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趙芃芃吃了藥，強撐着極想粘連在一起的兩個眼皮，在沙發邊看顧方舟處理郵件。
電腦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就像是滿篇的鬼畫桃符, 十分的具有催眠效果, 讓她捂着嘴偷偷打了不知道多少個哈欠了。
“我又不會跑掉, 上樓去睡吧。”顧方舟聽到她小聲的氣音停下手裡的動作, 回頭好笑的看伏在自己背上的她。這個意外的粘人，足像個三歲小娃娃，卻讓他心底從未這般柔軟過的小女人。
“我不困。”趙芃芃矢口否認, 但一時沒控制好，還是張嘴泄出個不大不小的哈欠來。她抿抿嘴跟個賴皮猴一樣再度將他推回原位置, 又趴上了他的背。
這個只屬於她的溫暖而又寬厚的背脊, 能暫時阻隔這世間所有的誤解和傷害, 很有療愈的功效。
顧方舟欲再回頭看她，卻被她一隻手覆上臉頰往電腦屏幕的方向又推了回去。
“好好處理你的工作。”趙芃芃因爲壓着半邊臉頰而影響了發音, 所以聲音有些吐字不清的道。
這奇怪的語音語調，怪得貌似……有些可愛的聲音引得顧方舟發了笑，他心情越發的好，連郵件中客戶提出的有些無理的要求，他都答應了了下來。
這要是在以往, 他是直接不想予以理睬的, 反正他也不是專職做設計的, 活兒都是看心情能接就接。
某個辦公大樓內, 文翰一聽同事說顧方舟接受了苛刻得近乎過分的設計要求, 他一臉錯愕。這個項目原來的設計師就是嫌要求太過嚴苛而不做了的，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 才把從來不給人開友情之門的顧方舟的郵件轉給這個剛來沒多久的同事去碰碰運氣。
誰曾想……這就成了。
他偏頭看看落地窗外的太陽，小聲嘀咕一句：“今天的太陽確定不是從西邊升起來的？”
“什麼？”那個新來的同事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問了一句。
“沒什麼，你做的很好，繼續加油。”文翰拍拍新同事的胳膊鼓勵一句，轉頭撈起手邊的手機。
“這有點不像你的做派啊！”文翰給顧方舟去了條信息。
這樣的要求他都答應了，電腦面前的那個人還是那個心冷心硬的顧方舟嗎？
“我應該什麼做派？”顧方舟回。
“不講情面，冷酷無情，不好相處，隨心所欲。”文翰快速打下這一串，偏頭想想他可是這個項目的第二負責人，這剛答應的事情，可不能讓他給搞黃了。於是他又快速刪掉重新輸入，“沒有，我就是突然覺得我好像太不瞭解你了，爲了能增加對你的瞭解，晚上小酌幾口？”也好進一步談談他根據對客戶的瞭解在設計上的一些想法做補充，盡善盡美嘛，畢竟這個項目做成了，他可是能拿到一筆十分可觀的獎勵。
“你們家思文能放你出來？”
“你這說的是人話？我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哪能讓一個女人給絆住了腳？”
“七尺約等於1.68米。”
“哥屋恩。”文翰氣絕丟下手機，引得周圍同事紛紛側目，以爲他又跟項目客戶溝通不暢，都埋着頭搖頭嘆息。
身高1.67米這點，是他心口永遠的痛。這1米8的顧方舟分明是瞧不起他啊。七尺怎麼了？四捨五入也是1.7米，況且好歹他加個三釐米的鞋底，怎麼着也該有個1米7了啊。
文翰乾脆直接的又追了個電話過來。
趙芃芃聽着顧方舟跟人談工作的聲音隔着一個背部傳來，悶悶的，她耳朵也跟着有些嗡嗡作響。她昂起脖子瞄了顧方舟一眼，他前傾着一半身子用來穩住她，一半身子去夠電腦，手指在觸控板上不失熟練的劃了劃，敲鍵盤時卻還是顯得有些吃力。
她不捨的起身，用手指戳戳顧方舟的胳膊，用口型對他說了句：“我上樓了。”
卻見顧方舟突然拿下電話專注的看着她，她又小聲重複了句“我說我上樓去了，你忙吧”。見他認真的衝她點了個頭，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她只覺他以她爲優先的樣子實在叫人歡喜和喜歡，她俯身快速在他側臉印上一吻。
顧方舟看着她已經逃走的背影，無聲的樂呵得像個撿了錢的人，還是好幾百萬那種。
“我聽見了，你身邊竟然有女人？”文翰驚奇，這才幾個月不見，好似對女人不感興趣的顧方舟身邊竟然就有女人了，他回神一想，之前好像在他的工作室裡見到過一幅名叫“for you”的婚紗的設計稿，他略一思考便又道，“是你那婚紗的主人？”
“……”這文翰就是屬老鼠的，趙芃芃的聲音那麼小他都能捕捉到。
“我有點好奇那個女孩兒長什麼樣了，什麼時候帶出來給我瞅一瞅？”
樓上傳來趙芃芃的咳嗽聲，顧方舟擡頭看一眼，對電話急急說一句：“你何止醜一醜，好了，有點事兒，以後再聊，我掛線了。”
“哎……喂。”這傢伙從來沒個尊老愛幼的美好品德，好歹他也大顧方舟幾歲哎，還真有一無二，說掛電話果然就掛了電話。
不過，溫香軟玉在懷，自然是沒空搭理他的，這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輕笑一聲，回想了下剛纔聽筒裡傳來的那個細細的聲音，溫溫軟軟的，應該是個很小綿羊的女孩子。呵，原來顧方舟的口味是這樣的。兩指夾住手機在空中蕩了兩個來回，轉頭看到客戶敲的窗口，他皺了皺眉頭又認命的忙起來。
對於趙芃芃剛經歷的這個事兒，顧方舟是回到工作室的時候才從他人口中聽說的。
他凝重的點開微博來，看着那些每個他都認識的中文字組成的那些不堪的語句，他只想趕緊洗洗眼睛。
他又搜了搜三月橙的關鍵字，沒想到出來的帖子已經不止圍繞事件本身進行發酵，更有人帶起了節奏，上升到對趙芃芃進行一番面相分析，說她什麼“天生賤相”“小三命格”“傍大款的潛質”進而引出她傍“某大型工作室老闆”的事情。
這滿滿的惡意！顧方舟這個“某大型工作室的老闆”看了，氣得直想摔鼠標。可這幾天他們待在一起，她卻從頭到尾隻字都沒對他提起，依舊是忙着工作室的事情處理着學校的課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這種與事實壓根就不符，一刷就上千頁的帖子，壓根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點開微信裡裴路的窗口，他快速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幫我個忙，請你哥幫黑個帖子。”
“裴路，想麻煩你幫個忙，請你哥幫忙黑一個帖子。”
裴路看着電腦上的兩個窗口，說的差不多是一樣的話，甩過來的帖子卻不是同一個鏈接。
顧方舟甩過來的帖子說的是三月橙的攝影師傍大款來維持工作室，而趙芃芃發的那個說的是三月橙攝影師其實是可憐的一方，因爲所傍大款是個精神分裂。兩人最後還都加了一句，不要跟對方提及此事。
裴路應下此事，將連接甩給自己對電腦十分在行的哥哥，依次回覆兩人時忍不住笑。兩人這行事風格，這爲對方着想的樣子，倒還真是絕配的一批。
寢室裡有人討論想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有人轉頭問一直沒發言的裴路。裴路回頭看了在場幾人一眼說：“找女朋友就該找趙芃芃這樣的，漂亮乖巧溫柔懂事還獨立，關鍵一心還只顧着自己的男人。”
“誰是趙芃芃？”發問的同學在腦子裡找了一圈，他不記得他們班乃至他們周圍有個叫這個名字的姑娘，“你說的這無可挑剔的姑娘，是真實存在的嗎？該不會是你看的哪部小說裡的姑娘吧？”衆人鬨笑。
裴路掛着一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表情，笑着衝大家搖着食指，回頭懶得再搭理他們。
只是他心裡突然又有點泛苦澀，這麼好的姑娘他遇不到，但跟這個好姑娘也差不離的好姑娘的好姐妹，他卻是因爲自己心裡的那點彆扭沒把握好，這輩子是就這麼錯過了嗎？
他想起兩人之間以哥們的狀態保持着的可有可無不冷不熱的聯繫，就忍不住嘆氣。
“我很清楚，因爲當年我與那精神分裂……”電腦前，正在回帖的圓臉男，正打着字，電腦屏幕卻突然一跳，網址便顯示爲“網頁不存在”，任他怎麼刷新都沒用，帖子就這麼不翼而飛了。他“啪啪”的大力拍打着鍵盤，摔了鼠標。
這個帖子他經營了這麼長時間才搭着三月橙的熱度把它炒到首頁去，如今說沒就沒了，他也沒有重來一回的時間和精力，只能盯着電腦屏幕直喘氣。
要不是那天在機場遇到她，看到跟她說話的那羣人包上印的“三月橙攝影工作室”的標誌，他哪裡能搭上這個熱度。得知他們還能在一起，還都過得這麼好，他心頭的火就不打一處來。
憑什麼好事都是他顧方舟的？
他活得還不如一個精神分裂症，就說氣人不氣人？
“柳浩勝，你特麼什麼毛病，這鍵盤和鼠標可是我女朋友送我的，你輕點敲啊。”說話的戰友將鼠標移開一些，彎腰盯着屏幕上的網頁不存在幾個字，聲音緩和下來，“你整天盯着這個破帖子有什麼用，沒有了就沒有了，人家兩個人的事情你情我願的，你跟着在這兒瞎操什麼心？算了吧，好好過你自己的。”
柳浩勝：“……”
“走了，時間到了該回部隊了。”
柳浩勝這才騰的站起身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從頭至尾是一個字也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