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準備得很匆促,連姬無塵都想不到一切竟然進行得這麼快,似乎自己是坐了一輛飛快向前奔跑的馬車中,快得連自己都覺得眩暈,連自己都不相信所發生的一切,似乎一切都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快得令自己覺得恐懼,一種天地即將傾覆的恐懼。
究竟是什麼令自己覺得不安呢?贏嫣然已經首肯,就是問風也無法追究自己的責任,可是贏嫣然的態度卻令自己覺得疑惑,爲什麼她那麼輕易就答應了?絕對不會是因爲贏天正,從兩歲始,贏嫣然就在麈山修學,間中只回過兩次家,對家人的感情非常的淡薄,贏天正的死活與她何干?贏家的權勢與她何干?而且權勢,只要她和問風在一塊兒,權勢?那不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猜不透,想不明,因爲這樣,所以才覺得恐懼,而且越來越恐懼,這種恐懼無法對人言,只能深深的隱藏在自己心裡,永遠……。
“皇上,一切都準備好了。”王喜跪在殿外,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皇上……。”
穿好禮服的姬無塵沉默的坐在榻邊,他知道一切並沒有準備好,七日前前方就傳來消息,問風將十萬大軍拋棄在南漠,帶着龍鱗黑甲回了上京,龍鱗黑甲!
這件事如果處理得不好,上京城就會血流成河。
一直在等問風來的消息,他知道問風不會去追問贏嫣然,他唯一會做的,是到宮裡來殺了自己,殺了奪走贏嫣然的人,無論贏嫣然做了什麼,她永遠都是對的,錯的,是旁人,永遠是這樣,這是問風唯一的弱點。
“嫣然,準備好了嗎?”
看着一身禮服的嫣然從屋內走出,穿着大紅的嫁衣,面龐前垂着大小均勻的紅豆串成的珠簾,搖晃間,隱約可見她執着的眼眸中閃閃的明眸,“不忘,準備好了,你呢?”
“七日前問風帶着龍鱗黑甲從南漠回來了,”商不忘伸手攙着嫣然緩緩走向金輦,“嫣然,若問風……。”
“不忘,你放心吧,問風不會來找我的,”嫣然似乎在笑,“他會去找姬無塵的,姬無塵會替我把該做的都做好。”
“你怎麼知道?”
“因爲如果他做得不好。江山就要易主。”遠遠地看見贏家地人喜氣洋洋地站在金輦前。鑼鼓震天。營造着虛假地繁榮。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不忘。你知道嗎?這世間地一切盛極必衰。你看。贏家此刻人人都覺得得到了莫大地榮耀。卻不知道轉眼之間。風雲突變。到手地一切。就會失去。”
“嫣然。上輦吧。再不走。就要錯過時辰了。”
沉香木地輦車。用整塊地金包裹着車身。鑲嵌着明珠和寶石。極盡奢華。走動間。八匹雪白地駿馬脖下地金鈴叮噹作響。清洗得光可鑑人地青石板倒映着一衆人或羨慕、或嫉妒、或欣喜、或厭惡地神情。
暗自捏算着時辰。快了。再過一會兒。就看得見宮門了。按照禮儀。在宮門前有個儀式。鐵餘生要動手。必得在宮門前。除非他真地變成了鬼神。否則。一旦進宮。他根本沒有半絲機會。
眼看着宮門越來越近。兩旁着甲地護衛越來越多。商不忘只覺得兩手地汗。緊張得幾乎要顫抖了。可是轉過身。嫣然卻很平靜。只是一雙眼睛越來越亮。亮得就像黑夜中地指明星。心下佩服。緊張卻更甚從前。擡頭看去。姬無塵並未按照禮儀在宮門後迎接。想必此時他正說服姬問風吧!
寬闊的大殿中充盈着寒氣,問風穿着黑色的盔甲大步走了進來,白淨的臉上滿是殺氣,那騰騰的殺意即使相隔十數步,也覺得吹割得肌膚如同斷裂一般的疼痛,眨眼之間,問風已走到近前,這纔看見他的左手扶着長劍,看着他飛揚的黑眉,凝着殺氣的黑眸,突然自己上了贏嫣然的當,這一切一定都是贏嫣然策劃好的,只是爲了達成她的目的,而自己的那點兒小心思,早已被她勘破,自己只是她纖纖素指間的一枚棋子,後悔鋪天而來,要如何說服問風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想娶贏嫣然呢?
雪白的踏雲履上鑲嵌的明珠顫顫的,如同商不忘此時紛亂的心,扶着她纖長的手緩緩踏上進入宮門的第一道臺階,冷風吹過,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空氣中帶着龍鱗黑甲特有的戾氣,不知道嫣然把那幾個龍鱗藏到了什麼地方。
一步,兩步,嫣然突然走得快了,越來越快,難道她感到鐵餘生在後面了嗎?忍不住就要回頭,她卻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不忘,他來了,就在前面。”
話音才落,就見一個黑影從人羣中躍起,直衝嫣然而來,商不忘後退一步,嫣然毫不畏懼,竟然上前一步,瞪大眼睛,那黑影越來越近,嫣然突然仰頭對那黑影燦然一笑,一面黑色的網從兩旁拋起,將那黑影籠罩在內,網上懸掛的尖刀和利刃突然立起,將黑影裹在內,血一滴一滴的滴落。
黑影在網裡不斷的掙扎,突然出現的四個黑甲人分從四角將網執住,一動不動,任由黑影掙扎扭動,嫣然走到近前,黑影突然停住,直到嫣然走到仿似他眼睛的地方停住,他才輕輕的掙扎着。
“鐵餘生,”那個女子的聲音隨風而散,四周的人聽得清清楚楚,那麼美麗,就像一串銀鈴在風中搖動,甜美得令人覺得心都要融化一樣,“你沒想到會有今日吧!你應該知道,只要我不死,我總會幫師父報仇的。”
她的聲音才落,四個龍鱗從身後抽出長劍,一齊刺向網中的黑影,衆人只聽得一聲心悸的大叫,擡首向聲音來源處張望,四個黑甲人不停的用長劍穿刺網中的黑影,那黑影早已變得血肉模糊,血如流水一般從網中瀉下,衆護衛大多是鐘山峰從軍隊挑選出的精銳之士,經歷過戰場的廝殺,看着黑甲人一片一片的將那黑影的肉穿透再割下,只覺得殘酷得令人不敢逼視,而那位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卻看得目不轉睛,如同欣賞一場精彩的大戲一般。
衆人看得愣住了,都不敢上前,不知什麼時候,姬無塵出現了,他站在遠處,沉默的看着贏嫣然得意非凡的看着龍鱗黑甲將鐵餘生凌遲,龍鱗黑甲揮劍如飛,轉眼間,鐵餘生已經變成一堆碎肉,血隨着白玉的臺階向下蜿蜒盤旋。
看到最終,衆人都驚駭得呆住了,他們眼睜睜的看着那四個黑甲人將網舉在空中,一堆血肉如雨滴般從網中漏下,滿地的碎肉,雖然面上蒙着紅豆串成的珠簾,姬無塵似乎仍然看見了那傾動天下的美貌眼眸中閃爍着怎樣冰冷的寒光。
看着已經成爲一堆碎肉的鐵餘生,嫣然覺得一直壓在自己心口的大石突然挪開了,那麼的輕鬆,師父的在天之靈必不會怪自己殺了他吧!他是罪有應得!這世間,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自己達成自己的願望,問風不能,誰都不能。
提着裙子,傲然的踏着那一地的血肉,一任鮮血滴落在自己的鳳冠之上,就這樣踏着鮮血走進了朝天門,越過宮門的那一剎那,忍不住擡首向上仰望,是好天氣吧,碧藍的天空,如同透明的琉璃片兒,看得久了,覺得天色也變成了紅色,血紅的一片。
看着那個女子輕盈的越過一地的污穢,身影如同天空的白雲,異樣的出塵,沒有半點兒塵穢,如同適才那驚心動魄的慘案不是由她一手造成的,看她的步態推測她的神情,想必她適才只是看了一出好戲吧!
“皇上……。”王喜長揖一禮,“是否請皇后更衣後再行禮?”
皇后?是啊,贏嫣然已經是安楚的皇后,只要她踏過宮門,便是自己的皇后,皇后!是自己蠢吧!贏嫣然肯定早就等着自己跳進陷阱,她肯定算無遺策,將問風、自己和一切一切都想得通透了,她找到最利於自己的一條路,然後義無反顧,她連自己都可以犧牲,更何況其他人?
“不用了,”緩緩的轉過身,頭頂的金冠這般沉重,壓得自己連氣都喘不過一般,“她既然喜歡,就讓她留着吧,王喜,你說皇后會喜歡鳳翔九天的金冠嗎?那頂金冠就賜給她吧!”
看着王喜的身影在寬闊的宮院裡越走越遠,姬無塵擡首望天,轉眼已到傍晚,西邊的火燒雲將整個天空映得血海一般,難道這就是安楚將來的徵兆,隨着贏嫣然的到來,安楚將要屍山血海?
站在廊下,商不忘輕搖着手中的摺扇,適才所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他知道終自己一生,都必將不忘,究竟嫣然是如何安排的一切?感覺上,龍鱗黑甲的寒氣正在漸漸消散,想必姬問風已經摒退了龍鱗,那麼,安楚的危機暫時消除了吧,不過此刻的天空如血一般赤紅,也許正是什麼的徵兆吧,情不自禁的仰頭望天,只覺得陽光紅得耀眼,緩緩的低首,殘陽將大地染得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