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賽詩會的東夕城,從各地趕來的才子們濟濟一堂,看人頭涌動的街頭,彷彿回到了邯城大試前夕,小芷興奮得不肯離開車窗,他坐在獨孤落日膝上,瞪大眼睛看着滿街的人,他們因爲興奮而滿面潮紅,他們滿街奔走。
“皇娘,”小芷轉過頭,目光閃爍不定,“我們可以和他們一塊兒玩嗎?”
“當然可以,”放下手中的奏章,擡首對小芷燦然一笑,“當然可以,咱們一會兒到了客棧,梳洗過後就到街上去玩。”
看着小芷滿眼放光,嫣然不由覺得有些心酸,對於小芷而言,很少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遊玩,他平日在宮中,必須應付夫子交待下來的沉重功課,有的時候,連夜晚都得看書,如果他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也許鎮日裡可以大街小巷的玩耍,天真自由,充滿了童趣,難得出一次遠門,就讓他好好的玩耍吧!
“皇上,”福安低聲道:“客棧都安排妥當了,楚先生要住在一塊兒嗎?”
擡眼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獨.孤落日,“好吧!女眷住後院,其他人就住前院……。”
整潔的院落,剛剛清掃完畢,小芷.換了衣服,急着梳洗完畢,瞪大眼睛看着嫣然慢條斯理的洗淨面龐,再坐在鏡前,看侍女細細的爲她梳理髮髻,一絲一縷,那麼仔細,那麼緩慢,小芷急得嘟着嘴,“皇娘……。”
“小芷,”伸指從玉石的罐中挑出.雪脂,這是用東海的珍珠加一種特殊的油脂和香料製成的香脂,抹在面上,可以確保面容嬌豔,“着急了吧,現在是正午,街上來來往往都是用餐的人,很多好玩的店鋪還沒有開張,待咱們梳洗過後,用完午餐,街上的店鋪盡數開張了,那個時候,纔是最好玩的。”
“小芷餓了,”嫣然的話音剛落,小芷已大聲的宣告,“餓.了,福安,小芷餓了。”
看着銅鏡中嫣然浮起的笑,福安伸手行了禮,“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皇上,”獨孤落日站在屋外,“皇上,楚韻歌……。”
“讓他進來吧,”待侍女插好最好一根髮釵,嫣然站.起身,衝小芷伸出手,“落日,今天下午,你好好兒的休息吧,司馬寒煙很有趣,我想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心領神會的微.笑着,獨孤落日伸手摸了摸小芷的頭,“太子殿下,喜歡東夕城嗎?”
漫步在人羣中,傾聽着他們談論此次的賽詩會,聽來聽去,聽到的無外乎就是如何藉助賽詩會獲得與他們才華相匹配的聲名,或者是從此飛黃騰達,如同安楚那些貧困的仕子一般飛上枝頭,成爲朝堂的官員。
心下有些厭惡,只是凝了心神陪着小芷觀賞街市上的風景和店鋪中售賣的貨物,楚韻歌走在身旁,輕搖摺扇,顯得悠閒自在,心中只是猜想獨孤落日是否已經從司馬寒煙處探聽到所需的信息,從那女子的眼神推斷,她對楚韻歌的愛戀已經深入骨髓,也許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輕輕的叩了叩房門,很快便聽到了腳步聲,獨孤落日後退一步,面上凝上笑容,垂手而立,香風撲面,司馬寒煙站在門邊,詫異的凝視着獨孤落日,目光卻如同結了冰,被觸到的地方,只覺得異樣的冷。
“司馬姑娘,我家主公有話想對司馬姑娘說,”獨孤落日彬彬有禮,語氣盡量溫和,“平日裡姑娘隨侍在楚先生左右,有的話不便說。”
看她沉默的側過身,獨孤落日斂袖施禮,舉步進了司馬寒煙的房間,目光所及之處,只覺得異樣的乾淨,甚至連縫隙間都清洗得纖塵不染,傢俱的漆面光可鑑人,瓷器洗得雪亮,她與他人同時入住客棧,沒想到短短的一個時辰,房間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的潔淨!
相對而坐,香爐裡升起嫋嫋的白煙,檀香的味道逐漸散開,薄薄的,如同一片煙霧,即使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可是總覺得她面上凝結着一層冰,那層冰令人無法看清她的面容。
“有什麼話?”沒有茶水,沒有寒喧,這般的直截了當,面對她,彷彿面對着一塊不會融化的玄冰,令人覺得不安和寒冷,“快些說吧!”
“皇上知道姑娘喜歡楚先生,”獨孤落日終於開口,他細細的觀察着司馬寒煙的神情,可是那張臉上的冰層沒有融化的跡象,她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改變,禁不住笑了,“但楚先生並不喜歡姑娘,所以皇上有幾句話想讓在下轉告。”
說完,獨孤落日不再開口,他只是微笑着凝視司馬寒煙冰冷的臉,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能夠維持多久,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孩子,正和其他的孩子玩捉迷藏的遊戲,自己藏得很好,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纔會來找尋自己。
沉默了近半柱香的時光,司馬寒煙終於打破了沉默,“她想讓你轉告我什麼?”
“皇上想請姑娘放棄,”獨孤落日不着痕跡的長出了一口氣,他微笑着更換了坐姿,避免視線與她直接接觸,雖然她長得很美,可是無論怎樣與她對視,都不是一種舒適的感覺,“同時,皇上想問姑娘楚先生在隱龍嶺是否正韜光養晦?”
目光掠過房間中的一切,除了垂着布簾後的牀榻,屋裡的一切都令人覺得不適,彷彿和他們的主人一般籠罩在冰層之下。
“她以什麼樣的身份讓我放棄?”司馬寒煙似乎有些憤怒,初時話音微微的顫抖,即使恢復了鎮定,也讓人感到她內心的激盪,“她如何能代表楚韻歌?”
“因爲皇上覺察到楚韻遠喜歡你,”獨孤落日垂下了眼瞼,“以楚氏兄弟之間的感情,楚韻歌絕對不會娶你的,女子的好年華不過數年,她不忍心看你虛渡光陰,而且……。”
“而且想交換一個她感興趣的問題的答案?”司馬寒煙迅速的恢復,快速得令獨孤落日懷疑嫣然是否猜對了她的心思,“你可以回去告訴你的皇上,或者說你的主公,我永遠不會迴應她關於楚韻歌的問題。”
得到答案之後,嫣然燦然一笑,她明白自己已經獲得了想要的,她轉身看着小芷酣睡的小臉,即使在夢中,他還在微笑,“落日,朕想很快楚韻歌就能到安楚幫咱們……。”
“皇上,”獨孤落日坐在屏風外,“臣卻有些擔憂,楚韻遠畢竟與楚韻歌是兄弟,他即使再喜歡司馬寒煙,也不可能爲了一個女子就背叛自己的姓氏,咱們這般做,是否太過於冒險?”
也許是吧!不過落日永遠也猜不到自己爲什麼要這般待司馬寒煙,他也不會明白司馬寒煙如何冒犯了自己的尊嚴!她必須爲她的囂張付出代價!
“皇上,”獨孤落日輕聲道:“你不覺得司馬寒煙很可憐嗎?她只是不懂如何與人打交道?她也許並不是故意想要冒犯你。”
他還是猜到了,嫣然細心的幫小芷掖好被褥,轉身走出屏風,“落日,她並不是不懂,她只是不願放下自己的驕傲,她覺得世上的一切都應該以她爲中心,這是司馬家的舊臣給她建立的一個美好的海市蜃樓,而且落日,朕老了,已經無法忍受別人的趾高氣揚,即使那個人並不是朕的臣民。”
看着她面上的笑,獨孤落日明白一切都不會改變,苦苦的笑着,也許並不是因爲司馬寒煙的趾高氣揚吧!僅僅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虛榮吧!她是世間最美的女子,她當然明白,但她仍然會爲其他女子的容貌感到嫉妒,她即使明明知道一個男子對他傾心的愛戀,她明明並不喜歡那個男子,可她偏偏還是不希望有人分薄了那男子的傾慕。
“皇上,人都會老,”獨孤落日有些寂寞的眨了眨眼睛,“這是無法改變,也是無法抗拒的,在這一點上,臣和皇上一樣的恐懼。”
會心的相視一笑,嫣然長身而起,“落日,你覺得楚韻歌此時已經猜到朕的用意了嗎?如果真的猜到了,他會做何選擇?”
舒適在躺在牀榻上,楚韻歌盯着青布的帳底,下午所發生的一切一一浮現在眼前,特別是經過那間書院的時候,嫣然爲了討那個孩子高興,在腳上套着錦球,和着孩子們的淺吟低唱在黃昏的晚霞中輕輕的跳動,錦球在她腿邊幻化爲一道五色的光圈……。
如果那片刻的時光能夠無限的延長,永遠的停留在那一剎那那有多好!因爲在那短暫的時光裡,自己忘記了獨孤落日並沒有跟隨而至,他定然是領了嫣然的旨意以一個無聊的藉口去激怒司馬寒煙,嫣然的心思自己明白,她不可能忍受司馬寒煙的無禮,她一定會想辦法讓司馬寒煙學會尊重。
尊重?對於司馬寒煙而言,那是他人對她的敬意,而她卻無需尊重他人,自己的忍耐也到了極限,既然如此,自己爲什麼要違背嫣然的意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