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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力科技派了一輛嶄新的商務車。黃立工上車,和司機客氣了兩句,就開始不停打電話和接電話。他不避諱同車的司機和許茜茜,也不打算收斂自己的嗓門,話語在錢和業務之間來回,風平浪靜與狂風暴雨也在轉瞬之間切換自如。許茜茜覺得好玩又好笑,吃早餐時還是一副沉穩鎮定的模樣,一到車上就日理萬機、張揚性情。她見過黃立工這番樣子,不是僞裝出來的,但此刻總透着一股誇張的勁頭。她忽然隱隱想起黃立工和她說過的一句話,任何一家公司,最不能忽視的人有兩種,一是司機,一是保潔。他們職位低微,但是能看到或聽到老闆的太多東西,能做長久的必有門道。她不知道,這話是劉斐帶着黃立工入行銷售時傳授給他的。

車往郊區開去,一個多小時纔到。許茜茜點了點黃立工胳膊,黃立工擡頭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一個臨馬路的三層大商場,牆上刷着彩色廣告語:機器人自選超市。廣告語下面,列着不少品牌Logo。

“你們都進超市了。”許茜茜輕笑着說。

黃立工掃了一眼那堆品牌,大多是雜牌,搖了搖頭。

前面就是工業園區門口。一行醒目的鐵藝大字,高聳在廠房頂端:中國最大工業機器人供應基地。車進去,停在一棟大樓門口。幾分鐘後,廖志超走出門口來迎接。

“走,我們去看看車間。”他招呼着黃立工。走了兩步,廖志超指着那一排廠房屋頂的鐵藝大字,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說,“我們要做中國最大工業機器人供應基地,這話不是吹的。你看,大大小小企業陸續入駐了。”

左側七排新廠房,每排都是一個大車間。右側則是長着草的一大塊空地,佔據了三分之二的面積,等待開發。挖掘機在挖着坑,拉起了新建廠房的架勢。

這是廖志超在當地拉起的一個大項目,被列爲工業一類,智能製造表率。

黃立工和廖志超在江城喝過一次茶,吃過一頓飯,一個同行朋友引薦的。大半年前,廖志超找到那位中間人,說想認識黃立工。黃立工記得這位體型肥碩,身高不到一米六五的中年人,說話口氣不小,張口閉口就是多少個億投資,做產業投資,說到高興處,像孩子般手舞足蹈,一頓飯下來,都是他雄心萬丈的工業機器人事業。

讓黃立工受用的是,廖志超年過不惑,並不因爲黃立工比他小十來歲而有任何怠慢或說教,反是時而停下來謙虛地問:“我說的對不?”像是徵詢又像是自說自話,神情甚至有點可愛。黃立工難得地當了一次合格的傾聽者,對於廖志超的問話,不置可否,偶爾笑笑。以往此種場合此種問題,他最喜歡標新立異、獨抒己見,務必要發一通驚人之論,爭出個子醜寅卯來。廖志超當他是默認,這個年輕人太識趣了,於是愈加的談興勃發。

昨天黃立工給他電話,他馬上想起了那次飯局的愉快聊天。聽到黃立工說到睿立科技公司想融資,他滿口熱情,力邀黃立工過來看看,融資的事情好說。

黃立工仿似看到了雨夜中的一道閃電,照見前面的路。

都是一些組裝車間。房子挑空高,內部寬敞得可以搭建室內影視棚了。每一排房子就是一家公司,絕大多數名字、品牌,黃立工都沒聽說過。即使如此,每家牆上都在醒目的位置上刷着豪邁的口號,進進出出,擡頭即見。

“解放人類雙手,讓機器人替我們勞苦工作”

“機器人生產機器人”

……

廖志超站在這些標語下面,身子前傾,張開手掌又做一個半弧形,在空中揮舞一下,來一番更宏偉的口號式解讀。順極而流,看得出這是他愛做並做過上百遍的。黃立工卻注意到,透過玻璃和門隙,穿着各色制服的裝配工人忙忙碌碌,錘錘打打。他胃部一陣痙攣。在“機器人生產機器人”的標語下,卻是用最不自動化的方式在創造自動化。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樣。

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公司或板塊,沒有前途。中國人幹事喜歡一窩蜂,發現哪兒賺錢就蜂擁而至,不管是否長久,撲上去再說,也不管這塊蛋糕是否適合自己。如此顯而易見的後果就是產能過剩。當年上大學時,老師在課堂上就痛心疾首地抨擊這個陋習,那時候蜂擁而上的電解鋁、鋼鐵、水泥,甚至包括汽車。老師抨擊後不久,電解鋁、鋼鐵和水泥等行業迎來國家限能嚴控。跟風投入巨資的,從小產能擴充到大產能的,都拿不到牌照和貸款,遭遇地方用地限制,關停並轉,一時欲哭無淚。當年的民營鋼鐵巨無霸鐵本出事,幾乎解體。那時黃立工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佩服老師的預測穩準狠,對老師所言的嚴重性,對系列嚴控產能事件所折射出的嚴峻,並無直觀感覺。此刻,身在其中,才感覺到那種讓人痙攣的壓力。風口,這個詞害死多少人,害死多少事。是的,在風口上,是豬都可以吹起來。在一開始的開始,或許是如此。但是,只要有豬真的開始追逐風口,就會有人搬出鼓風機,然後得意洋洋地拿着刀叉在下面等着一羣羣的豬從高空跌落下來。

回到廖志超辦公室,同樣很寬大,寬大到開個大party都沒問題。一個龐大的盆景,站立在茶几右側,假山流水,做得倒是似模似樣。許茜茜一進門就注意到了,認真端詳了幾眼,點了點頭,臉上露着微笑。廖志超收在眼裡,有些得意,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懂貨啊。他帶新客人進辦公室,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可看不出許茜茜的微笑裡帶着體諒和會意,盆景還不錯,可惜環境是錯的。人類的擺設,從什物到盆景,從藝術品到園林,最重要的是和環境交融。有一次,她在泰特博物館,一個白鬍子老頭帶着學生看展上課,她聽到老頭說,我們不是用藝術品來裝飾房屋,而是用整個屋子來裝飾藝術品。她深以爲然。

“等我們成爲一家,你們入駐進來後,就把這個大盆景搬過去,慶祝你們的喬遷之喜。”廖志超說完自顧自地呵呵大笑。

入駐?許茜茜飛速瞟了黃立工一眼。

黃立工用帶着疑問的眼神看着廖志超。廖志超坐到茶藝桌邊,招呼黃立工坐在他身邊,接着嫺熟地泡茶,給三人都斟上茶,慢條斯理地說,“黃總昨天不是跟我談投資的事嗎?你們缺錢缺得緊,我知道。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做企業的,只要在發展,哪有不缺錢的?我華爲的朋友說,他們也缺錢。萬科也缺錢。”黃立工輕鬆地擺擺手,“缺錢就說明在發展。”

廖志超嘿嘿笑,露出一口齙牙,拍了拍黃立工的大腿,“得了吧?!你們鯤鵬機器人這段時間搞大降價,都是幹這一行的,這賠本賺吆喝的買賣,不缺錢纔怪。”

“哎呀,謝謝廖總對我們的關心。”黃立工悄悄地把腿往儘可能遠的遠端挪了挪,笑着說,“這是互聯網銷售策略,不是賺吆喝。

廖志超身子傾過來,低聲說,“嘿嘿,知道圈內怎麼稱呼你這小夥子嗎?”

“黃大炮。”許茜茜搶着回答,語氣裡特意帶着些自得。

黃立工嘴角浮笑,搖搖頭,做無奈狀。

“可沒這麼好聽。”廖志超說,“大家都叫他攪屎棍,把市場和價格攪渾,可是恨得咬牙切齒。

黃立工一愣,這倒是第一次聽說,笑着說:“咋沒見過廖總咬牙切齒?”

廖志超坐直,哈哈大笑,手指黃立工說,“我就喜歡你這樣!我也需要你這樣。別當大尾巴狼,機器人機器人,名字叫得好聽,不就是一堆鐵嘎拉組裝的嗎?李書福說的牛,別提轎車怎麼難怎麼高科技,不就是四個輪子兩排沙發嗎?機器人一樣,一個電腦加幾個機械臂嘛。兄弟你捅破了窗戶紙,喊出了皇帝的新裝啊。

說着,他忍不住又一番哈哈大笑,爲自己精彩的比喻感到得意。

待他笑完,黃立工說,“廖總說得對,工業機器人要造出來不難,我們中國的製造業能造一切。但是,智能製造,製造業轉型升級,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外行不懂,可以質疑,我們自己做這一行的,不可妄自菲薄。”

“那是那是。”廖志超聽黃立工話裡隱隱帶着否定,立刻剎住苗頭,轉換話題,“機器人就是替代人力,這種需求是永遠都客觀存在的。按長三角的勞動力狀況來看,人口老齡化、人力成本上升,勞動力的結構性短缺會越來越明顯,機器人替代的趨勢只會越來越強烈。”

說到最後,他語氣透出強烈的信心,寬大的臉都顯得認真起來。黃立工不由有點佩服他的話語體系與狀態切換之快。

“機器人興起的關鍵邏輯是效率改造,通過機器替換重複的繁重的工作,讓人的工作向更高價值鏈條去轉移。解放人類雙手,嘿。”黃立工便也跟着正經地說道。廖志超會意地笑起來。黃立工接着說,“這本質還是一筆經濟賬。未來中國的工業機器人,誰能夠首先推動規模化,誰就有機會通過規模降低成本……”

“黃老弟,你說到點上了!”廖志超激動地插話說。黃立工主動說出他最得意的東西,地位也就親切地上升到兄弟的高度。他睜大眼睛,環視着眼前兩位年輕人,拍了下桌子,“就是我在做的事。你們剛纔都看到了,規模化是工業機器人的必走之路。我們要做中國工業機器人供應基地,最大的。”

黃立工苦笑,一時不知道怎麼和他說纔好。許茜茜接過來,說,“廖總,我看您這兒規模是不小,不過牌子都不大,好像都是生產小機器人,四軸的。”

廖志超嘿嘿一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毛**剛開始也是,沒有正規部隊,沒有正規武器,但是隻要有熱情,有規模,最終就是農村包圍城市。”他對着兩人張開雙臂,做歡迎的姿態,“所以我歡迎你們進駐。鯤鵬機器人在短時間,不僅搞定了六軸,還打出了品牌。年輕人膽兒肥,用力猛,速度快,兩個字:厲害!”

隨即,他認真地說,“進來了,就是一家人。錢,不是問題,我投你們!”

黃立工對廖志超忽快忽慢、忽正經忽雞血的說話有些厭煩,但最後這句話,又讓他心兒蹦跳起來。錢!投!他盯着廖志超,琢磨着這位大爺的錢是不是像他的表情那麼認真呢?

這個內在空虛的工業區,低端雜多的工業機器人牌子,面上就顯得過剩的產能,他自然看在眼裡,不會忽視,不過,只要真金白銀進來,空虛低端過剩又如何?只要鯤鵬能喘過氣來,在國產工業機器人領域一騎絕塵——對此他從來沒懷疑過——是從泥坑裡還是從豐草馬場裡起速,有那麼重要嗎?

“投資絕對沒有問題,你們總部什麼時候搬到這兒來,錢什麼時候到位!”廖志超把黃立工的猶豫心動看在眼裡,加上一碼。

“不可能!”黃立工還沒有迴應,許茜茜當即乾脆利落地回絕。

廖志超愕然,又有些不悅,臉上神色明白地寫着,小娘們插什麼嘴。他用眼光把這個意思拋往黃立工身上。

黃立工想了想,說,“把總部搬過來不太現實。不過,在這兒搞一個組裝車間還是可行的。”

廖志超一臉不滿意的神情,說,“老弟,我和你說實話,這是投資的基本要求。我的投資,是服務於大產業戰略的,不是在刁難你。爲什麼全國各地都搞產業園?把產業圈起來,才叫產業園,對不對?大家圈在一起,園區能夠充分地複用,稅收三免一減,還有政府支持、金融支持,這樣才能雙贏。”

黃立工和許茜茜對視一眼。黃立工心裡雪亮,如果要這個投資,是必須要把總部搬過來。廖志超真正用意並非他所說的園區集約經濟,而是要讓鯤鵬的稅收落歸此處。看樣子,廖志超折騰這個工業機器人產業園,也是做過大口承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於一系列的支持,政府給地,政府引導基金追投,銀行貸款,稅收優惠等等。他需要過硬的門面來兌現承諾,來支撐下一輪的擴張。

廖志超輕搖着頭說,“都是明白人,不說虛話。你剛纔說得很好,誰先規模化,誰把成本降下來,誰贏。爲什麼你一定要進來?因爲工業園纔是最大的規模化,你進來,更多工業機器人進來,規模化效應才越厲害。”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乾熱的喉嚨,用拉攏的語氣說,“你玩低價競爭,很對我胃口。實話告訴你,我比你更有野心,我要搞一票國產品牌的低價策略。別和我扯什麼技術創新,什麼國際突破,不適合國情。我們就是要搞低價,搞淮海戰術,本來就這麼個機械手玩意兒,別真以爲是高大上。”

黃立工苦笑,都懶得迴應了。規模化並不是像廖志超所理解的。誰能夠率先推動規模化,誰就有機會通過規模降低成本;當成本突破某個門檻後,技術的領先也會隨着市場的領先而不斷演進。很多人也許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往往沒有看到三五年後,沒有技術創新的企業,必然遭到淘汰。

他忽然生起一種羞辱感,和在林易明那裡路演的感受完全不同。在林易明那裡,雖然緊壓、咄咄逼人,但那尚且能視爲一種督促。這裡,卻是拉人下水,以投資的名義蠱惑無底線。

“廖總,用低端的玩法未必玩得動高端產業。”許茜茜接過來。

廖志超一撇嘴,大搖着頭:“工業機器人是高端產業,可是,是誰的高端產業?!我們掰開說,工業機器人產業的上游是什麼?三大核心零部件:減速器、伺服系統和控制器,幹掉了機器人整機成本的七成。最核心,也最掙錢的環節,都在四大家族手裡。”

黃立工默然。廖志超的觀念他不認同,但是事實是沒錯的。帝工的減速機、法克的伺服控制系統、定邦的伺服電機、JIA的電力控制,都是各自領域的霸主,全球佔有量第一。這些企業都是經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沉澱和錘鍊。

“整機呢,基本也是四大家族壟斷了,全球6成的份額。你說高端產業,那是四大家族的高端產業,是你的嗎?你拿什麼和他們競爭?怎麼競爭?”廖志超繼續喋喋不休,“我們是幼兒園,人家是博士生,能夠一起PK嗎?你們的雄心我理解,但是好高騖遠只會死得很慘。你們以爲中國的製造業是怎麼發展過來的,就是懂得國情,認清現實,先把低端、低價搞好,把市場都佔住,這纔是生存王道。”

看兩人不說話,廖志超咳了一聲,放低聲調,緩和下來:“兄弟啊,你把總部搬過來,要多少錢我都可以搞到。你別以爲我不知道,我這把年紀,在製造業也是老江湖了,你的低價策略啊,再大的水池都會被抽乾的。你的市場,我的錢,一起逼迫四大家族量減價滑,把這市場佔了,以後隨你跑。”

雖然這番錢景很誘人,黃立工還是搖了搖頭。廖志超這番高談闊論,他很熟悉,也曾經相信過。剛創辦鯤鵬時,他和張文峰,與劉睿陽之間進行過無數次的類似的爭論,他也許慷慨激昂地說過同樣的話。但是,自從在林易明那裡路演後,他逐漸認識到自己過往的投機和不堅定。大國工業,絕對不是這樣製造出來的。也許,在剛起步時,需要積累,需要從權。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每一代工業人有每一代工業人的使命。到了這一代,還要死抱着上一代的所謂國情和經驗,實在辱沒了工業人的身份。

黃立工伸出手,和廖志超握了一下,說,“多謝廖總看得起我們。不過鯤鵬的總部沒法輕易搬動,鯤鵬的路線也不會輕易搬動。這也是我們融資的基本要求。”

廖志超的臉色很不好看。

兩人自己打車回的酒店。

黃立工坐在後排,許茜茜坐在副駕。

“沒想到蘇州也有這麼土的園區。”許茜茜轉頭看着黃立工,說。

“那個傢伙有幾把刷子的。”黃立工悶聲說。廖志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會兒滿口江湖習氣,一會兒學者般滔滔不絕,着實有些油膩。但這只是一面。另一面是,他搗騰國產工業機器人供應基地的概念,不管怎麼說,結果看到了,大片工業用地、政府引導基金,產業投資基金,銀行信用額度都裝在裡面了。“但是也夠愚蠢的,一看就不行,怎麼還會有人給他錢呢?”

他是很鬱悶,工業投資都跑去投所謂風口和長袖善舞的人,那些埋頭苦幹、創新的實幹精神,在哪兒容身?

“投資也許會投錯,但是絕不會愚蠢。”

“嗯?”黃立工納悶。

“愚蠢和掙錢是兩碼事。一個地方,愚蠢的人才能獲利,聰明的人就是虧損,如果你有錢,你會投誰?”許茜茜反問他。她在英國學校讀書的時候,老師帶着他們做沙盤推演,聊到市場非理性時,鄭重提醒過他們,資本永遠都是理性的。如果看到資本在做愚蠢的事情,那更有可能的情況是,環境是愚蠢的。在一個愚蠢的環境中,最理性的行爲反而是投資愚蠢,才能牟利退出。

黃立工若有所思,怔怔地盯着窗外。許茜茜看他半晌不說話,小心地問道,“怎麼了?”

“雖然沒融到錢,這次還是很有收穫的。沒準比錢的收穫還大。”黃立工慢慢地說。

“什麼收穫?”

“聰明的人爲什麼要對愚蠢繞道而行?!如果愚蠢才能成功,那就用聰明勁去做愚蠢事唄。”黃立工笑了笑,馬上換了個話題,“你以前和我聊過一個英國作家,叫什麼來着的?你說過他寫的小說,內容我沒興趣,但是書名開得很好,都是四個字的。”

“狄更斯?”

“對對,你和我說過他兩本小說。”

“《世事艱難》、《遠大前程》。”許茜茜明白過來了,念出這兩本書的名字。

“世事艱難,遠大前程。”黃立工重複了一遍,“這是我們的現實和夢想。我們都是這麼一路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