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道:“白君灼,不得不殺。”
伏明月面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看着殷沐。她甚至懷疑,面前的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認識並且一直愛着的陛下。
她旋即跪了下去,低着頭,一言不發。
殷沐恍作不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問道:“皇后這是怎麼了?起來說話,地上涼。”
伏明月沒有起來,再擡頭時,長長的睫毛上已經綴了水珠,她問殷沐:“陛下爲何非要殺掉白君灼?她從未做過任何錯事,也不會對陛下的江山有絲毫威脅,她更是陛下的弟媳……”
殷沐未等她說完,便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巴,問她道:“知道母后爲什麼會輕而易舉地敗在朕手上嗎?”
他只是問着,卻並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
他接着道:“因爲母后做了錯事,又有眼裡容不得沙子的白君灼,所以她的錯事被查了出來。”殷沐說到這兒,微微笑了笑,接着道:“朕,也做過許多錯事呢。”
伏明月拉開他的手,蹙眉道:“陛下,臣妾回去提醒白君灼,讓她別去管陛下的事,她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真的不會對陛下有一點點威脅的!”
“那若是朕還是要殺了她呢?”殷沐低着頭看她,撫着她的臉問道:“你是選擇朕,還是選擇她?”
片刻之間,伏明月彷彿失掉了所有的力氣,她頹然地坐在地上,如同風雨飄搖的杜鵑花。
她甚至無需再問,便知道殷沐已經下了必須讓她死的決心,白君灼,活不了了。
伏明月沉默良久,復又跪直了身體,拂去臉上的淚痕,聲音也恢復如常,對殷沐道:“臣妾只求,讓她腹中孩子可以平安生下來。”
殷沐將伏明月扶起來,拉到自己的懷中,吻着她頰邊的淚痕道:“朕答應你。”
他摟着伏明月纖細的腰肢,毫不猶豫的吻上眼前溫熱脣瓣,正要更進一步,伏明月卻不動聲色地推開他道:“陛下,臣妾今日身子不適。”
殷沐一愣,旋即脣角輕揚,放開她道:“既然如此,皇后早些休息吧。”
他站起身,伏明月微微屈膝道:“臣妾恭送陛下。”
“皇后何時這般多禮了?”殷沐含笑將她扶起,對她道:“你是朕的皇后,替朕管好這後宮便是,其他的,交給朕來處理。”
伏明月輕聲道:“臣妾明白。”
殷沐含笑點了點頭,旋即轉身離開景寧宮。
到了外頭,趙長連忙上前問道:“陛下今晚不留在景寧宮嗎?”
殷沐搖了搖頭,獨自向前走着,對趙長道:“你不必跟着朕,朕要一個人走一走。”
“是。”趙長應了下來,便站在一邊目送殷沐走遠。
殷沐在這周圍轉了轉,便向已經如同冷宮一般的景陽宮走去。剛走到殿門之前,便見一個侍衛穿戴的男人低着頭走了出來。
殷沐停下腳步,看着那侍衛走到自己的面前,侍衛單膝下跪道:“奴才叩見陛下。”
殷沐打量這個侍衛一番,突然淡淡的笑了起來,對那侍衛道:“你居然能混進來,看來朕這個皇宮是該來一次大換血了。”
侍衛驚訝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立馬將腦袋低下來,對殷沐道:“奴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你不必再跟朕裝,朕一直都知道你沒死。”殷沐低頭打量着面前的男人道:“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你府上少了兩具屍體,一具是你,一具是你的兒子。你可知爲何太后以爲你全家都死盡了?”
那人擡起頭,目光凌凌地看着殷沐。
“因爲朕派人殺了一個無辜的男子和一個與你兒子一般大小的嬰兒,把他們燒死,屍體送到你的府上。”殷沐面帶微笑,語氣平靜地說道。
侍衛聽殷沐這麼說,便站了起來,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道:“我知道當年我足以逃過太后的追殺,是有人在暗中幫我,可我卻沒想到竟然是你,你當年,也才四五歲大吧。”
“是啊,當時的朕,可沒想到多少關於朝政的事情,只覺得母后下手太狠,朕也只是單純的想救你。”殷沐說完,又問道:“你現在來做什麼?已經做好準備,打算刺殺朕,謀反了嗎?”
男子搖搖頭:“我只是進來看看太后悲慘的樣子。”
殷沐盯着他臉上的燒傷,語氣平靜地問道:“結果呢?你還滿意嗎?”
“我本以爲你知道你的生母是柳妃娘娘,而且她也是死在太后之手之後,你一定會好好折磨太后,爲你的母妃報仇。可卻沒想到,你只是將她軟禁起來,不讓她接觸朝政,除此之外,一切如常。”那人緊緊盯着殷沐道:“你果然是個好皇帝,孝義爲先,我都快要被你感動了。”
殷沐哈哈大笑道:“像太后這般的女子,奪去她的權利,就是對她最嚴重的折磨。你剛纔不是也見了,她形容枯槁,憔悴不堪麼。”
男子點頭:“在心狠手辣方面,我的確不如你。”
殷沐只微微笑着,雙手環胸道:“跟朕說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殺了朕?”
“你好像一點都不怕啊,”男子靠近他,一張支離破碎的面孔逼到他的眼前,對殷沐道:“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你確定?”殷沐不慌不亂,盯着男子問道。
男子與他對視一會兒,又退離兩步,搖頭道:“還未佈置完全,暫時不能殺你。”
“你的計劃裡,是不是打算先謀了反,再着手處理這並未穩定的朝政?”殷沐問道。
男子直直看他,並未回答。
“不如這樣可好,”殷沐靠近他,看似一副真心實意的樣子:“陳倉王助朕奪權有功,朕不好直接除掉他們,你去幫朕殺了他們,之後,你再來和朕奪這皇位。”
男子挑眉一笑,千瘡百孔的面孔顯得更加猙獰:“你想的倒美,我在暗中行事,替你除掉陳倉王,掃平一切障礙之後,你再聯合殷澈,殺我個措手不及?”
殷沐無所謂地道:“既然你這麼怕殷澈,就把他也殺了啊。”
“殺了殷澈,他的兵權也落入你之手?”男子冷笑道:“殷沐,這殷家九子,可真數你最會算計。”
殷沐毫不介意被他這麼說,問他道:“朕的提議如何?要聯手嗎?你暗中在朝堂經營多年,殺個陳倉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男子點頭:“的確如此。不過我很不理解,是你如何知道我在朝中經營多年的?白君灼告訴你的?”
“她當然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朕,只是在除掉伏家的過程中,雖有陳倉王好晉南王的幫助,也不該這麼容易纔是。後來朕仔細想了想,誰有那麼大的本事暗中控制了文武百官。”殷沐微微笑了笑,道:“朕最後就想到了你。”
男子點頭道:“我會幫你,也是白君灼說服了我。”
“朕知道與她脫不了關係。”殷沐輕笑一聲:“如今她是不是落在你的手上?”
男子一愣,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殷沐沒有回答,只道:“殺陳倉王你猶豫再三,若朕請求你殺了白君灼,你該不會也拒絕朕吧?”
男子搖頭:“我不殺她。”
“爲何?”殷沐不解問道:“如今九弟不在,黎國全國的生意都握在她手上,她纔是真正富可敵國的人。殺了她對你我都有好處。”
男子嘆了口氣:“有人不讓我殺她。”
“誰?”殷沐剛問出來,便已經自己想到了答案,便又問道:“你那個兒子?寄養在晉南王府的申無介?”
男子望了殷沐一眼,心中突然有些害怕。
看起來這個年輕無害的皇帝在母親的勢力下苟延殘喘了二十年,按理說他初接王位,應該對一切毫無頭緒,手忙腳亂纔是。可他爲何什麼都知道?好像從他五六歲剛坐上這個位置起,他就已經掌控了皇位。什麼太后,伏家,陳倉王,還有自己,在他面前都如同跳樑小醜一般。
“你不必問朕是怎麼知道的,朕當然一直都知道,”他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對他道:“當初申無介詐死,若不是朕處理得當,下令得時,他怎麼能那麼容易就被你轉移到暗處活動?”
男子拿開殷沐的手,後退兩步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朕知道你最寶貴的就是這個兒子,而你那個兒子又感念晉南王夫婦的養育之恩。所以你與朕做個交易如何?”殷沐一步一步逼近他,對他道:“你替朕殺了白君灼,朕替你殺了晉南王夫婦。”
“若是我不答應呢?”男子反問道。
殷沐含笑看着他道:“那你的兒子,就一輩子只會認晉南王爲父。哦對了,朕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當初聽太后命令去屠殺你全家的人,似乎就是晉南王呢。”
男子眯起眼睛,冷聲道:“你真是一步一算計。”
“這交易你又不吃虧,”殷沐看着他道:“一個女人而已,難不成比你兒子還重要?”
“那倒不是,”男子輕輕搖頭,突然問道:“不過我很好奇,她手中的錢再多,也是殷家的財產。除去這一點,就像你說的,她只是個女人而已。所以,你究竟怕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