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個提醒，比如——
“喵。”的一聲粗噶的叫聲。
緊緊相擁的兩人，充分感受了一次對方身上夾雜着體溫的溼意之後，均是一僵。
一人臉頰離開對方胸膛，咬着脣望向自己的左邊。
一人雙手鬆開對方的背，望一眼斑駁的天花板也看向自己的左邊。
跟着，兩雙手一前一後鬆開，結束了這不太舒服的擁抱，默契的朝旁邊邁開兩步，迅速拉開一米多遠。
“喵。”又一聲粗噶的貓叫再度響起。
趙芃芃偏頭再度移動腳下，卻不小心踩到個石塊，踉蹌了下。
她摸摸後脖子，迅速瞄一眼顧方舟，發現他也正轉過頭來看她，她猛地轉回來，跟被火苗燙了似的。
顧方舟轉回頭，看看腳下，又擡頭看看外面未見消停跡象的雨幕。
再回神時，趙芃芃已經朝他身後邁開了步子。
他回身看她，見她正筆直朝着那隻髒兮兮又戒備的狸花貓走去。
隨着她走近，那隻狸花貓就越是目露兇光，最後在她距離不到兩米時，直接拱起腰腹炸了毛。
顧方舟抿了下脣，嘆口氣。
“你有點常識行不行，人跡少的地方，野貓多數都兇狠，而且很髒。”
趙芃芃停下腳步，轉頭，斜他一眼，“我知道，可它的後腳被鐵絲勾住了。”
“所以呢？”顧方舟睨她一眼，隨即垂頭從兜裡掏出手機，皺眉，隨手按掉董明的電話。
趙芃芃從顧方舟的手機上移開視線，再看狸花貓明晃晃的尖牙，她朝身後藏了藏右胳膊，不敢上前。
顧方舟的電話“嗚嗚嗚”的震動聲又再響起，他掏出來終於接起電話。
“喂。”聲音很是煩躁。
趙芃芃看他一眼。
他立即側過身子背對她，“對，是我讓他走的，你這麼厲害，再找一個教地理的不是分分鐘的事？”
趙芃芃碾碾腳下的石子，已經猜到電話那頭的人是誰。
只是，教地理的？難不成上回那個地理老師走了？
她不是沒猜測過跟董老師打報告的人是他，他走不走她也不關心，就是覺得有點突然。
“我沒在哪兒，董明，你可以試試動他，這兩個月我之所以妥協，你知道我不是因爲怕你。”
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味卻好濃。
趙芃芃又看他的背影一眼，不去探究他和董老師之間相處模式的對錯，只是忽然有種錯覺。
他是不是又長高了一些？
從背後看背脊挺拔，肩膀寬厚，多麼像個頂天立地的成年男人，什麼責任都能擔負起的那種。
恰在此時，“喵喵”奶聲奶氣的兩聲貓叫從趙芃芃左手邊的屋子傳來。
顧方舟舉着電話回頭。
趙芃芃偷看被抓，跟他對視一眼，一陣心虛，兩眼忽閃着急匆匆側過頭朝旁邊的屋子看一眼。
聽見他靠近的腳步聲，她便又立即轉過身面對門站着，直直望向對門那堵黴黑的牆壁。
“嗤，嗤。”被勾住的狸花貓頓時暴動起來，恐嚇趙芃芃。
兩隻前腳還不住扒拉着斷牆的磚頭，使得鬆散的磚灰好一陣悉悉索索，不斷往下掉。
趙芃芃看着它皺起的鼻子，一臉的兇狠，肩膀情不自禁縮了縮。
顧方舟速速掛掉電話，瞄一眼那激動的狸花貓，朝天花板上翻個白眼，嘆口氣。
她還傻站在那幹什麼，就不能退回來幾步？
“她不動不就沒事了，她一跑我家狗就追，不是招咬嗎？這責任你們也得負一半。”
“趙芃芃你可真行，只知道跑嗎，路邊石頭棍子，操起來不會打嗎？”
耳邊響起這久遠的對話，她動動自己的右胳膊，只覺小臂正中又開始隱隱作痛，陣陣發冷。
她蹲下身撿了塊趁手的石頭拿在手上，緩緩站起身來。
想是這個動作徹底激怒那狸花貓，它慘叫兩聲終於奮不顧身的撲騰逃脫。
後腿被鐵絲硬生生勾掉一塊皮肉，血淋淋的。它像是未曾察覺，縱身躍下。
瘸着腳快速路過她身邊，朝她和她手中的石塊兇惡的“嗤”一聲，跟着一支箭似的射進她身前的屋子裡。
顧方舟看看她丟了石塊，還微微發抖的右手，順着她的視線看向鐵絲上的血跡，不知她在想什麼。
雨漸漸小了。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顧方舟和趙芃芃都警覺的轉回頭。
“我剛上樓去看了下，胡捷那瘋狗又從小路回來了，還有咱們的車少了一半，雨衣也被他們拿了。”林嘉家鄙夷道。
“現在怎麼辦？”裴路問。
幾人一起看向顧方舟。
顧方舟卻偏頭看一眼趙芃芃，然後衆人也齊齊偏頭看一眼趙芃芃，然後又轉回視線來。
顧方舟又看一眼外面，回頭說：“雨小了，不用雨衣也沒事，小路不好走，他們應該沒這麼快追得上我們，兩人一輛車，先走。”說完顧方舟有意無意看一眼趙芃芃。
趙芃芃以爲自己不算在他們兩人一輛的人選之中，結果到門口，她傻了。
她的共享單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胡捷那幫人再一次刷新她心目中沒品的下限。
趙芃芃拿出手機給胡捷發了條信息：“你們騎走我的車可以，但是記得下鎖。”
收了手機一擡頭，見到旺仔和老潘一輛車已經走了。
從剛纔她就發現旺仔情緒不佳，時不時冷冷瞅她，不像之前初見那時好聲好氣的對她。
她不知道爲什麼，但隱約覺得跟自己和顧方舟有點關係。
剩下的其餘人也上了車，走前個個朝趙芃芃揮手眨眼。
“小姐姐，我們家顧老爺就拜託給你了。”林嘉家帶頭起鬨，笑得噁心兮兮的。
顧方舟置若罔聞，自顧自仔細抹掉車上的水跡，頭也不擡。
趙芃芃扶額嘆氣，看看顧方舟自行車的後座，默默垂下頭。
青春期的少年，是不是都有這個愛瞎起鬨的毛病。
這場面多麼熟悉，像極了坐她身後的女同學和旁邊一位男同學被起鬨的畫面。
常常是上課某一方被抽起來回答問題，同學們就忍不住曖昧兮兮看向另一人，兩人的關係至今在班裡還曖昧不清，撲朔迷離的。
“上來。”顧方舟跨上車，單腳撐地，回頭看她。
他先前淋溼的頭髮，此時已經幹了七七八八，回覆了蓬鬆的樣子。
趙芃芃收了旁的心思，朝他看一眼，卻不敢看他的臉，徑自過去側坐車上。
有了先前的經驗，怕他急走，她兩手快速抓住車座。
這次卻是等了一會兒才見他蹬着車騎出去。
不知是他騎得太快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只覺自己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彷彿飄在雲上。
天上的烏雲還未散去，映在地上的積水灘裡，還是黑乎乎一片，不過好在雨已經徹底停了。
公路上汽車馳過，濺起水花，顧方舟放慢速度，看了眼身後，騎了一段S形路，輕巧避過。
趙芃芃差點摔下來，一急條件反射抓住他的腰，這才穩住了自己。
“不好意思。”她臉頰上燒起來，坐好收回手，趕緊道歉。
顧方舟無暇理她，再度回頭看一眼，真切的瞧見身後追着的胡捷一行人。
前後就隔着兩百米左右。
“他們追來了，你自己坐穩抓好。”顧方舟丟下這一句，猛地踩起來。
趙芃芃剛收回的手，又再度放回去，改抓爲抱了，整個人都緊緊貼在他身上。
呼吸頓時亂成一團，又實在不敢鬆手。
“臥槽，抱了抱了，那女的是顧方舟女朋友？”胡捷身邊騎共享單車的人一驚一乍的。
胡捷盯一眼前頭抱在一起的兩人，陰沉着一張臉，側頭看身邊這人。
視線落在這人身下的共享單車上，他氣不打一處來，車頭一歪撞過去。
這人歪了兩下倒在路邊的草叢裡，一身的水。
爬起來看着雙腳撐地的胡捷，啐一口，罵了句“草泥馬”。
胡捷下車，扶起共享單車，“咔噠”一聲下了鎖，起身擡頭，“你走回去吧，誰都不準帶他。”
這人望着胡捷揚長而去的背影，還有身邊快速路過的兄弟們，抱着腦袋四顧茫然。
“我他媽做錯了什麼？招誰惹誰了？”
進了城，趙芃芃讓顧方舟在一個公交站放她下來。
身後同行的那幾人，也紛紛停在旁邊。
“小拖油瓶，以後常出來玩啊。”林嘉家帶頭調笑道。
趙芃芃無奈看他一眼，側頭準備過馬路，眼角的餘光瞄到顧方舟又是低着頭，依然沒出聲制止。
趙芃芃一刻不耽擱快速走到馬路對面，路過一輛黑色轎車，她偏頭越過車頂朝對面看一眼。
顧方舟還是坐在自行車上，現正直直看着她。她像兔子似的一驚，越發加快腳步悶頭朝前走。
越是注意腳下的步子，越是走得不自然，一度感覺自己不會走路了。
黑色轎車內駕駛位上坐着的人，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而後按下副駕駛的車窗，看向對面。
趙芃芃走了幾十步這才試探着回了頭。
顧方舟那一行人原先在的那個地方現在空空如也。
她四處掃了幾眼，沒找到人影，視線在掠過停在那輛黑色轎車收回來。
她扯一片路邊的樹葉，猛地大力丟掉，彷彿是想丟掉自己心中那點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你要跟我談什麼？”坐進黑色轎車後座的顧方舟，將視線從漸漸遠去的趙芃芃身上收回來，淡淡開口。
“趙芃芃。”董明推了推鼻樑上的銀邊眼鏡。
“她怎麼了？”顧方舟眼睛微眯。
“先去吃飯。”董明啓動車子開出去。
車子快速路過趙芃芃身邊，顧方舟瞧一眼窗外的她，發現她正拿起手機打電話，他下意識摸摸自己口袋裡的手機。
並沒有動靜。他抿抿脣，面向窗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趙芃芃停在一棵道旁樹下，看着前頭那輛黑色轎車駛過，濺起的水花，對着電話不自覺提高音量：“你怎麼這麼衝動？你等等，我馬上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