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陽光和煦,輕風吹拂。我與沈夢相約趕往特衛局。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將齊處長的所作所爲直接向沈局長檢舉,還自己一個清白。
一路上有說有笑,我們來到了中南海東門。哨兵向我們打了一個標準的敬禮,道:“沈參謀可以進,但是趙……趙秘書不能進。”
我當即一愣,心裡是拔涼拔涼的。看來,齊處長將對我的禁入令,不僅在聖達山進行了強調,在中南海各個門衛,也都做出了下達和通知。我現在停職反省,竟然連特衛局的各個警衛區,都進不了了!齊處長真是滴水不漏、用心良苦啊!
以前我每次來特衛局,哨兵都會敬禮問好,但這次哨兵卻執意要將我攔下。巨大的落差,讓我再一次體會到了無奈的感覺。
沈夢不樂意了,衝哨兵質問道:“怎麼了這是?怎麼連趙秘書都不讓進了?”
哨兵答道:“對不起沈參謀,這是上級的安排,我們也沒辦法。”
沈夢皺眉盤問:“上級?哪個上級?”
哨兵道:“是警衛處下的通知。”
沈夢憤憤地罵道:“太過分了,簡直是—”
我趕快打斷沈夢的話,道:“行了行了,還是讓沈局長髮句話吧。”
沈夢嘖嘖地道:“這明擺着就是欺負人嘛!”
哨兵還以爲沈夢是在說門衛,不由得有些尷尬,趕快向沈夢解釋道:“沈參謀,這事兒真怪不得我們門衛,這確實是警衛處下達的通知,當時通知的可狠了,說是趙秘書現在已經不是特衛局的人了,各門衛嚴禁放行,否則對相關人員進行嚴肅處理。您要是不信的話去看一看我們的警衛登記本就明白了。”哨兵一邊說一邊往門衛值班室的方向指划着。
沈夢這纔對哨兵道:“不是說你們,我是說警衛處。”
我們都很理解哨兵,因此也不爲難他們,沈夢自己先趕往局長辦公室,等見了沈局長,再讓沈局長髮話放我進去。我被哨兵“請”到了門外等候。此時此刻,心裡充滿了無盡的傷感。
倒是門衛分隊的分隊長戴青松知道了我的到來後,拎着一瓶礦泉水湊了過來,道:“趙秘書,喝口水吧。今天天兒有些熱了。”
戴青松是一名二級士官,主要負責東門門衛分隊的各項管理工作。我雖然與他並沒有過太多的交往,但是我每次過來辦公事,戴青松都會跟我客套一番。有的時候還邀請我進警衛值班室閒聊片語。我接過礦泉水,倒也沒客氣,一口氣喝了一大半。
戴青松道:“趙秘書,你也別怪我們哨兵,迫不得已啊。唉。”戴青松說完後嘆了一口氣,感觸良多的樣子。
我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戴分隊長,這不怪你們。”
戴青松笑道:“理解萬歲,理解萬歲。”
我頓時一愣,突然間覺得這句“理解萬歲”好像是在哪兒聽過,應該是某位同志的口頭禪……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句話不正是聖達山西門區隊長宋四春的口頭禪嗎,怎麼口頭禪也會傳染,這位中南海東門哨兵也被宋四春傳染了?
跟戴青松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戴青松當新兵的時候,宋四春在新兵連做過他的排長……
這就難怪了。敢情是宋四春連自己的口頭禪也教給了他所帶過的新兵!再換個角度一想,我覺得部隊對人的影響真夠大的,一個幹部,不知不覺間,可以影響一大批戰士。因爲下面的戰士們都是以自己領導爲榜樣,無形當中就對他的做事方法、說話方式進行效仿,一傳十十傳百,很多東西便傳承下來。
正當我想得入神的時候,門衛值班室的電話鈴聲響起,門衛哨兵接完電話,湊過來對我道:“趙秘書,局長辦公室打電話來了,您現在可以進去了。”
我點了點頭,將燃着的菸頭熄滅,走進了東門。局部的一切依然如故,整齊的樓宇,熟悉的花香林木,熟悉的戰友們穿着熟悉的軍裝各自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我懷着異樣的心情走到了局長辦公室門口,正要進去,卻見沈夢從裡面迎了出來。沈夢的表情有些怪異,她將我拉到一旁,突然神秘而焦急地道:“趙龍,壞事兒了。”
我疑惑道:“怎麼了?”
沈夢伸出一根纖纖玉指,指了指局長辦公室的大門,輕聲道:“局長剛剛安排人通知對你放行,齊處長就跟着進了辦公室。”
我頓時一愣:“齊處長也來了?”
沈夢點頭:“是的,他來了。他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我們該怎麼辦?”
我理了一下頭緒,覺得齊處長這次出現絕非巧合。按照推算,應該是我們剛剛來到西門門口的時候,就有人將這個消息彙報給了齊處長,齊處長心裡有鬼,自然要親自過來查看一下情況。
正在考慮的時候,沈夢碰了碰我的胳膊,試探地問道:“問你呢趙龍,要不咱們迴避一下,等齊處長走了再跟我爸……沈局長說吧。”
我搖了搖頭,堅定了一下決心,道:“不用,齊處長在正好,咱們正好當面揭穿他的陰謀。”
沈夢支吾:“這樣不好吧?”
我道:“怎麼不好。沈夢,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
沈夢俏眉輕皺地呢喃:“就怕齊處長狗急跳牆,會對我們不利。”
我指了一下沈夢的鼻尖嘲笑她道:“我們的沈夢沈參謀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了?”
沈夢振振有詞地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能不小心翼翼嗎。”
我道:“行了,走吧。現在正是好機會,看齊處長在沈局長面前怎麼辯白!”
沈夢若有所思地一琢磨,倒也堅定了信心。於是,我們一齊走進了沈局長的辦公室。果然,齊處長正在與沈局長相對而坐,侃侃而談。
見到我和沈夢出現,齊處長倒是率先開起了玩笑:“呵,沈參謀,出去一趟還拐了一個回來。”然後又笑裡藏刀地衝我道,“呵,趙秘書,好久不見了,在招待所待得可習慣?”
齊處長不愧是老謀深算,在他臉上竟然看不出一絲異樣,他見到我之後,仍然表現得相當自然,好像自己根本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一樣。我不得不佩服他這處事不驚的從容了。
我衝齊處長笑道:“還不錯,謝謝齊處長關心。”然後向沈局長問好。
沈局長示意讓我和沈夢坐下,突然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疑惑地問齊處長道:“齊處長以後把對趙秘書的禁令給撤銷了,怎麼現在門衛上都不讓趙秘書進出了呢?”
齊處長坦然道:“沈局長,警衛處也是根據相關規定,做出了這個決定。凡是被停職或者退役的警衛人員,未經上級允許,是不能被批准進出警衛區的。”
沈局長道:“那也得分人看吧?趙秘書,只是暫時停了職,我還準備給他委以重任呢。”
齊處長一愣:“沈局長準備怎樣安排趙秘書?”
也許是沈局長的一句提議,讓齊處長原本坦然的面孔,頓時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了。
聽到這裡,沈夢與我相視一笑,我的心裡涌進了一股暖流。看來,沈局長還沒有徹底忘記我對特衛局所做出的貢獻。
只聽沈局長不失時機幽默地將了齊處長一軍:“怎麼,我現在有什麼安排,還要向你這個警衛處處長彙報?”
齊處長趕忙道:“不敢,不敢。只是隨便問問,看看需要我們警衛處做什麼配合。”
沈局長喝了一口茶水,這纔將目光轉向我和沈夢,問道:“你們兩個不好好在家裡待着,跑到局裡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沈局長口中所謂的家,是指我們所在的單位。在部隊裡,很強調以隊爲家的思想,在哪兒工作,就要把哪兒當成是自己的家。在這方面,沈局長倒是一直比較重視,每次開會都會強調“以隊爲家”的思想,號召廣大官兵將部隊將首長處當成是自己的第二家園,爭取建功立業,爲家人爭光。
沈夢搶先答道:“沈局長,我們來是有一些小事要向跟您彙報一下。”
沈局長皺眉道:“小事,小事也用過來找我?這樣吧,讓齊處長幫你們處理一下。”
一聽這句話,我和沈夢刷地愣住了。
齊處長倒是善於察言觀色,隨即道:“好,好,沈參謀趙秘書,請到我的辦公室來吧。沈局長比較忙,能不打擾就不打擾。不然,要我們這些處長副處長的幹什麼用?”
齊處長從椅子上站起來,衝我和沈夢一揮手,示意讓我們跟他到他的辦公室去。
我衝齊處長一笑,話中有話地道:“對不起齊處長,這件事情你處理不了。”
齊處長一愣:“趙秘書,你不反映你怎麼知道我處理不了?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兒了?”
沈夢看出了齊處長神態中的窘異,插話道:“就不麻煩齊處長分心了,這件事整個特衛局恐怕只有沈局長一個人能處理好。”
沈局長聽聞此言,也馬上放下了手中的資料,問道:“沈參謀,到底什麼事情非要讓我親自來處理?你剛纔過來的時候怎麼不直接說。”沈局長眉頭皺起,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一絲苗頭。
沈夢道:“剛纔趙龍沒來,我一個人沒法說。”
齊處長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大抵上也能猜測出一二。更何況,在他的印象中,我和沈夢已經分道揚鑣了,但此時我們一起出現在局長辦公室,單單是這件事就足夠他琢磨半天了。
這時候沈局長開口道:“齊處長你先回辦公室吧,待會兒咱們再談。我先問問這倆小同志想找我來反映什麼。你先回去,一會兒我再叫你過來。”
齊處長似乎有些不情願,支吾片刻,還是一步一回頭地走出了辦公室。剛剛走出去沒幾步,他又重新折返了回來,還沒等沈局長開口,他衝我打了一個手勢,輕輕地召喚道:“趙龍過來一下,我問你點兒事兒。”
我本不想接受齊處長的召喚,但是由於沈局長在場,又覺不妥,因此還是不情願地跟了過去。
齊處長在辦公室側角站定,略顯焦急地問我道:“趙龍,聽說你跟沈夢鬧彆扭了,是不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齊處長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齊處長眉頭皺起,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小分頭,道:“我聽招待所的戰士說你和沈夢吵架了,怎麼樣,現在沒事兒了吧,和好了?”齊處長此時仍然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
我道:“好了,現在比以前都好了。”
齊處長若有所思地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沈夢是個好姑娘,你小子可要給我好好珍惜啊!”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倒是一副很真誠的樣子。
待齊處長的手從我肩膀上撤離,我故意在被他拍過的肩膀處拍打了兩下,以示對他的鄙視。但是齊處長卻沒生氣,而是微微笑道:“怎麼了趙龍,肩膀不舒服?”
我道:“舒服,肩膀可舒服了。尤其是齊處長拍了這一下之後,筋骨舒服極了。”
齊處長是個聰明人,不可能察覺不到我對他的反感與排斥。但是他仍然擺出一副笑臉,對我道:“這個趙龍啊,你可是一直在怨恨我,怨恨我最近對你的批評。實際上,我批評你是爲了讓你更好地成長進步。我剛纔在沈局長面前給你求了一下情,估計最近幾天,你的處理結果就下來了,應該不會太嚴重,而且沈局長很可能會給你分配一個更有前途的崗位,你今天正好過來了,再跟沈局長認個錯,估計這件事情就過去了,你呢也不至於……”
齊處長滔滔不絕地說着,在他的臉上,竟然顯現不出一絲說謊時的羞愧。不等他話講完,我就帶着一絲冷笑和對他的蔑視,轉身走進了局長辦公室。我猜齊處長在我背後一定是焦急地擡起拳頭,手足無措地在我身後揮舞了幾拳。
進到局長辦公室,我和沈夢重新坐下,沈局長已輕彈了一下菸灰,對我和沈夢道:“說吧,有什麼事情直說,我一會兒還有事情要處理。”
我和沈夢互相對視了一下,沈夢率先開口道:“沈局長,現在C首長處失竊的電腦,已經找到了。”
我在心裡衝沈夢豎起了大拇指,這丫頭確實夠機靈,電腦失竊事件一直是整個特衛局所有領導的心病,沈夢這樣一說,首先就很成功地吊起了沈局長的胃口。果然,沈局長聽後立刻擡起頭來,臉上雖然顯得有些平淡,但是看得出來,一向沉着的沈局長,已經將驚喜之情暗掩在了心裡。
“在哪兒找到的,怎麼找到的?”沈局長停下了一切動作注視着沈夢。
沈夢道:“在哪兒找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是在齊大處長的指引下找到的。”
沈局長頓時愣道:“這麼說,是齊處長出面,才找回了失竊的電腦,挽回了一個無可估量的損失……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你們這些年輕的後輩,要積極向這些經驗豐富的老領導學習,學習他們處理問題的能力,學習他們……”
沈局長的褒獎令人感到無奈,看來,在他的印象中,齊處長就是一名得力的悍將!沈局長很難將齊處長往壞處去想。
倒是沈夢打斷沈局長的話,道:“沈局長說得沒錯,老將出馬,一個何止頂倆啊,至少能頂仨。而齊處長……”
沈夢還沒等說完,便聽門被敲響,於是停止了說話,回頭朝門處看去。來人竟然又是齊處長。我有些不耐煩了,心想齊處長又進來是什麼意思?
沈局長道:“怎麼了齊處長,又有什麼急事要講?”
齊處長點了點頭道:“沈局長,昨天的時候,Y國總統侍衛長凱瑟夫已經到了,他現在正在我辦公室,您是不是現在會見一下他?”
聞聽此言,我和沈夢皆感震驚:凱瑟夫來中國又要幹什麼,難道說凱本里恩總統又要來訪華了?無從猜測。不過我很懷疑這位不可一世的凱瑟夫,是不是特意過來看望瑪瑞詩亞的。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理由能解釋得通了。
沈局長想了想,道:“這也用得着我出面嗎?齊處長,派個處長或者副處長過去撐撐場面就行了,還要讓我去?簡直是小題大做!”
齊處長連連稱是,又道:“沈局長,不過我覺得這次您親自出面要好一些,畢竟凱瑟夫是總統府的侍衛長,有着很高的國際聲望。還有,咱們不是準備送下一批警衛幹部去Y國深造麼,這次正是提出來的好機會。正所謂互利合作嘛!”
沈局長一擺手道:“行了行了,這件事容我再考慮一下,你先把凱瑟夫好好關照好吧。”
齊處長道:“好吧,沈局長。”
然後齊處長想走,我覺得齊處長這樣做,實際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所在乎的事,是我和沈夢要向沈局長反映的情況。他是藉着這件事情,進來探聽動靜來了。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極壞的想法,衝着齊處長的背影喊了一句:“齊處長,難道你不想一起聽聽嗎?”
齊處長止住了腳步,剛剛有一隻腳踏出了辦公室,接着卻將腳收回,轉而望着我道:“聽什麼?”
沈局長倒是也蠻高興地衝齊處長一揮手,挽留道:“那齊處長就聽一聽吧。一個大喜訊,咱們C首長處的失竊電腦,被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