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醒悟過來,上前行禮:“妾身無意衝撞姐姐,還請楚姐姐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妾身。”
然而只有我能看到,她藏在衣袖裡的手緊緊握住。
楚優冷笑:“原諒這一次,萬一她下一次繼續如此,衝撞了皇上太后,這可如何是好?!我就訓斥了她兩句,就如此目中無人,這還是個采女呢,等以後成了妃嬪,就要翻了天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楚優應該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吧?
“哦?聽楚寶林的話,像是寶林是後宮之主一樣,隨便訓斥後宮妃子,還有,誰能被封爲妃嬪,你說了算?”
輕笑聲傳來,我看了一眼來人後,迅速朝她行禮,衆人看我的動作,臉龐上不由得浮起得意的笑,而楚優臉色一白,哆嗦着跪下。
“妾身參見淑妃娘娘。”
“都起來吧。”
“謝淑妃娘娘。”
她依舊張揚華麗,像是盛開卻不凋零的杜鵑花一般,一身紫黃相間的華袍巧妙地襯出她的膚色白皙,也象徵她的身份之高。
青絲盡綰,眉若遠山,大紅色的口脂嫵媚妖豔,狹長的鳳眸慵懶,整個人冷豔至極。
後宮中位分最高的妃子,周淑妃,周景妍,我的姐姐。
她是周國長公主,曾經來張府拜訪過父親,因爲我們年齡相近所以話題多,一來二去就熟了,後來她作爲公主和親,嫁給李酌,卻與他沒有感情。
她跟我說,她的心裡有一個英雄。
我想睡覺,根本沒聽清她們那一堆人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散了,錢怡婷感激了我和周景妍一番就走了,楚優一臉吃屎了的樣子把我們送走。周景妍還是原來那個樣子,表面上冷豔潑辣,實則熱心腸。
她跟我說,是她途徑這裡聽到我的聲音進來了,摸清來龍去脈後直接出聲。
“深深,你怎麼在這兒啊,我找了你好久誒。”她笑得燦爛,“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後,那小公子也走了,就留我一個人面對邊境的狂風啊。”
我一臉茫然:“什麼?你說什麼?”
入秋,雨愈發多了起來,下一場便涼一分,門口的石榴樹落了葉子,悽悽涼涼的。
錢怡婷一大早就帶着婢女出去溜達了,我去宜春宮的時候沒找到她。
剛到周景妍那裡,外頭就下了雨。
我看着窗外的石榴樹,問她:“爲什麼說我是深深呢?”
她吃了一口桂花糕,又喝了一口茶:“你說的啊,你忘啦?”
“小時候?”
她直接笑出聲來:“十二歲!那個時候都記事了,怎麼可能忘了!還有你和你小時候差別不大,我自然一看就看出來了啊。”
然後她特別激動地對我說:“誒誒誒,那時候的小王爺就是皇上,他你都不認得啦?”
我拿着茶杯的手動了動,心裡複雜萬分。
她疑惑地自言自語:“不會吧……皇上也不記得你?他應該認出來了吧……”
“你們認錯了吧。普天之下相似的人有很多,再說了,我自小到大從未出過張府,怎麼可能去邊境認識他呢?”我雲淡風輕地看着她,字裡行間卻充滿懷疑。
“不可能,你就是深深,性格,外貌,語氣,思維,種種都像,我不可能認錯的。”她眉梢染上一抹堅定,眸子裡的黑色愈發深沉。
一片石榴葉被清冷的雨滴打落,無力地落在地上,在大雨中如此不起眼,如此淒涼。
指尖還留有茶杯的溫度,嫋嫋煙霧升起,淡淡的茶香充盈口腔,空氣中糕點的味道與茶香纏繞在一起。
“哎,姐姐。”
“什麼?”
“我是愛他的麼?”
“愛他?當然了啊。”她覺得我這個問題甚是無趣,低頭翻書。
雨越來越小,石榴樹經過一場摧殘已經沒多少葉子了,剩餘的幾片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我站起來對她行禮:“雨小了,那妾身就先走了周姐姐。”
她挑眉道,“好,再來玩啊,我都沒有個伴說話。”
“嗯。”
晚秋姑姑在門外打傘,秋風微涼,清爽的空氣中瀰漫着泥土的味道,天愈發冷了。
這一天,甚是無趣。
傍晚,燭光被風吹得搖晃,我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手中的書已經被晚秋姑姑抽走。
“才人別看了,傷眼睛。”她關上窗,舉着蠟燭又點上了幾支,屋子慢慢亮了許多。
“小主……錢采女被婢女在御花園的井裡發現,已經去了。”晚秋姑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
溫熱的茶杯突然變得滾燙,指尖傳來刺痛,茶杯應聲落地。
“什麼?”
“錢采女……去了。”晚秋姑姑蹲下收拾碎片,我也蹲下來慌慌張張的撿碎片。
“小主別這樣,奴婢收拾就可以了……哎呀,出血了……”晚秋姑姑抓住我的手,我看着指尖刺目的鮮紅不斷溢出,不疼。
“怎麼死的?”我擦擦流下的血,打開窗,外面又開始下雨了,滂沱大雨,落在寂靜的夜裡,很吵。
“據說不是失足,像是別人推下去的,在御花園做事的婢女侍衛說,之前看到楚寶林過去,後來又慌慌張張出來了……”她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面無表情地說。
“不過至於是誰,就無人可知了。畢竟錢采女的身份在那裡。”冷風吹進來,吹散了晚秋姑姑的聲音。
“身份低麼?我也會這樣吧。”
“小主不會,如今這後宮中,在小主之上的就只有淑妃娘娘,太后娘娘還有皇上了。”
姑姑蒼老的臉上溝壑縱橫,燭光撒在臉上,顯得愈發滄桑淡漠。
“小主須記着,在這宮中,活下去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活下去的必要條件就是……”
她走過我身邊,陰沉沉的聲音打在我的心上。
“帝王的寵愛。”
我關上窗,扯了扯散亂的頭髮:“我知道了,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