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們已經退不下來了!
難道他們要告訴外人,齊王每日焚香禱告,盼望魏王死在渝州?
雖然,他們簡直覺得齊王是瘋了,對菩薩許這種願望,也不怕報應來到?但是他們連勸都不敢勸,哪怕是掃地小廝都看得出沈凌嶽狀況不對。隨着前線戰報一次次報回好消息,齊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已經很久不上朝,每天以祈福的名義呆在府中,因爲沈凌嶽已經連演都不知道怎麼演,他根本無法掩飾自己臉上的憤怒!
怎麼會!
沈凌嘉怎麼會活着,左將軍沒給他找幾場送死的戰役嗎?
齊王寫了信到前線,當然,考慮到安全,他並未寫得太過醒目,只是旁敲側擊地建議左將軍開幾場小戰鬥,送沈凌嘉去“體驗一下”。左將軍沒有回信,也不知道是信件在中途丟失了,還是他根本沒有回覆。
沈凌嶽的心一天比一天糾結,他驚恐難安。
他預想的事情,一件都沒有發生,沈凌嘉不止沒有死,眼看着戰爭很快就要結束。
且是大勝結束!
那麼,當沈凌嘉凱旋歸來,在大棠,魏王這個稱呼該有多大的威望?
也許有人會說功高震主,但沈凌嶽清楚,父皇在乎那些!他垂垂老矣,只想要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從前他屬意於他,但若是沈凌嘉裹挾着這麼大的功勞歸來,那麼沈清輝也不得不重新考慮,尤其是沈凌嶽身上並沒有大功在身,甚至最近還做了許多讓沈清輝失望之事的情況下!
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現在他只能可悲地跪在這裡,焚香禱告,禱告沈凌嘉去死,這有什麼用!
沈凌嶽一邊做一邊清楚地明白自己在做無用功。
不,他不能這樣,他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
他已經將沈凌嘉逼迫到了絕境,若沈凌嘉打敗他,不會給他生路!
不能坐以待斃。
不能。
不能!
沈凌嶽的雙眼變得通紅,三分是憤怒,七分是……好幾天連續跪在這沒有好好睡覺給熬出來的。也許是睡眠不足給了他痛苦的刺激,沈凌嶽突然生出一種想法,如果他不能了斷心中的煩惱,他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安眠。不能坐以待斃,他不能真的什麼都不做……但具體要怎麼做,沈凌嶽還只有一個雛形。
他還不敢付諸實踐,他怕,若是真的那樣做了,就再也無法回頭。
“殿下!”
突然,有人敲門。
“砰砰砰”瘋狂地用拳頭擂門的動作展現了門外之人的急迫。
也可能是被沈凌嶽這些天的舉動所影響吧,反正齊王府裡所有人最近都表現詭異。
“誰!”沈凌嶽不耐煩地吼道,“不知道我不允許人來打擾嗎?出去!”
他很顯然是最憤怒的時候,對他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此刻不宜打攪,最好就是聽話,他讓他們做什麼,就要去做什麼,讓他們走,就應該麻利地離開。
但這人沒有。
“殿下,這份消息很重要。”
“出去!”有什麼能比他如今的煩惱與苦悶更重要?
沈凌嶽不耐煩地指着外面,彷彿這動作能叫門外之人看見似的:“給我走!”
他正在最難捱的關卡,誰來打擾都是找死!
“但是……”
“你!”沈凌嶽失去耐心,他左右張望,看到了牆上懸掛的一柄劍,他當即大踏步走過去,一把將劍從牆上扯了下來。
殺人這種事,親自做過一次,做第二次就容易得多。
——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此刻沈凌嶽的確有種發泄的快|感,雖然這一劍,還沒刺出去,他甚至連門都沒打開。如果殺了門外那個聒噪的人能夠讓他得到片刻寧靜,他願意殺得血流成河。
沈凌嶽走回門口,猛然間把門拉開。
門外站着他的幕僚之一,很遺憾,是他非常信任的一位。
田先生。
他一向覺得,田先生的主意不錯,他信任他自然不會認不出此人的聲音。
所以他一再警告,希望田先生能夠及早醒悟,可惜他沒有。
那就只能,遺憾了。
沈凌嶽將劍抽|出,徑直往前刺出去——
什麼惱人吵人的雜音,最好全都在須臾間消失,他殺不了沈凌嘉,還殺不了一隻蒼蠅嗎?
“殿下住手!”田先生閃躲的動作很快,他猛然往後一跳,竟然成功地躲開了這一劍。
他驚慌地看着沈凌嶽,慢慢的,眼神變成驚訝:“殿下,您怎麼了?幾天沒睡了?”
“閉嘴!”
“您究竟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若是睡眠不足,很容易影響一個人的思維……”
“吵死了!”又是一劍。
田先生躲過了這一劍,接下來他說的話沈凌嶽徹底聽不懂了:“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去死!”
“去死!”
“去死!”
沈凌嶽一劍一劍揮上去,蒼蠅開始逃跑,他舉着劍在後面追。
他的頭腦已經十分疲憊,但他的腿腳卻很精神,他不記得自己追了多久,但他從齊王府最裡間的屋子一路跑出來,直到衝到府邸大門。
大門緊閉着。
“開門!”田先生的腿腳也十分靈敏,雖然他只是文人,勝在他年輕。
他大聲對門房喊道:“趕快開門!”
“誰敢!”第二個聲音冒出來。
“柳先生!”這是另一位備受沈凌嶽信重的幕僚,他比田先生更強的是,文武雙全。
田先生沒想到自己的命令居然被柳先生攔住,他憤憤不平地想,你當然不怕,被追殺的人是我!但理智告訴他此刻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便好嚴勸道:“你回頭看看,殿下已經瘋了,如果不開門讓我離開,他真的會殺了我!”
“殿下無端端爲什麼要殺你?”喊殺聲已近,柳復卻好整以暇。
“我怎麼知道!柳先生,我們平素無冤無仇,你可不要故意害我!”眼看着沈凌嶽即將殺到近前,田先生終於按捺不住,他匆匆忙忙說道,“就算你真的討厭我,難道你沒想過我這個幕僚死在殿下手中的後果?”
柳復十分冷靜地反問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我讓人打開門,外面的人都會親眼看見殿下拿劍追殺你?無論你做錯了什麼,殿下的名聲都徹底毀了。”
“我,我一時沒想這麼周全。”田先生的眼珠滴溜溜地轉。
事實上,他根本是顧不得了,齊王的名聲哪有他自己的命重要!
“田先生,我再問你一次。”柳複道。
“你到底要問什麼!”田先生大吼,“真讓他殺了我你什麼都問不出來!”
“無妨。”柳復轉身,此時沈凌嶽恰好衝過來,他伸手猛然一打,就將沈凌嶽打暈在地。
田先生呆住。
“你也瘋了!?”
“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了吧?”柳復仍然板着臉,“剛纔,殿下爲什麼突然要殺你?”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在夢裡,沈凌嶽依舊得不到清靜。
他的夢中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單調的聲音。
嗡。
嗡嗡嗡。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像是蟬鳴。
像是蛙聲。
在沈凌嶽的意念中,那是成千上萬只蒼蠅圍繞在他的耳邊飛舞,一邊歌唱。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這麼噁心的聲音還能唱起來?
沈凌嶽活活被噁心醒了。
剛甦醒的時候,沈凌嶽有些眼花,於是他以爲自己眼前也出現了活生生的幾百只蒼蠅。
“啊!”他慘叫一聲,往旁邊一翻,這一翻,就直接摔在了牀邊。
他的牀挺高的。
沈凌嶽摔得動彈不得,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
過了許久,才呻|吟出一聲千迴百轉的:“啊~~~”
“吱呀。”
有人推開門。
沈凌嶽察覺到現在是夜裡,入夜不久。
“殿下。”這是柳復的聲音,一位備受信重的幕僚。
“原來是你。”沈凌嶽揉着頭,“我的腦袋怎麼這麼痛,發生什麼事了?”
柳覆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您睡好了嗎?”他反問了一句,問題令沈凌嶽覺得奇怪。
“還行。”不過他還是下意識回答了,對柳復長久以來的信任令他做了本能反應。
“大夫給您開了安神湯,我讓人喂您喝了,不知道您現在還困不困?”柳複道。
“是嗎?”沈凌嶽接着揉了揉頭,他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止是頭痛,連脖頸那個位置也有點,“唉……”
“殿下?”柳復一本正經地喚他。
沈凌嶽實在沒有對手下訴苦的習慣,尤其柳復板着臉,更讓人沒有訴苦的興趣。
他便只自己默默地揉了揉後頸,口中答道:“沒事了,我已經睡夠了。”
“那就好。”
“柳先生,我怎麼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沈凌嶽疑惑地問他,“我好像不是睡着,是暈過去吧?”
柳復面不改色:“對,您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