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西海關。
尹子辰一行人風塵僕僕趕來。
驛站的守衛剛想攔住尹子辰,他直接從腰間掏出了一塊鎏金腰牌。
守衛見狀,連忙跪了下去,“參見尹二公子!”
尹子辰沒有理會他們,直接進了驛站。
苜堯正從驛站裡面往外走,看見尹子辰,冷漠的容顏也浮現了一抹意外,“尹二公子,你怎麼來了?”這位尹二公子不是向來只理朝局之事,何事竟也有了興致來邊境?
尹子辰的目光有些冷,“言絡呢?他在哪裡?”他並沒有率先去找暮絮鸞,而是直接問言絡在哪裡。
苜堯稍微愣了一下,也並沒有隱瞞,“公子在房間。”
“帶路。”尹子辰向來都是笑嘻嘻的臉色此刻並不是很好看,可以說是一片陰沉。
苜堯覺得尹子辰可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任何猶豫地帶着尹子辰去了言絡的院子。
房間裡面,言絡和風清持正在一起商量作戰對策。
尹子辰從外面走了進來,抿脣冷着臉上前,二話不說,上前對着言絡就是一拳。
言絡沒有料到尹子辰會如此,來不及躲開,硬生生地捱了一拳,絕美的流目中,眸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風清持微愣了一下,臉色也是一冷,有些陰沉。
“言絡,你混蛋!”尹子辰目光狠狠地看着言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開口。
言絡眯了眯眼睛,風華絕代的面容猶如覆上了一層寒霜,見尹子辰揮着拳頭還要過來,用手截住,沒有一絲溫度地開口,“尹子辰,你鬧夠了沒有?!”
尹子辰愣住,目光依舊盯着言絡,“我在鬧?”隨即一聲冷笑,“言絡,如果不是因爲你,絮鸞在滄州待得好好的怎麼會趕來西海關?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怨言絡,可是,看見言絡他還是控制不住想教訓他一頓。
就算不怪言絡也和他有關係。
“鬧夠了就回去!”言絡伸手將脣角的血跡抹去,聲音寒冷如冰。尹子辰喜歡暮絮鸞,這件事情他一直都知道,所以,這一次,尹子辰對自己動手他不計較。
但是,容許第一次,絕對沒有第二次!
尹子辰死死地盯着言絡,半晌之後,裡面的怒火才漸漸消散,“我要帶絮鸞離開。”尹子辰的語氣,依舊不好。他千里迢迢趕來西海關,就是爲了帶絮鸞離開。
來的路上他就已經想清楚了,不管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以後,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護她周全。
“這話你應該去問她的意見。”言絡的聲音淡淡。
尹子辰沒有說話,微微偏頭,便對上了風清持幽深如墨的目光,頓了一下,纔想起來這一位的身份,滲然了片刻,“攝政王?”
“嗯哼?”風清持半眯起眼睛,神色危險,似笑非笑地看着尹子辰,“當着我的面打我的人,尹家小子,你膽子倒是挺大呵!”尤其是最好一個‘呵’字,有些冷涼與危險。
尹子辰表情頓了一下,神色微僵,卻還是偏頭看了言絡一眼,然後又看向風清持,“攝政王,前塵事前世了,你現在應該喚我一聲表哥!”
“等你什麼時候能讓阿痕喚你一聲叔叔再對我說這句話!”
尹子辰:“……”
“苜堯,待他去暮絮鸞那裡。”言絡對着站在外面的人道。
尹子辰目光在言絡和風清持身上流轉了一圈,然後還是離開了房間。其實,關於風清持,他還是有挺多問題想問的,比如:她爲什麼會重新活過來?爲什麼會成爲風清持?她成爲風清持那麼真正的風清持去了哪裡?!
可是,現在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都沒有暮絮鸞這三個字重要。
風清持看着言絡嘴角的青色,伸手戳了一下,“疼麼?”
言絡點點頭,“疼。”
“疼死你得了!”風清持嗓音涼涼地開口。
言絡勾脣輕輕一笑,“你肯定捨不得,上次我不小心被茶水燙了你都擔心成那個樣子。”
風清持取出藥膏替言絡上藥,“尹子辰喜歡暮絮鸞?”若不是如此,言絡也不會任由對方打這一拳。
言絡點頭,嗓音有些感慨,“尹子辰很久之前就喜歡暮絮鸞了。”
大概是已經收到了尹子辰來了西海關的消息,當暮絮鸞看見出現在院落的尹子辰時,眼中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你來了!”暮絮鸞面無表情地看着尹子辰,連聲音都是淡淡的,基本上沒有多少情緒。
看着瘦了一大圈,面色依舊蒼白的暮絮鸞,尹子辰的雙腿似乎灌了鉛一般,沉重到一步都邁不開,就那樣僵在原地,目光卻一直沒有暮絮鸞身上移開過。
尹子辰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絮鸞的性子多麼要強,現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
暮絮鸞從石凳上緩緩起身,蒼白如紙的面容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怎麼站在那裡,過來坐吧。”
尹子辰抿了抿脣,將眼中複雜的情緒壓了下去,在暮絮鸞對面坐下,卻只是目光認真地看着她,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你不會就是打算這樣和我面對面坐着吧?”暮絮鸞面容之上依舊掛着淺淺的笑意,挑着眉梢道。
尹子辰盯着她看了半晌,“別笑了,真難看!”
聞言,暮絮鸞的臉色瞬間僵住,似乎更加蒼白了,睫毛輕斂,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尹子辰緊抿着薄脣,幾乎是吼了出來,“我看你笑話,我看你什麼笑話?!暮絮鸞,這麼多年,我的心意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作不懂?”
暮絮鸞又是一愣,看着尹子辰半晌沒有說話。
“我喜歡你,很久之前就喜歡你,我和你作對,鬥嘴,打架,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只爲了讓你將目光從言絡的身上移到我的身上。”看着暮絮鸞,尹子辰將自己心中悶了這麼多年的話,全部都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尹子辰別過臉,沒有看暮絮鸞,而是望着天邊被風吹散的流雲,眸色有些說不出來的苦澀。他和她打打鬧鬧,吵架拌嘴,只是爲了……她能多看他一會兒,僅此而已。
暮絮鸞沉默許久,才擡眸看向尹子辰,目光有些複雜,有些深沉。
“尹子辰,我……不喜歡你。”
尹子辰並不意外,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聲音略帶苦澀,“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言絡,可是,言絡喜歡的人不是你,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暮絮鸞閉了閉眼眸,聲音艱澀地開口,“可是,尹子辰,你應該知道我……身子已經不乾淨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蒼白如紙,近乎透明。
那個時候,不是一個人,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碰過她!
想到這裡,暮絮鸞的脣都在微微顫抖,放在身下的手都在攥緊了衣袖。
尹子辰直接起身,走到暮絮鸞的身邊,雙手攬着她的肩,將她扣在自己的懷中,“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件事情的!”
暮絮鸞沒有說話,只是依舊可以看見她的肩頭在輕輕聳動。
“絮鸞,我不介意這件事情,那不是你的錯,我們回焱鳳,我娶你,好不好?”尹子辰的眼睛也紅了,聲音壓地極低。
見暮絮鸞依舊不說話,尹子辰再次開口,“你現在雖然不喜歡我,我們可以試着相處,我可以等,等到你喜歡我。”很久之前,他的心裡就住了一個女孩,這麼多年,那個女孩從來就沒有離開過。
許久,暮絮鸞才儘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緩緩擡頭,蒼白的臉上猶自掛着淚痕,卻是極其認真地看着尹子辰,“子辰,謝謝這些年你的喜歡,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婚姻大事並非兒戲……”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將這件事情當做是兒戲。”尹子辰語氣急切地打斷了暮絮鸞的話。
對上那一雙認真的桃花眼,暮絮鸞臉上的表情微微凝滯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極爲緩慢地開口,“子辰,對不起,這件事情,我暫時無法答應你。”
“爲什麼?難道你還是忘不了言絡?”說到最後那兩個字,尹子辰算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聽到那個名字,暮絮鸞身體還是僵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不是。”她只是不能在自己不愛尹子辰的時候答應他這件事情,她可以不愛尹子辰,但是,不能這樣利用他的感情。
愛情,從來都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
尹子辰俊朗的面容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便也釋然,目光認真而又堅定地看着暮絮鸞,“絮鸞,我等你三年,三年之後,若是你的答案仍舊是不願意,那麼,我便娶妻生子。”
暮絮鸞還是愣了一下,正想勸說的時候,耳邊再次傳來他的聲音,“絮鸞,這是我心甘情願等你三年,你最好可以不接受,但是,不能阻止。”
“你這又是何苦呢!”她的聲音,有些莫名低沉。
“我只是,爲自己的一生做最後的努力!”尹子辰認真地道。
隨即笑了笑,揭過這個話題,“絮鸞,我是來接你回去的。”絮鸞現在的狀態,並不適合待在這裡,應該回去靜養一陣子。
“一起回京你總不至於拒絕吧?”尹子辰笑地有些無奈。
暮絮鸞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好。”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越快越好吧!”她已經不想再待在這裡了,待在這裡,只會讓她想起那些不堪的事情。
“那我們明天一早便啓程回去吧!”
翌日清晨,尹子辰去向言絡辭行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離開了驛站,不僅是他,就連那個風清持都也已經不在。
“二哥!”剛走出院子,尹子辰便看見了一襲藏藍色衣衫的尹子希,對方似乎不意外他在這裡,面容清冽淡然地打招呼。
“你什麼時候來了?”尹子辰有些意外。
“昨天晚上。”尹子希沒有隱瞞。昨天下午他將小九送到了白未檀所在的營地,然後就回了這裡。
“那言絡他們呢?”
“他們有事出去了一趟。”然後難得地對着尹子辰笑了笑,眸眼依舊清冽,卻帶了一分暖意,“二哥,一路小心。”
尹子辰更加意外了,他這個三弟,對他的態度從來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
“二哥,你再不離開,天黑也到不了下一座城池。”說話的時候,還指了指漸漸升起的旭日。
下午,日頭漸漸偏西。
一行人已經到了若水河,看着遠處紮營的密密麻麻敵軍,臉色微微沉了幾分。
“將軍,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騎兵將領莫姚看着遠處,眉頭緊緊皺起。他們這裡五萬騎兵,渝初晉王手中的人不過二十萬,現在述月的軍隊完全將他們給隔開了。
藍鈺沉吟了半晌,“我去與景行止回合,到時候,到時候以煙火爲令,你們進行支援,而且,在這段時間內,可以故佈疑陣,讓慕容軒以爲我們這方來了很多援兵。”
莫姚緊皺的眉依舊沒有鬆開,“將軍,你這樣隻身過去,會不會太危險了?要不要多派些人?”
藍鈺搖頭,“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我一個人過去不會有事的。”
莫姚拗不過藍鈺,只得同意。
將這些騎兵安置好,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然後,藍鈺鑽進樹林,潛伏前行。
爲了避免被發現,藍鈺直接從山側的陡崖上過去,多費了些時間,等到太陽落下的時候,才找到了景行止等人所在的位置。
“是誰?”巡邏的士兵發現藍鈺。
“藍鈺。”藍鈺一把扯下面上的黑巾,聲音冷漠。
那些士兵猶豫了一下,派了人去將這個消息告訴景行止和水寒。
聽到這個消息,兩人倒是很快就趕了過來。
“還不放了藍將軍!”景行止沉聲開口。
聞言,那些士兵立馬放開了藍鈺,“藍將軍,冒犯了。”
“無礙。”他們是職責所在,藍鈺並不在意。
“你們都下去吧。”景行止揮了揮手,屏退了所有人。
水寒臉色有些蒼白,眼角下面一片灰青色,對着藍鈺苦笑一聲,“藍將軍,還真沒有想到你竟然過來了!”藍鈺來的這麼快,能帶來的人定然是有限的,對上慕容軒,他們依舊沒有勝算,而且,也許這場戰爭還會賠上一個少年將軍。
“我們是盟軍。”藍鈺聲音淡淡。言下之意,無法對你們的情況坐視不管。
景行止勾脣淡淡一笑,神色極爲疲倦,看着藍鈺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我在若水河中下了毒。”語氣裡面,有着說不出來的低沉,還有一分微嘲。
他用了戰場上最爲不齒的辦法,在飲用水源中下毒。
藍鈺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意外,犀利冷漠的星眸,卻更加深沉了。景行止大概也是第一次被人逼到這種地步吧!
“這也確實是一個辦法。”藍鈺緩緩開口。總比看着自己的人全軍覆沒來的好。
“但是,毒比較少,經過活水流的逸散,基本上沒什麼作用。”水寒看着藍鈺,又補充了一句。
藍鈺:“……”
看向景行止,景行止對着他點了點頭,語氣裡說不出是無奈還是自嘲,“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竟然還沒有成功。”
“那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藍鈺問。
景行止眯了眯眼睛,好看的眼中眸色瞬間一凜,寒光乍現,“殺出去。”這三個字,帶着十二分的煞氣。他們現在被困地越久,對士氣打擊越大,慕容軒之所以在下面僵持着,應該就是在消磨他們的士氣。
藍鈺點頭,“我帶了五萬騎兵,到時候以煙花爲信號。”
“關於到底如何殺出去,藍將軍既然來了,計劃有變,我們需要重新商議一下。”一旁的水寒沉吟了一下,淡聲出口。
三人面容都有些深沉,然後進了不遠處的一個營帳。
半個時辰之後,景行止看着面前的幾經塗畫的地圖,緩緩收了起來,有些沉重的目光落在了藍鈺的身上,“藍鈺,到時候若是真的不敵,你直接撤離!”
他是渝初的晉王,他不能離開,但是,藍鈺可以。
藍鈺凝眉,與景行止對視半晌,最後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