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橋,三生石,忘川河。
鮮紅的彼岸花,紅色的裙襬拂過陰沉的土地,空氣中總是有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我飲下孟婆湯,前方輪迴道發着淡淡的光,前面有一人背影高大,他亦是紅衣,在這暗淡無光的世界略微灼眼。
前塵往事,盡消散。
他跳下輪迴道,我竟有點兒慌張,提着裙襬也跳了下去,紅色的長衫從我手中劃過,光芒閃過,沒入黑暗。
酈國。
我從小便體弱多病,整日整日的窩在張府,是個病秧子小姐,亦是庶女。
近幾年我的身體突然好轉,所以這等進宮的“美事”,也不會落到我頭上。
太后與皇上端坐於體元殿的主位上,看着一波又一波豆蔻年華的少女走過。
太后臉上一直掛着和煦的笑容,皇上則是不耐煩地擺手。
選下來的寥寥幾人,離開人有的神色憤恨,有的沮喪不甘,還有的暗暗鬆了一口氣。
也是,被留下也不怎麼好,或者飛上枝頭變鳳凰,或者終身被囚禁於深宮之中。
太監唱到:“傳張姒,楚優,趙清毓,錢怡婷,何蓮,葉子憐六人覲見!”
因爲病痛,我性子素來涼薄,淡淡地上去了。也不甚在意,反正選與不選,與我無關。
“都察院右都御史張延之女張姒,年十七!”
我俯身給太后皇上行禮:“臣女張姒參見皇上太后,願皇上萬歲萬福,太后祥康金安。”
上面有個慈祥和藹的聲音傳來,想必是太后:“張姒,哪個姒?”
“回太后,是‘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的姒。”孃親與我說過,如果有人問了我這名字,便如此回答。
太后聞言淡淡一笑,這小丫頭倒是極爲聰慧,如果說是禍國妖妃褒姒的姒想必留不下來,而換個詩句意思便完全不同了。
上座的九五之尊看着底下的姑娘略微沉了沉眸色。
“張姒,留牌子,賜香囊!”
我涼涼地回了聲:“張姒謝皇上太后恩典,願皇上太后身體安泰,永享安樂。”
選上,就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
酈國的規矩是選中了就留在宮中不用回家了,沒選中皇宮會派馬車給送回去,要是沒過年齡的三年之後還可以再來,不過一般沒有人能耗費自己的青春再等三年了。
抱琴是我最爲信任的貼身侍女,她抱着一個蒙着布的籠子向我快步走來,看到我手中的香囊一半笑一半哭。
“小姐……這是選中了?這高高宮牆,終究是出不去了……不過還是要慶賀小姐!”
我心中一陣慰籍,也就只有她能夠這樣爲我考慮了,我拍拍籠子對她說:“阿眠怎麼樣?還適應麼?”
籠子裡裝的是我的“寵物”,叫阿眠,可以幻化成人形,是隻可愛的小烏鴉。
從小它就陪着我,我還記得那年它化成人形後我都激動地胡言亂語,不過他不讓我跟父親母親說,只有和我一起長大的抱琴知道。
抱琴朝我眨了眨眼:“小姐,爲什麼不直接讓阿眠化成人形卻讓他待在籠子裡呢?”
我敲了敲她的頭:“笨啊,宮裡不準帶侍衛太監來的。”
抱琴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笑笑抱緊了阿眠,前面的孫嬤嬤叫到:“請冊封的小主都跟老奴來吧。”
我和抱琴快步走到隊伍前面,對身邊的孫嬤嬤說:“嬤嬤好,不知接下來要去哪裡?”
孫嬤嬤這人還挺謙虛,朝我點點頭笑道:“小主別這樣,折煞老奴了。接下來選中的秀女們就要先去儲秀宮暫住着,明日皇上的聖旨就會發下來,到時候就要去皇上安排的地方住了。”
我朝嬤嬤露出一個溫和的笑,隨即低着頭走,不再說什麼了。
儲秀宮大的很,每四個秀女住一間,然後往下依次排着。
因爲皇上不是很近女色,被選下來的人不多,我看看大約纔有十個人,我和另外三個人被安排到了二號房間,都是絕色佳人,樣貌都是上等,怪不得能被留下來,我也算是清秀的,但是也不是很驚豔,不知道爲什麼會被留下。
屋子很大很寬闊,陽光也可以照進來,左邊右邊各有兩張,牀都很大,婢女是睡在地上的,我想着讓抱琴和我擠一張,讓阿眠睡在地上。
中間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小桌子,竟然還有茶具。
我沒有着急選牀,坐在桌子旁邊放下阿眠,靜靜地看着剩下三人。反正就一晚,湊合湊合得了。
我瞭解到,和我一個房間的有趙清毓,錢怡婷,楚優。
因爲年齡身份都差不多,我們聊着聊着就熟了,一來二去便熟到可以開玩笑的地步,也算是朋友了。
錢怡婷眼尖看到了我的籠子,好奇地問道:“咦,姐姐,這是個籠子?這裡面是什麼?”
我臉色突然陰險起來,朝她詭異地笑着:“嘻嘻,小妹妹要看麼?”趙清毓推了我一把:“你啊,我都看到了,別嚇唬人家了。”
我掀開黑布給她們看:“諾,我的小寵物,一隻烏鴉。”
楚優往後挪了挪身子,嫌棄地說:“哎喲,我最怕這些小動物了,快拿走。”
趙清毓依舊溫和,不過看到阿眠眼睛都在閃光:“你很喜歡小動物麼?可是爲什麼要帶烏鴉來?”
“哎呀,它從小就跟着我,連我進宮也在後面飛,我想總不能讓它在後面飛吧,那樣更不吉利,索性帶了它的窩來了,沒事我偷偷養着,發現不了的。”我聳聳肩表示無奈。
錢怡婷倒是打起了哈欠,伸了個懶腰對我們說:“天都暗了,都休息吧。”
我看也是,隨便挑了一張牀把抱琴叫過來:“抱琴,你和我睡吧。”
抱琴與我一起長大,知道我的性子,也不推辭,索性答應下來。
黑暗慢慢蠶食黃昏時微弱的光明,我迷迷糊糊地睡着,在夢中又是無盡光明。
我夢到兩個小女孩,還有一個小男孩,還有一隻烏鴉。
在森林裡,陽光很暖和,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