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林車禍昏迷這段日子,圓圓一直在公司被矇在鼓裡。她姑媽跟明芊是好友,自是知情。雖然明芊一直從中牽線希望宇林跟圓圓在一起,可自從在明芊那裡聽說宇林另有心上人,也聽聞圓圓媽媽如何擔憂她爲情憔悴的聲音,她便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當這個好事者了。圓圓好不容易從情傷中逐漸恢復,宇林車禍不僅生死未卜,有沒有後遺症也難確定,他們從此各自天涯也是一種福氣。
至於揚青跟阿靜,雖然知悉宇林情況不容樂觀,也憐惜圓圓爲愛癡情的不容易,既然人家沒有放她在心上,又何苦讓她瞎操這個心?多情偏被無情累,他們不是偏幫誰,只是不忍心。
從杭州回來那會兒,圓圓的確24小時留在家裡,事情必要時纔會到公司去。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意亂情迷,不僅輸了宇林,還輸了跟心凌的姊妹情。從踏出杭州的一刻,她恍如隔世,心境卻是平淡的。她不去找心凌,不是因爲愧疚或責怪,而是她深知彼此都需要空間去冷靜,這是暫時需要保持的距離。
可上天准許她沉靜下來的時間不過兩週,屋漏偏逢連夜雨,自己的下屬又悄悄帶着在自己公司建立的資源另立門戶,雙重打擊下反而讓她及時清醒。
這是她花了五六年時間才建立起來的事業,韶華易逝,青春最令人豔羨的時光都貢獻於不分晝夜的忙碌中。所謂姻緣天定,如果命中註定他倆天各一方,她又何苦爲之賠上自己多年的努力?
等下一次不就好了嗎?她重新振作安慰着自己。一個聰明的女子,可以輕易奮不顧身投入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卻不容自己爲之粉身碎骨。她畢竟不是心凌,該放手時需放手,反正盡了努力,可以甘心了。
當知悉心凌爸爸入院的消息,得知心凌也已回到杭州,她的心一直在忐忑。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她的情況,卻只能從阿靜那裡知悉了。當了解到入院的父親已無大礙,她也替她鬆了口氣,而當獲知心凌確實已跟成愷在一起,她的心不知不覺又泛起了漣漪。
可她憐惜他何用?他從來沒將她放於心上,甚至眼裡。如果命中當真註定他倆走不到一起,至少她能珍藏這樣一份有緣無份的美麗,而非淪爲他眼裡一個不知進退的平凡女人,只會死纏爛打的招式。將隨手可得視作廉價的人性裡,再赤誠,也沒有人看得起。
距離這一切荒唐事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沒想到更荒唐的還在後頭等你。圓圓已經兩個多月沒來例假,她本該一早想到的,只是這頭兩個月裡發生了太多事,讓例不例假這種事也變得不足掛齒了。
終於,醫院的醫生證實了她的憂慮,她懷孕了。她奇怪自己爲什麼沒有害喜的嘔吐感,據醫生說是每個人體質不一,而她更願意相信是這個寶寶想要努力來到這個世界的決心所致。
如果早那麼一點點發現,她還有權利去躊躇,而現在,她唯一能讓它離開的方法是引產,對於一個跟自己同生共息三個月的生命,如何忍心?“原來在爸爸離開媽媽的這三個月裡,還有你的靜靜陪伴;在連月亮都清冷得像鋒刃一樣的夜裡,還有你的默默相隨。”想到這裡,她更決意留下這一個無名無分的生命。
這件事,她也不打算隱瞞揚青與阿靜,他們是她最親密的工作夥伴,生產的時候還需依靠他們打點生意。她向他們坦白懷孕的事實,唯一的要求僅是暫時將這件事對心凌保密。
趁着這天揚青和阿靜一起結伴到辦公室,她敲了揚青的門,很直接地便進入主題。
“趁今天阿靜也來了,有件事我要跟你們說下。”隨之坐下的她,臉上不乏洋溢着的笑意。
“圓圓,好久不見!最近家裡的事、工作的事都讓我忙不過來,才少了來辦公室。”看見振作後的圓圓重新投入到工作,瞭解內情的阿靜總是欣慰的,只是還瞞着她宇林的事,讓她的眼神有所閃避。
“工作上揚青是我們的堅強後盾,面對哪個困局都總能找到解決的方法,你再忙,有了他,也不愁了吧!”圓圓半打趣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家是懶得要死,指望他的話,這日子恐怕還真不用過了!”阿靜斜瞥了一眼揚青,自豪之餘隱隱藏了些憂慮,“圓圓,你剛要說的事情是什麼呢?”
“那,是個好消息!”這時她才稍稍有些尷尬之色,很快就又平復下去,“我懷孕了!”說出的這句話讓她輕鬆許多,輕撫肚皮怡悅地笑着。
“什麼?啊,是個好消息,真是一個大驚喜!”如若旱天驚雷般的幾個字讓阿靜定神了半晌,漸漸回過魂的她不得不繼續追問,“懷孩子可不是小事,幾個月了?孩子的爸,我們認識嗎?有需要幫忙的儘管說,跟揚青和我都不用客氣。”
“三個月了,孩子的爸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讓他成爲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揚青和阿靜雖然知道她跟宇林最終沒法在一起,但對其中許多離奇曲折的故事,他們仍不知情。她寧願他們認爲她因爲失戀而灑脫找個男人在一起,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自己爲成全愛情曾經如此卑躬屈膝,完了那個男人還離她而去。她更不能讓心凌猜到父親的身份而將之告訴宇林,她的驕傲讓她做不出來利用孩子要挾愛情的事。
“跟孩子的爸,真的不可能了嗎?圓圓,如果可以,何不考慮一下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阿靜小心翼翼。
“不過逢場作戲,沒有愛情的婚姻對孩子來說也是不幸。”圓圓不想繼續討論孩子爸爸的話題,“到時候我要生了,還真得靠你們先幫我支撐大局,當然我會將事情預先安排好。同時,還有一個忙現在就要你們幫的。”她稍稍遲疑。
“沒事,你儘管說,能幫我們一定幫。”揚青斬釘截鐵地迴應。
“我懷孕這件事,請暫時不要告訴心凌。叔叔的身體纔剛恢復,她還這麼的忙,不想讓她爲我的事費心,晚點我會親自告訴她的。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敲鑼打鼓地公佈啦,是不?”圓圓故作輕鬆道。
“行,我們不告訴她。”阿靜似乎看穿了什麼,欲言又止,竭力露出平靜的笑意。
待到中午時,揚青有些事要出去,她便來到圓圓辦公室邀她一起吃中飯。
“懷了孕的人吃什麼都要注意,我知道附近新開一家做燉湯很好的餐廳,中午這頓飯我請,走不?”
“既然有人請,我幹嘛猶豫,謝啦!”圓圓乾脆地抓起手袋,挽起阿靜的手臂就往外走去,“有這麼貼心的乾媽,以後我的寶寶想不幸福都不行咯!”
“是啊,不僅我,心凌一定也會非常疼他。”
圓圓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她最近怎麼樣?我聽劉導說,成愷的戲份也拍完了,一定是顧着拍拖吧?”
“她呀,我也好久沒見她。之前聽說天天在家趕寫書,現在外面有些要忙的事,也往外走得比較勤。”阿靜差一點就滔滔不絕了,幸虧及時穩住才模糊了過去。
“心凌她從讀書到工作,都是工作狂,也是時候多花些時間拍拖了。”如若她真心喜歡成愷,忘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她還是替她高興的。
“你,有怪過她嗎?”阿靜的聲音低了下去。
“感情的事不就是你情我願,她找到了,而我沒有,我總不能因爲自己的一廂情願而責怪她。都不是小孩子啦!不過,要真有什麼不滿的話,我就等着她來當我孩子的乾媽,由我的孩子收拾她!”她還不忘調侃道。
“那麼,你還愛着那個人嗎?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當我沒說過。”她一定要問出這個問題,但她也不勉強她,如此一來,或可試探到些許孩子他爸的痕跡。
“我說不愛,是騙人的。但,愛有用嗎?”有無奈,有不平,但寬心了。
這一次輪到阿靜沉默不語。一直到餐廳坐下,點好菜,看見對面而坐的圓圓氣色不錯,才道,“孩子這事,我看也不需要瞞着心凌,等晚些時候她閒了,也能幫輕下咱們。又或者說,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看,終於開口嫌我煩了是吧?再晚些吧,我有分寸。”若有所思的目光透出空洞,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心凌必定能猜出孩子父親就是宇林,而她還沒做好準備面對隨之而來的風雲。
“圓圓,你老實跟我說,孩子的爸是不是就是那個男的?”從圓圓親口承認還愛着他那刻起,阿靜的思緒開始澎湃洶涌,沒一刻安定。
聽心凌的轉述,他還深度昏迷生死未卜,若他真是孩子父親,他日有個三長兩短,圓圓和孩子便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錯過。何況她還愛着他,雖然離開他,也必然希望他安好。她跟揚青作爲唯一知情人,一個不小心便揹負起不仁不義的罪名。這將會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她不希望她有遺憾,趁一切還來得及。
“阿靜,我說了,這不重要。”圓圓的目光依然在遊移。
“如果你知道那個男的現在昏迷在醫院裡,還會說出這樣的話嗎?”阿靜終於屏住呼吸,脫口而出一直梗在喉嚨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