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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的十天,張文峰使出渾身解數,張羅圈內資源,各種牽線,陪着黃立工跑了不少投資機構。不過往往是趁興而去,敗興而歸。張文峰知道拉投資就是廣撒網還未必有魚的過程,也如此勉慰黃立工,但自己多少有點不耐。搞二級市場賺快錢習慣了,一是對時間的耐受程度逐日下降,二是總歸抱有點幻想,本以爲在一級市場也能如魚得水,沒想到做一級市場基金的傢伙,個個不見棺材不落淚,只想錦上添花,不想雪中送炭。寧可跟在人後喝剩湯,也不要冒着當炮灰的風險吃肉。

黃立工倒是不受影響。五星酒店那次見投資人是一次洗禮,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去之前信誓旦旦,要6分鐘搞定,讓投資人激動不已,不投就是錯,結果投資人幾句話,1分鐘,自己就激動不已,對方的條件不接就是錯。現在他越來越學會按捺內心的焦慮和衝動,還是得像以前一樣,一隻好鬥的公雞,屢敗屢戰。

這些天跑下來,錢沒收穫,睿立科技缺錢的消息卻像長了翅膀的野馬,奔騰着四處亂飛,搞得市場皆知。

坐在辦公樓安全通道處,黃立工的煙一根接一根,抽得比張文峰還快。張文峰剛買的一盒煙,轉眼癟了一半。他偶一轉頭,看到黃立工跟前落滿了半殘的菸嘴兒,這傢伙在假抽菸,吸一口,根本不往肺裡去,空轉一圈就出去了。而且抽半根就扔,這是幹什麼?浪費。

待黃立工再次要煙抽時,他直接擋開他伸過來的手,警惕的把煙盒塞進自己褲兜裡。

黃立工縮回手,沒有糾纏着討要。沒有煙抽,那就說話吧。“我算是明白了,什麼電梯裡1分鐘搞定融資,什麼孫正義6分鐘給了馬雲2000萬美元,都是故事,徹頭徹尾的演繹。其實拿人家錢哪有那麼容易啊。”

“那可不?!”張文峰說。馬雲當時爲阿里巴巴找融資的時候,先後見了48個VC(風險投資機構)。都被拒絕了,沒人看好。軟銀集團是他找的第49家機構,成了,孫正義投了2000萬美元。不管哪家公司,你在新聞上看到的故事,永遠只是冰山一角,百一而已。冰山之下才真正記載着它們是怎麼存活,怎麼熬到壯大乃至偉大的。

黃立工點頭,深以爲然。前幾天,劉睿陽啓動新型弧焊和點焊機器人研發項目,要參與國家工信部“高檔數控機牀與基礎製造裝備”國家科技重大專項競標,需要一筆研發費用。他拿着財務提供過來的報表,糾結了半天。銷售總監羅平志這些天比較給力,不斷要回貨款,雖然這些貨款在賬上只是過過路,還沒有捂熱,就轉給上游供應商了。這一天倒是有一筆貨款到賬,本來預備轉到一家供貨商手上,也是拖了好幾個月的老合作伙伴。他捏着筆,盯着財務報表,左右爲難,兩邊都是拖不起的啊。半晌下不了筆,最後一咬牙,在劉睿陽的申請報告上給簽字了。

這個事情也只能埋在冰山下,他不可能和劉睿陽說,也不能和張文峰說。創業就是一場孤獨的煎熬。

“跑的機構遠遠不夠。離48家還遠着呢。即使當年的馬雲,有着一流的演說天賦,還有一定海外遊歷經歷,融資依然如此困難。今天的你,要比他更努力纔是。”張文峰打斷他的思緒。

“是的,不跑夠一百個投資人,不要輕易下結論項目拿不到融資!”黃立工拍着張文峰的肩膀,這奔跑不停歇的融資路上,只有兩個人相互安慰鼓勁了。“我們就這樣一直跑下去,一家接一家的拜訪,一定要見人,一定要讓他聽。其實我們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堅持。大部分人,90%以上,跑到第十家就放棄了。我們只要堅持一百家,就能戰勝任何人。”

“不,你一個人跑。”

黃立工愕然。

“我也一個人跑。”張文峰仔細想了想,這是最佳方案。時間緊迫,兩人不能硬綁在一起,“分則兩利。我們倆分頭行動,隨時會合。”

黃立工一想,也是,可以縮短一半的時間。他看張文峰的臉略顯疲憊,顯然是因爲這日日不休的觥籌交錯。黃立工知道他不喜歡應酬,但說也奇怪,張文峰其實很擅長灑掃應對,持酒客中,談笑風生,當得上是“運籌酒席,決勝千里”。然而每每飯局後,臉上帶着一種厭倦而落寞,甚至有點痛苦的神色。不像劉睿陽,雖然也不喜歡飯局應酬,那只是不擅長、不感興趣,真去了也沒事,頂多覺得無聊,內心沒多少波瀾。黃立工心裡想,還是得自己多跑。不能有依賴心理,有些擔子是挪不到別人肩膀上的,哪怕父子兄弟也不行。睿立科技的命運終究是取決於他,而不是別人。

張文峰叮囑他,“下笨功夫,但要用巧勁。我們去跑的時候,不知道你思考過沒有,每個投資人都有大把的項目線索,大量的商業計劃書,面對大量的項目甄別工作。1000份商業計劃書中,爲什麼要選你,而不是其他人呢?而爲什麼最後選擇了你,而又不是其他人呢?你熬了幾個通宵,寫了滿滿十幾頁紙的商業計劃書,怎麼看怎麼激動,但是到投資人那裡,人家早激動過幾百回了。得站在他們的角度,攻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