交地鐵那樣發達,對於無車族的我們實在沒必要佔友人這個小便宜、更不想欠人家這個人情——然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找個靠譜的見證人在旁邊,需要的地方可以作證,再有,即將面對那樣的賴皮,什麼“突發”都有可能,有個靠得住的兄弟在身邊,畢竟是個照應!

“爸,您看,到了!”我回頭對後座的父親說道,父親點點頭,一臉嚴肅。這個時候,沒有人開心的起來。

地址是元旦後那次去商健家時她兒子小偉給我的。知道北昌區在近山的郊區,路遠,卻沒有什麼概念,這回親臨才知道原來這樣遠。路途雖遠,但此地周邊風景秀麗,商軍家所在的小區更是依山傍水。我觀察了一下,並非全然小偉說的大“公寓”,更確切地說該算是“別墅區”,不同的是並非後來流行的獨棟別墅,而是九十年代興起的那種“聯排”半別墅:也就是一棟樓僅四層,全樓僅四戶,下面兩層一家,上面兩層一家,旁邊是連體“鏡像”的其他兩家。

“這可真是人間天堂啊!”父親望着窗外一棟棟路過的樓宇感慨。

“名字也好聽詩意,泉水花園。”我點點頭符合着,“可惜啊,這樣好的地方,這樣好的房子,怎麼住着那樣的人呢!”

這一天是2015年的2月14日,中國農曆臘月二十六,西洋節日裡的情人節。其實從高速路進入風景如畫的北昌區後,一路都是美景,路邊人行道上也可見雙雙對對的情侶一臉幸福地捧着玫瑰花在漫步。中國最重要的節日前夕趕上情侶愛人間最重要的節日,這樣的雙重喜氣如果對於普通生活裡的“普通人”來說是再快樂不過了。

然而對我,卻是一首老歌的歌詞:我爲你翻山越嶺,卻無心看風景。

還有,對於我們一家三口,從去年秋天開始,就已經告別了“普通人的普通日子”。

至於情人節,就更跟我沒有關係了。

……

“十九號樓……”東坡把車靠路邊停下,指指車外,“叔叔,笑笑,就這兒了!”

“得嘞!咱們下車!”我從副駕駛位置下去,又替父親打開了後排車門,父親也下了車。

東坡用電子鎖把車門鎖好,我們三人邊向樓門走邊打量這座“半別墅”樓,它和整個樓區的其他建築並無二致,除了由於建設於上世紀九十年代而在今天顯得外表有些暗淡,但“包子有肉不在褶”,房子實用也不在外觀,我能想到裡面是多麼耀眼,畢竟是那個時代第一撥郊區高檔住宅。

邁向樓門,我不敢說自己心裡是平靜的,反而有些許、甚至很強的忐忑感——有焦急、好奇、憤慨、緊張,還有一絲亢奮。其實這天的到來真的是“慕名”前來,因爲我們除了有這個地址,真的不知道屋裡有沒有人,假如有人,我和父親該如何應對?我們該怎麼說?假如人去樓空,我們又當如何?再有,假如一會兒發生了不可預知的情況我們怎麼對付?

從城區到這裡的一路上,就着這樣的心情,我腦中“滾動播出”着老百姓常說的一句話:借錢時,債務人是孫子,債權人是爺爺;借到錢後,債權人是孫子,債務人是爺爺。

諸如此類的語句早就在心裡滾瓜爛熟了,可我一家三口兒怎麼就能在半年多前“中招”了呢?——沒有答案的僞命題。如果非要安一個,那就是:無解。

但現在沒時間多想這些了,既已走到這一步,龍潭虎穴也得入——假如真是“龍潭虎穴”,那這周邊如此宜人的風景相配,可真夠諷刺的。

然而生活不就是一個黑色幽默接着一個黑色幽默的諷刺麼?

還好,樓道門雖然有電子鎖,門卻是敞開的。我們知道商軍家帶花園,必然是下面的兩層,所以進入她家也肯定是一層,不必上樓。進入樓道向右一拐彎,掛有101號門牌的防盜門直接進入視線。

我和父親對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東坡,東坡點點頭,我深吸了一口氣,按響了101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