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
軍營。
白未檀正在營帳中處理事物,依舊是一身雪衣,清然出塵,白皙精緻的玉顏上,淺淺淡淡盈滿了疏離冷漠,沒有任何表情。
“公子。”陵泓掀開營帳從外面走了進來。
白未檀並沒有擡頭,目光依舊落在手上的摺子上,“何事?”
陵泓神色複雜了幾分,看着白未檀許久,才低低地開口,“公子,翎墨殿下此刻在西海關內!”
修長如玉的手微微一頓,一點墨跡落在了摺子上,漸漸暈開一大片墨色。
白未檀的容顏,有一瞬間的凝滯,頃刻間又恢復如常,低聲開口,似是對陵泓說又似在自言自語,“她果然還是來了!”
陵泓眼中劃過一抹不忍,看着白未檀許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止住,“公子,你和翎墨殿下難道打算就這樣下去?”
明明以前公子和翎墨殿下是那麼好的關係,現在,公子要怎麼忍受兩個人走到如今這種局面,還有翎墨殿下,她要怎麼接受這一切!?
明明……明明可以不這樣的!
再次擡頭看着那道雪衣出塵的清癯身影,陵泓只覺得自己心中都被苦澀溢滿,公子這一生,太苦了!
琉璃如煙的清淡眼眸飄渺了幾分,淡如流雲,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白玉毛筆擱在歸研之上,“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極淡的一句話,帶着似有若無的嘆息。
“可是……”陵泓還想說些什麼,白未檀一個淺然的目光過去,話語瞬間頓在脣邊。
“亦澈在苗疆如何了?”擡手將奏摺放下,白未檀神色淡然地詢問。
“青樞青瀲看着他,而且,亦澈公子這些日子倒是安靜地很,每日就是看彈彈琴,沒有任何不妥。”陵泓將這些日亦澈在苗疆的事情都簡單說了一遍。
白未檀點了點頭,“這段時間,還是讓亦澈待在苗疆吧,這些事情,他能不插手還是不要插手了,好不容易從皇權中跳了出來,又何必再鑽進去!”
一旁的陵泓帶了幾分不滿地開口,“公子,你這樣對亦澈公子,他可未必會領情!”
而且,估計這件事情到了最後,亦澈公子最恨的人就是公子,畢竟,公子在謀渝初的江山。
亦澈公子就算再不在乎渝初,那終究也還是他的家國。
“我也不需要他的領情。”白未檀的聲音淡如無物,甚至帶着如冰如雪的清涼。
“那翎墨殿下呢?”陵泓冷漠的眸子固執地看着白未檀,問。
翎墨殿下和公子走到這一步,戰場之上終會兵戎相見,連他都會覺得不甘心!
玉顏一愣,輾轉柔和了一分半,低低一笑,話語卻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落寞與自嘲,“我希望子染喜歡我,念着我,愛着我,可是,可能麼?”
“陵泓,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已經不可能了!”看着陵泓,淡淡喟嘆。
諸如子染於他,他本有一切先機,但是,在亦澈出現在子染生命中的時候,他的先機便都成了障礙!
聽着白未檀淡道沒有任何情緒的話,陵泓只覺得心中一酸,連眼睛都有些酸酸澀澀。
“說一下西海關的情況吧!”白未檀坐在帳中央的椅子上,不鹹不淡地清淡開口。
陵泓心中輕嘆了一口氣,也儘快將臉上異樣的表情斂去,恢復了淡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緩緩開口,“公子,西海關現在是言丞相駐守,本來西海關兵力三十萬,言丞相自焱鳳點兵十萬,而且之前我們的人查到西海關有一批暗兵,約有五萬!”
“西海關以東是玉林城,東南方向是欽州,三座城池,成三足鼎立的局勢,無論哪一座城池出了問題另外兩座城池都方便援助。”陵泓淡道。
這也是爲什麼西海關能成爲末染第二大關卡,三座城池,相輔相成,在加上西海關易守難攻的地勢,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姿態,所以,這麼些年來,即使滄州十三年前差點城破西海關也一直相安無事。
除此之外,西海關的關主木倉,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聞言,白未檀似笑非笑地勾了勾脣,琉璃眼眸幽深了幾分,“居然三座城池相輔相成,那就同時出手好了!”逐個擊破他們可以相互援助,那就同時出兵,讓無論那座城池都騰不出兵力來。
陵泓一愣,“公子,渝初景行止應該還有兩日也就能感到西海關,我們的兵力,怕是不夠。”
當然,還有一個他沒說的原因就是,翎墨殿下也在這裡,她擅權謀算計,再加上一個同樣算無遺策的言丞相,公子和他們對上,未必討得了好處,指不定苗疆近百萬大軍就折在這裡。
眼眸眯縫了一下,深不可測地淺淺勾脣,琉璃如煙的眸子極快地閃過一抹算計之色,然後輾轉消泯在眸中。
“子染定然不會在西海關待太久。”然後高深莫測地擲出一句話,“畢竟,她不會放下滄州不管!”
陵泓也沒有問原因,突然想去了一件事情,凝了凝眉,“公子,月小姐也來了邊境,看這時間,也就是今天趕到邊境!”
“她怎麼過來了?”白未檀清雅如畫的眉眼微微一攏。
小九現在已經脫離了苗疆,這件事情,他沒打算將小九捲進來,將她和琦溪都留在焱鳳,他知道紫月痕和子染不會對她們動手,也希望可以用琦溪拌住小九,可是,沒有想到對方竟然還是來了邊境!
陵泓搖了搖頭,“不知。”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月小姐擔心公子吧!”月小姐和公子之間,關係向來很好。
說曹操曹操就到,很快,簾子再次被掀開,一身素青色衣衫的月時九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見白未檀的瞬間,眼眸亮了幾分,低喚了一聲,“兄長!”
在她身後,是一身淡黃色衣衫的白離,白皙可愛的娃娃臉帶着幾分笑意,卻還是恭敬地開口,“主子,白離回來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月姑娘,知曉她是來找你,就將她擅自帶了過來,望公子恕罪!”
白未檀擺了擺手,“無礙。”
然後將細長幽深的琉璃鳳目落在了月時九的身上,他剛纔聽到,小九是喚他兄長,而不是師兄!
眸子微深,其中隱着一分意外,小九……應該是恢復記憶了!
心中輕嘆了一聲,沒有九寸灰的解藥,小九竟然真的也能恢復記憶,當初自己毀掉九寸灰的解藥,就是不希望她想起那些事情,在他看來,小九隻需要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就好。
“陵泓,白離,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事和小九說。”白未檀淡淡地開口。
“是。”兩人齊齊應道,然後微俯身,退了下去。
他們二人離開之後,房間裡面便只剩下白未檀和月時九。
“恢復記憶了?”望着月時九,白未檀眼底神色一片晦澀不明。
月時九站在原地,看着白未檀許久,眼眶瞬間就紅了,點了點頭。
“兄長!”上前伸手抱住白未檀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極爲低沉地喚了一聲。
白未檀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任由懷中的人緊緊地抱着自己,甚至連她將鼻涕眼淚擦在自己身上都沒有說什麼。
“兄長,對不起!”月時九埋首在他的胸前,嗓音悶悶地道。
從小,兄長就將她保護地很好,不管她想做什麼,兄長都不會阻止她,以前是她太任性了,當年率性而爲離開苗疆,一定給兄長生成了麻煩,之後自己又鬧出了那一出事情,當時她都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兄長爲了她,肯定也是費盡了心思。
畢竟,單是九寸灰這個蠱毒,就不是輕易能煉製的。
看着自己面前的小腦袋,白未檀眼中多了幾分感慨,伸手輕拍了幾下她的頭,“好了,沒什麼對不起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你再哭,我衣衫都被你哭溼了!”清淡如竹的聲音,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無奈。
月時九擡頭,拽起白未檀的衣袖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乾,倔犟地看着白未檀,“就要用你的衣衫擦淚水。”
“還有鼻涕!”白未檀撫額,語氣淡淡地添了一句。
月時九虎着臉看着白未檀,拽起另一隻袖子又在臉上囫圇地擦了一遍。
白未檀:“……”
“那好,你擦吧!”最後只得如此道。心中卻覺得有幾分好笑,在他面前,小九還是以前的性子!
挺好的。
看着白未檀胸前衣襟和衣衫袖子上的那團濡溼,月時九白皙的臉上多了一抹不好意思。
沉默了半晌之後,轉移話題,“兄長,我將琦溪送到了無回谷!”
白未檀並不意外,小九若是來邊境找他,自然會將琦溪安置妥當,無回谷是最穩妥的地方。
“嗯。”微微頷首,然後垂眸看着站在自己身側的人,“你怎麼突然恢復了記憶?”
月時九清澈的杏眸瞬間深沉了幾分,看了一眼白未檀,眼中帶了幾分怯意,低低地開口,“兄長,我……”話語沒有說完,忽然一轉,“兄長,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能不能不要罵我?”
聲音很小很低,狀如蚊吶。
白未檀眼眸微微上揚,側目看着月時九,“何事?”小九在他的面前可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我……”說出一個字,月時九又頓了頓,盯着白未檀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閉上眼睛似豁出去了一般直接開口,“兄長,我把自己交給了尹子希!”
白未檀蹙眉,微愣,眸子深沉地看着月時九,沒有說話。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月時九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眸,偷看了白未檀一眼,見他正看着自己又瞬間閉上。
掙扎猶豫半晌之後,才低低地小聲道:“兄長,我錯了,我那個時候還沒有恢復記憶,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從小到大,她最依賴的人就是兄長了。
白未檀輕聲喟嘆,“小九,我沒有怪你。”小九現在已經長大了,而且,這種事情,你情我願,即使他是哥哥也沒有權利干涉責怪。
頓了一下,看着月時九的目光也語重心長了幾分,“小九,當年的事情,尹子希一開始或許是有所目的,但是最後,是真心實意愛你。”
月時九表情微微一訥,抿着薄脣,沒有說話。
看着這樣的月時九,白未檀又是輕嘆了一聲,“小九,當年你出事之後,是尹子希以身飼蠱,整整三年,也是他用自己十年的自由爲代價,才從紫月痕那裡換到了救你的解藥。”
“所以,真正救了你的人,是尹子希,不是我。”白未檀望進了月時九的眼眸,定定地開口。
月時九自白未檀說尹子希爲了她以身飼蠱的時候就愣住了,到了最後,整個人瞬間僵在原地,臉色有幾分蒼白與不可置信,低聲喃喃:“怎……怎麼可能?!”
她比誰都更清楚,尹子希有多麼厭煩那些朝政之事,當年爲了逃離這些事情寧願一個人在外漂泊流浪那麼多年,這麼清高傲岸的他,怎麼可能這樣做?!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
他怎麼能爲了自己,將自己放到這種他最爲討厭的環境中來?!
“小九。”白未檀扳過她的身子,琉璃如煙的眸子沒有絲毫偏差地看着月時九,“小九,愛情之於兩個人都不容易,兩情相悅更是世間可遇不可求的事情,當年你和尹子希之間算是錯過一次,現在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至少,這種事情,他就沒有遇到。
他從小悅到大的人,也從來沒有心悅過他。
月時九愣愣地與白未檀對視,眼中情緒極爲複雜,半晌之後,才低低地,不甘心地開口,“可是,他最開始就是爲了別的女子才接近我的!”
尹子希的最開始甚至不惜用苦肉計來接近她。
“其實,轉念一想,如果沒有這件事情,你和尹子希也不會相識不是?再者,一開始你和尹子希只是兩個陌不相識的人,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爲什麼需要在一開始就對你坦誠?”
白未檀反問的話語一個接一個地冒出,讓月時九有些猝不及防。
是啊,一開始尹子希又不認識她,爲什麼不能利用她?!
“尹子希也在西海關,他雖然掌管琤宇消息,卻從來不過問這些戰事,這次會來西海關十有八九也是爲了你。你……如果有時間,想通了之後就去找他吧!”
“他這些年,也不容易!”面對自己一直深愛着的人,她忘記了自己的一切,甚至將自己當成徒弟,而他還要配合對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白未檀忽然覺得,自己當年做事情也是挺狠的,不然怎麼會用這種辦法來懲罰尹子希!
月時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營帳的,只覺得自己腦海中一片嗡鳴不止,心中也像是壓了千鈞一般,沉甸甸的。
想起那個如清泉般高傲而又冷冽的男子,月時九忽然覺得自己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心疼。
這麼多年,面對全然忘記他們之間一切的自己,他是怎麼過來的?!
望着遠處的城池,月時九動了動眼眸,脣微微抿了抿。
似是想起什麼,月時九眸子再次皺起,臉上的表情斂去,微微蹙眉有些微惱地暗罵了自己一聲。
她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兄長,竟然被兄長几句話給說地亂了心神。
定了定心,將自己和尹子希之間的事情都先壓在了心中,轉身朝着剛纔的方向而去,再次去找白未檀。
看見月時九折返而回,白未檀眼中有幾分訝異之色,“你怎麼又回來了?”
月時九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單刀直入地問,“兄長,苗疆參與這場戰爭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給白未檀說話的機會,又繼續噼裡啪啦地開口,“別說是爲了這個天下,你如果真有這個心也不會等到今天,也別說是想將風清持留在身邊,以前你就捨不得讓她半分爲難現在好不容易失而復得你又如何會傷她半分!?”話語裡面,帶着幾分質問。
兄長的性子她自然是瞭解的,根本就不會說是傷害曾經的紫翎墨,現在的風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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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從來都是小白,一直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