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的霧氣模糊了溫泉中男子的面容,屏風後的脂素依舊是淡淡的,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麼。
夢中有一個紫衣女子,傾國傾城的模樣,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每個動作都帶着溫柔。
她輕輕地笑着,腮邊有着淺淺的梨渦,她不怎麼說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喚他的名字。
“清若……”
溫泉中的男子閉着眼睛,眉頭微皺。
睜開後,裡面蘊着霧氣,叫人看不清裡面。嘴角勾起一抹開心的笑,眼睛裡取而代之的是弄弄的笑意:“脂素,你的烏鴉呢?”
脂素走出房間,一隻烏鴉落在她的手上,她看着烏鴉,對屋子裡的人說:“在這兒呢。你要去哪兒?”
“極樂之地。”
脂素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她突然想到那個很好看的紫衣女子。
此時,公儀府。
奶孃一身水色布衣,肥肥胖胖的身體,慈祥親切的笑容掛在臉上,手中端着托盤,托盤上那翠綠色的瓷碗格外可愛,只是裡面裝着黑糊糊還飄着苦味兒的藥。
她走過長長的走廊,到了最後一個屋子外面,輕輕地推開了門,然後迅速關上。
屋子裡很暗,只有幾支蠟燭燒着,微弱地發着黃光,白色帷幔重重,牀榻上躺着一個人。
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骨架上包着一層乾巴巴的皮更爲形象。
奶孃拉開帷幔,把藥放在桌子上,伸手要把公儀家的嫡子公儀安扶起來。
皮膚由於長時間不見陽光搞得詭異的白,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劍眉硬朗,是個美男,只不過……
“啊————!!”碧綠色的瓷碗應聲而落,黑糊糊的藥液流了一地,奶孃嚇得都動不了了,驚慌地看着公儀安。
剛纔去探他鼻息,什麼都沒有。
公儀安靜靜地躺在牀上,安詳的面容像是在睡覺,嘴角還掛着一抹微笑。
或許對於這麼一個病秧子來說,死就是解脫吧。
於是,極樂之地爲了公儀府少爺的去世,要舉辦整整三天的喪禮。並且爆出了一條巨大新聞。
極樂之地有一個首領,向來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一直沒有人知道是誰,叫什麼,長什麼模樣。
首領,就是創建極樂之地的人。
這個首領,是公儀家的大小姐,公儀安的姐姐,公儀央。
軟紅樓老闆娘,央。
央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剛好在旁邊。
“姐姐,我們是來找續命果的。你這裡可有續命果?”我安慰了她半天,這才說到主題。
她妖媚的眸子中浮上疑惑:“誰與你們說續命果在我這裡的?”
阿酌幸災樂禍地答道:“長生派派主,清若。”
我明顯看到女子的身軀一震,不可思議地看着我們:“真的?他……還活着?”
我好奇心濃重,感覺到這其中一定大有故事,於是不要臉地跟她說我們是清若的好朋友,他一會兒就來了,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
清若以阿酌爲準,直接帶着他的大徒弟脂素到了這裡,憑空出來的二人着實是把我嚇了一跳,公儀央看到狼狽不堪的清若愣在原地。
我看着阿酌眸中幸災樂禍的情緒愈發深了,於是也抱着看戲的不良心態研究着三人的關係。
這一看我就彷彿明白了什麼,這脂素與公儀央長得一般無二,嘖嘖嘖。
清若也着實懵了,看到一個與他徒兒一模一樣的女子有點兒不知所措,脂素長而卷的睫毛顫了顫,突然笑的燦爛。
不經常笑的她突然笑的美豔,像個得到禮物的孩子一樣,以至於讓人忽視眸底處深藏着的不捨。
“清若,你知道麼,我是公儀央的一部分。”她巧笑嫣然。我們震驚異常。
“那……你們要好好地在一起啊……”耳邊迴盪着少女的話,周身突然被漫天的桃花包圍,她飛到他面前,眸中溫柔氾濫,俯身吻住他的脣。
桃花肆溢,站在他們身後的公儀央垂下目光,中有淡淡的憂傷。
片刻後,桃花落地,那個姑娘也不見了。
而清若的眸子中,一片清明。
我和阿酌就是來聽故事的,這局勢變化簡直讓我們措手不及。
事情就牽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牽扯出了清若這個花花公子的風流債。
陽春三月,三界的桃花已經開了,有些半開,有些還只是個小花苞,看着青澀。
長生派三年一次的大選就在這樣一個充滿一點點浪漫的環境下開始了。這一屆的新生中尤爲突出的,便是公儀家的大小姐公儀央了。
一身幹練的深紫色衣服,狹長有神的鳳眸,若遠山一般的黛眉,白皙的皮膚,溫柔似水的江南女子。
要說功夫,那就倆字——厲害。
初選,大殿之上,長老和派主對她很是滿意,她呢,那麼心高氣傲不服輸的姑娘,自然是要做最出衆的那個,不過前提是在不看見當時身爲第一大弟子的清若。
只是,他着實是太過出挑,太過顯眼。一身白衣飄飄,神色淡然,一雙眸子清澈,卻輕易地勾了姑娘的魂。
他朝她笑了笑,脣角輕挑,眉眼彎彎,就這樣迷了她的眼,像桃花一樣。
她就是這樣一個姑娘,一眼認定了,便出不來了,深陷其中。不過陷入愛情的姑娘,多半都有點兒傻,她做了這一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公儀央故意輸掉了比賽,失去了成爲派主入室弟子的資格。
拜師大會,暖融融的陽光照在沾着露水的桃花花瓣上,公儀央收起了自己的鋒芒,謙卑地跪在地上,垂眸,長長的睫毛擋住眸子中複雜的神色,表面毫不關心,心裡卻波濤洶涌。
選我吧。她這樣想着,心裡輕輕地說着。
一枝稚嫩的桃花枝伸到她的面前,還沒有開,只是滿枝的花苞,清冽好聽的聲音響起:“願意?我叫清若。”
擡頭,驀然撞上他漆黑的眸子,心中一窒。剎那間,那枝桃花盛開,世界好像都變成了粉紅色。
“弟子公儀央,拜見師父。”
她成爲了他的弟子,成爲了最不能和他在一起的人。
清冷的月亮,嗡嗡的蟬鳴,他爲她作了一曲,她爲這個曲子編了舞,名叫《亂紅》。
“我小字脂素,胭脂的脂,素雅的素。”她一身深得幾乎發紅的舞衣,喘着氣,胸口微微起伏,站在被雲彩半掩着的月亮前,柔和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
他又笑了,不過笑意直達眼底,蜿蜒至心,晚風把聲音送到她的耳中:“脂素。”
無悲無喜的少年,遇見了心高氣傲的姑娘,自此所有感情只系她一身,即使她是他的徒弟。
她亦是如此。
第二年桃花再次盛開的時候,他們相愛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