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海莫燼見覓塵放開了那女子的臂肘這才微微鬆了眉宇。
覓塵回頭正迎上那女子微微怔神的目光,細看之下,女子大約十四五歲,烏黑的發,淺藍的衫,白玉般精緻細膩的臉龐,明亮有神的眸子,端麗明媚,十分好看。
見她發愣地一直盯着自己,覓塵對她輕輕一笑。她帶着人皮面具,長袍着身,高冠束髮。雖是面容平常,可一笑之下竟平添了幾分風清月白之感。
夕陽西沉,暮靄涌上,少女聽到一聲溫朗如珠玉般的呼聲,接着手腕一緊便被人扶住了幾欲跌倒的身體。她驀然擡頭,只覺眼前男子的目光笑意盈盈,被他掃上一眼便如一輪潔白的月溫柔拂過般舒爽,他身形修長挺秀,整個人夕陽下如清俊出塵的碧月,又似溫潤絲柔的暖玉。
少女心中一觸,濃密的睫毛輕閃低下了頭,目光在手腕處停留,想起方纔情景,面頰一紅。
覓塵正欲開口詢問,卻是一個小童打扮的少年挎着一隻藥箱從院中衝了出來。
“小姐,都交代好了,咱們走吧。”
那小童說話間已到了院門,看到覓塵和歸海莫燼一愣,眨巴了兩下眼睛。
“你們是誰?”
“慍兒,不得無禮。”那藍衫女子蹙眉回頭望了一眼小童,見他滿是委屈地地下了頭,眉宇間閃過無奈。這才轉頭望向覓塵,微微俯身,面頰輕紅地笑道。
“多謝公子方纔施以緩手。這裡方有人病逝,兩位公子還是快快離去吧,以免染了晦氣。”
卻不知爲何歸海莫燼甚爲不喜歡那女子看覓塵的陽光,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便擋在了兩人之間,冷聲道:“多謝,小姐請。”
他說罷微微側身帶着覓塵閃身一旁讓出了路。覓塵詫異挑眉,被他拉着退了兩步,滿臉疑惑。
歸海莫燼話語冷然,那女子望之只覺他渾身散發着一股令人無法逼視的淩咧,仿似寒冷孤寂的流霜,那種清冷之意竟讓她心生一怯。不再多言,邁步向村間小道走去。心中卻是驚異,這二人相貌雖都不出衆,可氣質脫俗。一個朗如皎月,一個韓若冰霜,皆不是普通之人,卻不想怎會出現在這裡。
心中驚異,女子步之巷口停步又回頭去看,但見那溫朗的工資似乎說了什麼,那方纔還冷麪凜然的男人嘴角竟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來。笑容轉瞬即逝,但卻宛若深湖之上雲吹霧散,青影水光,冷冽中漾着柔和。
然後兩人竟邁步顯赫進了小院,女子一驚,蹙眉半天。轉身便向回走,她身後一直低着頭的小童趕忙跟上囔囔道。
“小姐,他們不識好歹,你還管他們幹什麼,讓他們去送死吧。”
“慍兒,你最多嘴就去兇啊河子村跟着大姐去。”女子腳步不停快速走着,臉上分明有幾絲焦慮。
小童馬上閉了口,悶悶道:“跟着大小姐還不如回藥谷呢,小小姐也跟着大小姐學會了,欺負人。”
這女子正是藥谷百里老谷主的小孫女百里螺,此次南翼瘟病,南洛帝下旨令藥谷老谷主前往研討病情,她的爺爺一早便帶着少谷主百里皚去了疫病最爲嚴重的中明城,疫區三個月不歸。
陛下也親臨郾茗城督導病情,可疫病卻未能得到控制,竟蔓延到了這邊關,雖是還不嚴重,但倘若一直找不到解決的法子,怕是藥谷也不能倖免。藥穀人人研醫,此刻又豈能坐視不理,所以谷中弟子皆出谷爲百姓醫病。她和大姐因是女子,師伯不讓遠行,只能在藥谷附近的小村子盡些綿薄之力。
如今疫病蔓延,百姓惶恐,皆呆在家中不敢出門,生恐沾染疫病。卻不知那兩個儀表不凡的公子是爲何到了這裡,還不聽勸告進了小院,他們不怕被過繼了疫病嗎?還是他們不知情?百里螺向着腳步更快,最後乾脆碎步跑了起來。
昏暗的小屋中隱隱透出低泣聲,壓抑的哭聲斷斷續續傳去,聽上去有些驚恐。覓塵和歸海莫燼對視一眼,爲彼此掩好口鼻,這才推門進屋。
進門便見一人躺在地上,身上蓋着一條草蓆,哭聲是從牆角傳來的,那個是中年婦女。她似乎很害怕,蜷縮在牆角不斷抖索着。覓塵二人進屋她竟是毫無反應,瞪着一雙眼睛盯着那草蓆抽抽泣泣。
屋子雖是門窗洞開,可覓塵還是聞到一股難聞的氣息,蹙眉也不再看那女子便走向草蓆蓋着的死屍。身子蹲下便要去掀那席子,手被歸海莫燼拉住,她這纔想起兩人在院外的話,無奈的挑眉道。
“把這個掀起來,我要看看這人。”
歸海莫燼正欲去掀那草蓆,卻聽院中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他的動作微微一頓。
“別碰。”
一聲驚呼從房門處傳來,覓塵一驚回頭去看你,正是那方纔碰到的藍衫女子。只覺她一臉焦慮,看到她回頭似乎愣了下,隨即面上緊張之態稍減。
“兩位既然知道是疫病,爲何還要置身危險?”見兩人面上覆着黑巾,百里螺才鬆了口氣,蹙眉不解說道。
覓塵站起身笑道:“姑娘不也一樣……”
“我是大夫,怎能相提並論。”百里螺一愣,忙道。
覓塵見她一雙明眸中帶着顯而易見的關切,和暖一笑,露在黑巾外的眉眼輕彎,一雙清亮的眼眸在灰暗的房間中奕奕有神。
“多謝姑娘好意,不滿小姐,在下略通岐黃之術……”
覓塵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百里螺打斷,她面露詫異,驚疑道:“你也是大夫?”
“怎麼?我不像嗎?倒是小姐,說自己是大夫,怎麼進這屋子也不掩上口鼻。”覓塵好笑說着。
“呀,我……我忘了。”百里螺見覓塵眸中帶笑,話語幾分關切幾分調侃竟是一怔,這才發現她心中急切竟忘了帶上面巾。臉一紅,驚呼一聲低了頭。
“我們小姐還不是擔心你們,哼。”小童說着上前拉住百里螺,扯着她便往外走。
覓塵搖頭,向來那小童是給他家帶面巾了。她再次在那死屍錢蹲下,示意歸海莫燼將草裹掀開。
歸海莫燼將覓塵擋在身後,這才一把掀開了那草蓆。動作間帶起一陣輕風,一股腥臭撲面而來。
覓塵輕輕蹙眉,接着光線去看,微微一愣。那是個中年男子,露在外面的臉上,脖子,手上皆是膿包疹,幾乎沒有了完好的肌膚,有些膿包已經破裂,流出黃黃的膿液,散發着令人嘔吐的惡臭,看上去異常恐怖,噁心。
覓塵望了幾眼便示意歸海莫燼將草蓆蓋上,起身便往外走,正欲擡步跨出門檻,剛好百里螺從屋外慌慌張張進來,一下子便撞在了覓塵身上。
覓塵輕笑,見她扶着房門站定,這才道:“看來小姐還是不信在下懂醫。”
百里螺一愣,面上一紅退到院中讓覓塵二人出屋。
“公子誤會了,非是我不信公子,實是這瘟病太過可怕,我……”
覓塵見百里螺賣呆侷促,笑道:“在下陳清,這是家兄陳燼,小姐不必過於拘禮。”
百里螺迎上覓塵暖意融融的目光,面容一紅,心道原來他叫陳清。心中正忐忑是不是該將自己的名字告知,卻是歸海莫燼冷冷道。
“看過來,這下可以走了吧?”
覓塵只覺他的面色微沉,竟透着一絲不銳。心中有些不明所以,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輕瞪,扭頭又看向百里螺。
“姑娘,這瘟疫很嚴重嗎?”
“不瞞陳……公子,這麻斑最早是在中明城發現的,已經有四五個月了。皇上甚爲憂慮,還親自移駕出宮到疫區督導太醫診病,可疫病卻一直得不到控制。許是這小村子地勢開闊,疫病是前幾日才蔓延到這裡,這屋中的死者是第二個染病死去的。”
覓塵聽百里螺這般說詫異地望了一眼歸海莫燼,見他面容依舊不悅也不看自己,又看向百里螺:“這病病發時是不是會伴有頭疼,背痛,發冷,高熱。還會有噁心,嘔吐,便秘,失眠?病人身上先是出現少量皮疹,接着開始爲紅色斑疹,而後變成丘疹,最後爲孢疹?發病很急,多則七八天,少則二三天便可奪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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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陳公子以前看過這病?”百里螺聽覓塵說的分毫不差,不免一詫瞪大了眼睛。
覓塵輕笑,搖頭道:“不曾,不過在下倒是在醫術上看過這種病,天色不早了,姑娘還是早些回家吧,也免得家人擔心。我二人也要走了,多謝姑娘解惑。”
感受到身旁歸海莫燼越來越濃的不悅,覓塵趕忙說着,言罷拉着他便匆匆出了院子。
百里螺見二人去的匆忙,心中生出一絲失落來,卻是那小童歡呼一聲。
“終於可以回去嘍,餓死了。”
歸海莫燼和覓塵出了小院,他便抱起覓塵飛身坐上了馬背,一抖馬繮馳焰嘶鳴一聲向村外衝去。
覓塵詫異仰頭,望着夜幕下歸海莫燼微沉的面容眨巴着眼睛。
“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看也看了,問也問了,這下總該死心了吧?”歸海莫燼悶悶說着,暗歎懷中丫頭真是讓人無奈,竟沒看出方纔那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嗎?
“燼,那個……那個疫病叫天花,我好像能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