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渺派坐落在距雁蕩山脈百里之外的雲渺山之上,翌日一早,狄遠等新收弟子便由崔雲以及一衆青衣弟子帶着,一起前往雲渺派。此間路程倒不是太遠,途中在一個名叫茲川的小鎮子上停留一夜,第二日午間時刻便到了衆人盼望已久的雲渺山。
雲渺山一眼望去並不算十分高峻,只見一片雲頂如同柔軟的錦蓋,罩于山巔之上,遠遠看來,在陽光下一片雪白,壯麗異常,空中不時有白鶴伸展着雙翼,懶懶的飛過,還在山腳下,衆弟子就感受到了雲渺派不同尋常的氣息。
一衆弟子到了山上雲渺山的門牆之前,更加深切的認識到雲渺派的確是不同凡響,三百多年的傳承,僅僅是那大殿之前的巨大廣場就開闊的有些令人目眩。
此處廣場完全由大理石板鋪就,也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全部打磨成平滑的鏡面,廣場上幾隊修武堂的青衣弟子在人羣邊緣來來往往的巡邏着,形容嚴峻,目不斜視,儼然一副大派弟子的風範。
這時候的廣場之上彙集的都是各地選來的新收弟子,這次宗門測試規模之大可謂是雲渺派歷史之上罕有的。
原本雲渺派每年都是從各個世家子弟中挑選弟子,畢竟這些人大多數有一些底子,但是隨着近年來門派日漸興旺,南甌國對其十分忌憚,從當今國主即位便開始推行一些重文輕武之道,所以世家子弟多有棄武從文者,這樣一來,雲渺派收到的弟子資質和數量每況愈下,在這種情況下,長老會才決定今年大開門禁。
雲渺派外堂口六十個,每個堂口幾乎都有五十多弟子入選,如此下來,整個廣場之上站立了三千餘新入門的弟子,狄遠等五十幾人一匯入這龐大的隊伍便顯得無比渺小,原本歡欣的心情也開始平靜起來。
不過此刻,這些半大的孩子也知道這裡就是今後拜師學藝的地方,一個個都不敢張揚,只是左顧右盼的打量着周圍的師兄弟,或者是看着雲渺派宏偉的建築羣,沉思不語,似乎在心中感嘆着什麼。
當然這些建築羣並不是給弟子們居住的,弟子們的居所都在後山萬竹園中,這裡大多是內堂堂口的所在地,包括修武堂,內堂,藏書閣,傳功堂,議事堂,築器殿,煉藥堂等重要堂口。至於後山一些景緻秀麗,鳥語花香的山谷則幾乎都由門派內的長老把持着,作爲頤養天年的所在。
狄遠此刻在人羣中看着這宏偉的雲渺派大殿,心中波瀾起伏,幾天之前還是一個不名一文的小乞丐,可是誰能夠想到幾天之後能夠真正進入這在南甌國地位顯赫的宗派雲渺派,並且如願成爲其中的一員呢?此刻看着自己胸前繡着雲渺派竹輝標誌青色棉袍,胸中不由涌起一股自豪感。
韋長雲輕輕地捅了捅狄遠,“遠哥啊,你看那些弟子怎麼跟咱們穿的衣服不一樣呢?”這兩日這小胖子和狄遠混的相當熟悉,連稱呼都親暱不少。
狄遠好奇的依着韋長雲的手指看去,只見大約有三百多弟子分成三類,一類身着白衣,身背長劍,已經是一副入門弟子的裝扮;一類身着藍衣,如果靠近了他們,會發現他們身上都散發着淡淡的藥草氣息;還有一類身着黃衣,個個都是神色倨傲,也不知道什麼來頭。
這時候邊上的凌鴻雪輕哼了一聲,這小丫頭洗漱乾淨了,臉上也淨了灰塵,身上穿着女弟子特有的綠色衣衫,看起來清秀典雅間卻不失靈動,卻是一個美人胚子,倒是一開始叫狄遠和韋長雲大爲意外。
只見這小丫頭撇撇嘴說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胖子你仔細看看,他們胸口除了竹輝標誌之外分別都還繡着一個字,分別是‘內’、‘藥’、‘器’,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內堂,煉藥堂以及築器殿的人,而且內堂的人個個眼神中精氣內斂,我估計應該是一些世家從小修煉內功的子弟;煉藥堂的個個身體瘦弱,看來跟那些藥店的學徒差不多;而築器殿的大多數都很壯實,卻粗俗的不得了,自以爲身披黃皮就了不得了。”
這兩日路途上面那些原先的青衣弟子早已跟狄遠他們講述過一些基本的知識了,加上凌鴻雪這小丫頭也頗爲機敏,此刻又和狄遠兩人十分熟悉了,說話也不像是先前那樣拘謹,此刻說起來還是頭頭是道蠻像回事的。
小胖子撓着腦袋仔細看了看,眼見果然如凌鴻雪所言,眼見自己又吃癟了,臉上不由一紅,含糊道,“唔,看起來還真是這麼回事情,呵呵!”
正說着忽然聽到一聲咕嚕聲,狄遠和凌鴻雪兩人好笑的看了一眼韋長雲,這胖子這兩天其他的倒是不怎麼樣,但是還真是餓不起,小胖子不禁又是老臉一紅,“嘿嘿,咱這不是什麼身材什麼飯量麼,這雲渺派啥都好,就是吃飯不管飽!”
邊上的弟子一聽這話不由一翻白眼,這兩天雲渺派每頓每人供應半斤白米飯,三個菜,還時不時有肉食,這小胖子竟然覺得還不管飽,這不是飯桶是什麼?狄遠心中也不由啞然,雲渺派現在的飯食待遇比起原先他流浪之時那飢一頓飽一頓的狀況,簡直是雲泥之別。
這時候,大約是新收的弟子都已經到齊了,那廣場中間大殿之前的高臺上先後走上來三個老者,中間那老者似乎頗有年紀了,一身灰白的袍子,有點不修邊幅,但是整個人看來鶴髮童顏,一股出塵之氣迎面而來,其背後揹着一柄近三尺長短的碧色長劍,劍身似乎靈氣繚繞,熠熠生輝,狄遠暗自猜測,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雲渺派掌門雲上真人了。
此時,只見他忽然大袖一揮,頓時下面整個廣場安靜了下來。光從這份氣勢看來,就遠不是在暮雲堂口的白衣弟子崔雲可以比擬的。
雲上真人生的一副丹鳳眼,那兩條眉毛雖然已經花白,但是面相上看起來卻依然十分威嚴。
只見他雙眼不緊不慢的掃過廣場上三千多弟子,忽然肅顏說道,“在下就是雲渺派的掌門雲上真人,首先在此恭喜諸位能夠入我雲渺派宗門,能在南甌國各處堂口層層選拔,站立在這裡的你們無疑都是十分不錯的,無論資質,根骨,還是智力之上都有值得稱讚之處,不過我在這裡需要提醒各位年輕俊傑們的是,不管你們在宗門之外如何優秀,或者如何落拓,在這裡都並不重要,在這裡重要的是實力,有實力,萬人敬仰,沒有實力,只能卑躬屈膝,希望各位能夠認清這一點!”
雲上真人的聲音並沒有多麼響亮,但是每個弟子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字字都深入心頭,下面所有弟子都眼冒精光,不由的,心中似乎都充滿了鬥志。
“好了,其他的我也不多說,我要強調的是我宗門的宗旨,歸結起來就是:修習長武之道,強其身,正其心,不蓄邪志,不懼奸佞,養浩然之氣!所有弟子必須在今後習武修行的道路上牢牢記住這幾句話,一旦有所違逆,我派必定嚴懲不饒。接下來所有弟子暫時呆在原地,下面就會有修武堂以及內堂諸位長老前來挑選弟子。”說罷,那對丹鳳眼看了一眼身邊的一位身着紫衣的長老,此人心領神會,立刻拿出手中的一杆紫旗輕輕一揮,登時,從大堂口涌出上百道身影,個個身手矯捷,幾個起落間就落在衆弟子中間,然後迅速的挑選起自己的弟子來。
內門弟子無疑是最吃香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便被挑選一空,畢竟這些有根基的弟子教授起來一點就通而且容易出成績;煉藥們和築器殿的弟子也不愁自己的出路,他們身上的標誌已經決定了他們的去向,幾個煉藥堂和築器殿的長老一出現便馬上將這些弟子帶走了。
而身着青衣的修武堂弟子就需要憑長老們自己的眼力來判斷了挑選了。狄遠等人見到掌門似乎頗爲嚴厲,也不敢說話,只是呆在原處眼巴巴的希望有人馬上將自己挑走。
不過接連幾個長老都只是掃了一眼狄遠和韋長雲,就不再看他們,兀自挑選其他弟子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長相敦厚的中年人到了狄遠幾人身前,看了看狄遠和韋長雲,然後在狄遠身上輕輕一拍,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又是離去了。
狄遠不由一陣失望,心頭黯然,心中喪氣的想道,“莫非自己資質太差,這些長老都看不上眼麼?”
正在這時,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婦人忽然在狄遠他們身邊站定,嘴中咦了一聲,然後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凌鴻雪這丫頭,眼中一亮,嘖嘖說道,“不錯不錯,小丫頭資質很不凡,跟我走吧,以後你就是我冷凝的弟子了!”
凌鴻雪猶豫了一陣,看了狄遠和韋長雲一眼,只見到狄遠朝她輕輕地點點頭,不由咬咬牙,答道,“恩,弟子凌鴻雪拜見師父。”老婦滿意的一點頭,轉身往別處走去。
待到凌鴻雪走了以後,這邊又成了冷角。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廣場上的弟子幾乎都跟着自己師傅走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五個弟子還在不知所措的茫然站立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幸的是狄遠和韋長雲也是其中一員。
這時候,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忽然從大殿裡躥出一道紫色身影,此人長得出奇的難看,生就一張麻子臉,此時神色慘然,出來在廣場上站定之後掃了一眼場上還剩下的幾個弟子後,猛不迭的哀聲嘆氣起來,臭着臉對着還在高臺上站着的雲上真人罵道,“雲上老道,你們真是忒不厚道了,我剛出去辦事回來,也不再過一會兒再選弟子,現在只剩下這些殘羹剩菜,你們這些老傢伙也好意思啊!”
剩下五個弟子不由心中嘀咕,“這人怎麼如此大膽,竟然對掌門都敢這樣說話?”
不過令幾人大跌眼鏡的是,雲上真人並未動怒反倒是呵呵笑道,“馬師弟,老道我也是沒辦法,這前前後後上百長老個個精的跟猴兒似的,往年好的都被你挑走了,今年正巧你辦事去了,還不趕緊,不過我呢也是相信馬師弟你名師必然出高徒,哪怕是再不濟的弟子,到了你手裡也照樣金光閃耀,哈哈!”說着大笑三聲,好不得意的故意不再理會麻臉老者,轉身便走,看似不快,卻倏忽間就消失在了大殿門口。
麻子臉的老者頓時氣得吹鬍子瞪眼,一張麻子臉都快皺成麻球了,恨聲道,“哎,這幫子老兔崽子小兔崽子,竟然來挖老道我的牆角!真是,真是……”“真是”了半天卻似乎有所顧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擡頭又瞅了一眼在場的五位弟子之後,忽然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說着上一指狄遠幾個,“算我倒黴,就你們幾個樂,都跟我走吧,哎!”
狄遠見到如此,只好緊緊跟上,有師父總是比沒有師父來的好。似乎幾人也都知道自己不被那些長老待見,所以個個苦着臉,一聲不吭的跟在麻臉老者身後。
麻臉老者也不說話,只是帶着幾個弟子七挖八拐的在宗門裡面繞來繞去,走了一會兒終於出了後院,到了雲渺派的後山。
雲渺派這後山修竹繁茂,身在竹林中一眼望去不見邊際,而且各種低矮的灌木斑駁生長期間,十分茂盛,整個後山顯得清爽幽靜,僅有一些鋪着石階的小道往各處延伸開去,大約是雲渺派這些年來開鑿修築的。
老者回頭看了一眼五個弟子,突然身形一頓,沒好氣的喝道,“老道我選了你們這些蝦兵蟹將心情不好也就罷了,你們這是什麼神色,難道跟着老道我不滿意?你們要知道你們可是走了狗屎大運,碰到老道我簡直不知道上輩子燒了多少柱香才修來的!”
狄遠和韋長雲對視一眼,面面相覷,沒弄明白這狗屎大運到底是什麼。後面一個老大憨厚的弟子甕聲道,“呃,那個,師傅,我們都是被挑剩下的,您老難道不是……”
老道一瞪眼,那張臉上一紅,一張臉在韋長雲看來怎麼看怎麼像剛烤好的芝麻烙餅,“誰說老道我是這些長老中最差的?你去打聽打聽看,我馬老道教出的弟子在哪一屆不是最厲害的?哼,老道我不跟你們計較,先跟我走,今晚先休息一晚,明天一早來清風谷找我,走。”說罷,一甩大袖一聲不響的往前走去。
幾個弟子也不吭聲,這師傅正在氣頭上,誰也不想做那出氣筒,只好悶聲不吭,低頭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