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回房的時候一身酒氣,不過腦子還清楚的很,一點醉意也沒有。
伏明月見他進來,忙過去扶着他,殷沐卻輕輕伸手推開,道:“不必。”
伏明月眼中閃過一抹失落的意味,只好站到一旁,等殷沐坐下之後,開口問他道:“陛下,臣妾聽說昨晚給我們下藥之人已經找出來了?”
殷沐點點頭:“沒錯,朕已經處置了他們,不勞皇后費心了。”
伏明月微笑道:“臣妾不是費心,只是好奇罷了。臣妾還聽說,是九王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是她查出了真相,她總是叫朕刮目相看。”說着,殷沐長眉微微隆起,看着伏明月道:“這便是你與她的不同,出了這事,就算真的有內鬼,也要往別人的身上推,而你卻直說有內鬼。試想一下,跟隨朕的將士,哪一個是內鬼朕可以不顧一切的處罰他?你這不是叫朕難辦嗎?”
伏明月愣了一下,道:“陛下莫不是在責備臣妾?”
殷沐目光顫了顫,道:“朕只是想讓你知道,前庭之事,你若是不擅長,就別非要自己去管。”
伏明月心下委屈,咬了咬下脣道:“是啊,臣妾不比白君灼,臣妾總是壞事,而白君灼纔是陛下的好幫手,是陛下的賢內助,可陛下你對她有情,你賞識她,你這一生又真的能得到她嗎?”
殷沐被伏明月突然間剛烈起來的語氣怔到了,在他的印象中,伏明月一直是個能忍擅讓,心機深沉,成熟穩重的女人,現在居然像一個普通的女人一樣跟他說這些嫉妒的話語,倒叫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殷沐默了良久,終於問她道:“你今日之話,有失水準了。”
“有失水準?”伏明月流着淚,冷冷對他道:“陛下可知臣妾爲何不像之前那樣將所有的委屈和不滿深深的藏在心中?因爲臣妾是真的愛着陛下。若陛下是其他任何人,臣妾便會將所有的賬都記着,等時機到的時候叫陛下一併還清。可你不是,你是我此生最愛的男人,我在你面前怎麼可能耍的了那些陰謀手段?”
此話說完,屋內便立即安靜了下來,殷沐直直盯着伏明月的眸子,看見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子此時內心的痛楚和難耐,他竟也產生了些許心疼的感覺。
伏明月擦了擦眼睛道:“還有,若使陛下產生情愫之人是旁人,我自會想盡一切辦法將陛下從那人的身邊奪回來。可現在那人是白君灼,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又如何對她下得去手?”
“其實朕……”殷沐一直覺得自己口才很好,可此時,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了。
伏明月微微屈膝道:“臣妾有些不舒服,出去吹吹風。”
說完,伏明月不給殷沐任何說話的機會,打開門便走了出去。
殷沐看着還未完全合上的門,摸了摸下巴,自語道:“真的,愛上朕了嗎?”
而外頭,伏明月走到甲板上,清晨的風一吹,眼淚立馬乾了。方怡拿着外套過來,給伏明月披上,對她道:“娘娘,外頭風大,您還是……”
伏明月打斷她的話道:“無妨,本宮站一會兒就回去。”
方怡看出她心裡不舒坦,便老老實實地站到她後頭,跟她一起吹了一陣子風,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道:“娘娘,九王妃也太不識擡舉了,您明明都已經敲打過她一次,她還是處處出風頭,故意在陛下面前表現自己,奴婢……奴婢真想……真想真的給她下毒,真想真的毀了她那一張臉!”
“她熟知藥理,連飯菜裡的迷藥她都能分辨出來,你以爲你給她下藥有用?”伏明月冷冷笑道:“更何況,你以爲陛下愛的是她的容顏?”
“當然不可能,”方怡道:“論美貌,黎國上下絕對找不出第二個比娘娘還要美的女人了,九王妃擱外頭還算是個美人兒,可往娘娘面前一站,頓時就黯然失色了。”
伏明月輕笑道:“我和她站在一起,黯然失色的只會是本宮。因爲這世上有些女子就是那樣,你覺得她一無是處,她就是有獨特的魅力可以吸引男人。”
“那……”方怡看着伏明月表情問道:“娘娘難道真的要估計着你們的姐妹之情,放任陛下的心思一直在九王妃身上嗎?”
伏明月沒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剛纔在殷沐面前的話有幾分做戲幾分真實。
就算她沒有真心愛着殷沐,她畢竟已經爲了他滅了整個伏家,她現在沒有後.臺沒有靠山,所有的,只有皇后這個位置,和殷沐這個若有若無的心了。
所以,不管自己愛不愛他,都要保證自己能長長久久地坐穩這個位置。
伏明月緊緊攥着欄杆,心中暗道,無論如何,她都要讓殷沐的心裡只有她這一個女人。而如果有任何人擋在她面前,她便要用盡手段去謀。
方怡沒等到伏明月回答,只好也閉口,不再言語。又陪伏明月站了許久,直到她被風吹得又幹又冷,這時聽到身後有人道:“瞧瞧這丫頭,被風吹得臉幹成什麼樣子了。”
二人聽見說話的聲音,齊齊轉頭來看,見是白君灼,方怡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翻了個白眼站得更遠了。
白君灼撞見她們倆說話的時候,就知道這丫頭爲了伏明月對自己心存怨念,現在又見她對自己如此,只好暗自嘆了口氣。
伏明月倒似沒事人一般,將她也拉到船頭,指着河面對她道:“這雖只是河不是海,可這水面上的風光真好,你看看這波光粼粼的,是不是很漂亮?”
白君灼將手支在圍欄上,點頭道:“是呀,咱們越往南去,天氣就越暖和,春光也越好看。等過了這一段路,大約在今晚,咱們就可以抵達襄陽,看看江南好春光。”
伏明月輕笑道:“若不是要急着趕路,我真想與你一道去岸上玩玩,看花識樹,與春同住。”
“以後有的是機會,”白君灼轉頭看她,笑道:“咱們不就打個仗而已,相信很快就會回來了。聽說江南的春天很長很長,指不定回來的時候,春還未過呢。”
“可九王妃若不小心在戰爭中死了呢?”方怡忍不住插嘴道。
“你胡說什麼?”伏明月轉頭,冷聲對她道:“本宮與九王妃不過是隨軍,又不上陣殺敵,怎麼會死?本宮看你這丫頭是嘴巴癢了是不是?要不要本宮掌你的嘴給你殺殺癢?”
方怡連忙跪下道:“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剛纔是……是口誤,求娘娘饒恕奴婢吧!”
白君灼也勸道:“明月你也別怪她了,這丫頭就是心直口快而已,而且不過是說說,對我而言又沒什麼傷害,犯不着責罰她。”
伏明月無奈地看了白君灼一眼,對方怡道:“還不謝謝九王妃求情!”
方怡心不甘情不願地對白君灼說了一句:“奴婢謝過九王妃!”
“你這什麼態度?”伏明月對她很是不滿意,皺眉道:“下去好好反思反思!”
方怡嘟了嘟嘴,滿懷怨念地退了下去。
等她走後,伏明月轉身對白君灼道:“這丫頭也不知道爲什麼對你怨氣這麼大,以前明明也很喜歡你的,在長安的時候,我還多次派她去九王妃探望你,她也次次都將事情辦得很好,真不知現在是怎麼了。”
白君灼道:“我知道她沒壞心的,之前我懷着寶玉的時候,她三番五次帶着安胎藥去看我,若不是有她在,我也沒法應付太后的眼線。她現在對我怨恨,恐怕是因爲……因爲我……”
伏明月見白君灼吞吞吐吐的,就問道:“你怎麼了?直說便是,難道對我還要有所隱瞞嗎?”
白君灼嘆了口氣,對她道:“恐怕是因爲我風頭出的太過,而她以爲我是故意針對你纔會如此的吧。她也是忠心護主。”
伏明月輕笑,轉過頭看着河面道:“那你呢?又是不是在故意針對我?”
“我當然不是!”白君灼急道:“我做一切事情的前提,都是想着若果我這樣做,於我家王爺是不是有好處,我纔會做下去。我怎麼可能會有針對你的想法?對於殷沐……對於陛下的某些誤解,我也頭疼的很,我巴不得把自己給弄透明瞭,叫陛下一輩子都看不見我!”白君灼看着伏明月的側臉道:“明月,你一定要相信我。”
伏明月望着水面良久,轉過頭看向她道:“我相信你。”
白君灼感覺自己要哭了,她看着伏明月的臉色千變萬化,而自己也不傻,她是不是在怨恨自己,自己也並非全然感覺不到。可她最終說了要相信她,這句話比什麼都重要。
伏明月笑着摸了一下她的臉,道:“瞧你冷的,回去吧,別在這兒待了。”
白君灼點點頭:“你先進去吧,我再看一會兒。”
伏明月點頭道:“好。”
她轉身離開,五步之後,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張從未有過的冷酷的面孔。
而白君灼,卻想咬着袖口大哭一場。
她便看着遠方醞釀眼淚,卻突然看見,一艘與他們所乘之船差不多大小的戰船出現在視線之中,船頭還畫着一個令人極爲不舒服的象頭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