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又接連下了兩天雨,連笒在蕨粑和魚肉的滋養下,休息了兩天。雨停後,連笒上吊落的傷也好了七七八八。
天氣轉晴這天,連笒哄着言容樂拿着一文錢去村裡買(要)了跟釣魚竿,就拉上苦力言之舒去靜湖山釣魚去了。
前世她喜歡的東西很多,但大都是三分鐘熱度,真正能堅持下來的沒有幾個,其中釣魚就算一個,只因釣魚不太容易過敏。言之舒也因爲親眼目睹了連笒的釣魚技術對她甘拜下風,自己嘗試浪費了兩個魚餌一無所獲後,就在山上看起了書,而連笒,終將興趣愛好活成了保命技能。
晚上,連笒揹着一捆蕨粑和釣來的三四條魚還有一隻誤撞入她圈套的鳥兒剛進家門,還沒喘口氣門外就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連笒正在屋內洗臉,就聽見楊氏憤怒地跟幾個人理論,只是她到底勢單力薄,不一會兒就被氣得哽咽了。言之雅那個小炮仗此時也罵罵咧咧地,連一向什麼寡言清冷孤絕的言容樂都憤怒地指責幾聲:我們絕不會拿出來。那邊又有人說:那就叫她們來對峙。楊氏是真氣了,罵了那人一句不要臉。
誰來了?還跟自家婆婆小姑子吵起來了。聽了幾句聽不真切,連笒索性推開門走出去。
這一開門,喲呵,還挺熱鬧。言之舒回來的路上去找村長商量些事了,院子裡除楊氏言之雅言容樂外,還站了七八個人。歪頭想了想一時也沒想起來這幾人是誰,瞥見院子角落站着的言利,這人她認識,言家本家,大伯祖那一脈的,如今連家排行第七的堂叔,上次一起進山找過她。看見言利有些歉意地看着自己,連笒猜到今天這一大羣人的身份和目的了,敢情這是言家本家其他幾脈的族人?來找她,目的不用說,肯定是爲了靜湖山的事兒了。
本來也沒打算瞞着大家多久,上次她故意泄露給那來找她的幾人,也是存了報答的心思。只是她也沒聖母到會帶領大家一起進山瓜分她的食物的地步。沒想到今天又進了一趟山,晚上就被找上門了,有趣。
看見連笒推門走出來,言家幾位長輩神色各異。連笒走到楊氏身邊,楊氏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沒事兒。
院子裡一位八十多歲形容枯瘦的老漢咳了咳聲,對楊氏開口:“侄媳婦,當時你家爲了娶這侄孫媳婦,可是破例讓族裡開了宗祠,沒拜堂就先將人掛上了咱言家族譜,如今她得罪了獵人公會,去偷盜鹿背山的獵物,被人舉報,必須把她送到公會審議,免得辱了我們言家名聲。”
連笒倒是沒想到自己和言之舒的夫妻關係是這麼定下來的。看來,連家那邊是深怕言家反悔退了人,所以哪怕她在母親的大孝期,不能辦喜事,也以這種方式讓言家認下了她這個兒媳婦。這件事認真說起來,也是言之舒和楊氏欠了言家族人一個人情,她又不稀罕嫁過來,她連笒的人情,又豈是那麼好要的?還有,要是送她去公會?
“五叔祖,跟您說了多少遍,那是笒兒上山迷路無意中找到的,她沒有偷鹿背山獵人公會的獵物。”楊氏大聲說道。
哦,原來這位就是言家五脈那五叔祖言海,如今言家族內第一人。
“既然二堂弟媳說她沒有偷盜,那就讓她把得到獵物的地方說出來,咱們且陪她去看一看,確認是否屬實。”說話的是言家五脈如今言之舒叔輩的言四。
“那地方是笒兒自己發現的,她有什麼義務帶你們去看?”楊氏真是被這羣人的無恥氣笑了。
“二堂弟媳,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爺爺作爲言家目前唯一的老祖,曾經言家五脈先祖就在一起明誓,五脈一家,榮辱與共。怎麼你們家這兒媳婦,孝敬孝敬叔祖,還不行了?”說話的是言家五叔祖一脈的言三,言之舒三堂叔。
“笒兒雖進了言家,但她與舒兒還未拜堂,言家五脈的生活、這言家的榮辱,她沒有義務擔負。”楊氏怒懟。
“那她不願意說出來也可以,只要每次找來的物品給言家平分,言家就保她這一回,爲她證明她沒有偷獵鹿背山的獵物。沒有拜堂上了族譜她也是言家的一份子,言家如今言家遇到困難,讓她出力不是應該的嗎?”一位滿眼算計,面相刻薄的女子開口。
連笒看這人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恍惚覺得,這應該就是害她自殺的言家大堂表姐李香的母親,言家五脈排行第三的言三堂姑言麗了。旁邊還有一位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婦人,看着也有些眼熟,應該是言家四叔祖一脈招了上門女婿的言二堂姑,言青。角落站着的言順、言利她是認識的,還有一位站在言海身後,跟他有些像,應該是言海的小兒子,言家祖輩六叔公言浩。這都是言家比較好事的幾位長輩了。
“爹爹死後,你們可曾關照過我們半點?如今還想讓嫂嫂把東西交出來,不要臉!”言之雅小炮仗氣憤嗤笑。
“雅兒,不得對各位長輩無禮。”楊氏呵斥。言之雅氣惱地別過頭。
“孝敬是應該的,只是你們誣陷我偷獵鹿背山的獵物,這個罪名我可不背,不如你們就將我告上村公會,讓村長和衆族老來裁決?”連笒冷笑着開口。
連笒聽完幾人的對話,也明白了,這是聽到靜湖山的風聲,來跟她瓜分食物來了。你說你要真想要,和顏悅色地來說不行嗎?非得威脅逼迫,她這人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威脅利用。
“你......告上村公會對你有什麼好處?言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言三厲聲詰問。
“不是你們要去告發的我?這言家的臉面不是你們先不要的?”連笒慵懶開口,那語氣裡聽着還有些躍躍欲試。
“三侄媳婦,都是我們的錯,你七嬸懷有身孕,上次你給的魚六哥六嫂捨不得吃,第二天讓西兒給他嬸嬸送來,被三堂姐她們知道了。我早跟五叔公說了,魚是你上南山迷路偶然得到的,他們不信,看你和舒侄兒又上山了,還拿回了那些,才......”七堂叔言利看着言家破桶裡的幾條魚和那捆蕨根,說了幾人來的緣由。因爲她送給自家和哥哥的魚,被言家發現,懷疑威脅,面上也有些歉意。
連笒聽他道歉的話,也不給反應。他畢竟是言家人,沒有第一時間阻止,還跟着大晚上來自家鬧,雖然只是站在角落看,捧個人場讓她婆婆顯得孤苦無依煞是可憐,她就把之前那點對他們的好感收回了。
“五叔祖,當年我家曾祖將您養大,可我公公當年遇難,留下我丈夫孤兒寡母,您又是如何對我婆婆一家的?現今我要是把這地方貢獻出來,不知幾位長輩能否給我個準信,可願意此後跟我們榮辱與共,全力助我丈夫參加科舉啊?”連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向院子裡的幾人。
既然拿言家五脈一家來壓她,孝道的一頂大帽扣下來,好啊,那你五叔祖也遵守你對幾位堂兄弟的承諾,其他三脈的幾位堂叔堂姑,是否也願意跟自家共進退呢?科舉考試,可是個無底洞,她倒是要看看他們如何選擇。
“這科舉考試本就不是我們農家人能碰的,你們三脈不自量力,怎能拖累全族?”言三不可置信地看着連笒,像是沒想到她會這般厚臉皮。
“當年幾位兄長只說言家五脈要互相幫助過日子,並沒有說要供人考科舉。”五叔祖言海掃向院子裡的衆人朗聲道。
“如今大伯祖一脈,言順、言利都有自己的家要管,四伯祖一脈接了曹家婿,二伯祖一脈四位姑姑已經隨娘改嫁,你是要我們五脈這一大家子都去圍着你們三脈前途未卜的獨苗轉?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言四諷刺地罵道。
“那既然五叔祖和各位叔伯姑嬸不想跟我們一家子共進退,又以何身份要求我們爲言家肝腦塗地呢?”連笒也諷刺回懟。
“嬸嬸,他們都沒讀過書,你講的簡單些。”言容樂突然拉着連笒的袖子望着她說道。連笒低頭看他,小小少年稚氣未脫的臉上是一片淡漠。院子裡一下安靜了下來,連笒讚賞地看向言容樂:殺人誅心。
楊氏卻是以眼神示意侄孫子不要在長輩面前落下口實。
“我家困難時你們不管我們死活還落井下石,現在厚着臉皮求我爲言家拿出自己的東西,不要臉。”連笒說着看向言容樂求表揚,“類似這樣?”,言容樂只看着她也未出聲,言之雅卻是肯定地點了下頭。
“別以爲你們三脈有人讀書就了不起,能不能考中還不一定呢,將來有什麼事兒還不是要靠我們五脈?”四堂姑言麗怒瞪連笒和言容樂,臉上還有些得意。
連笒:不就是多生了幾個兒子嘛,現在又不是靠勞力的時代。
還有,言之舒就想考個科舉有什麼考不上的?只要她連笒在,拿錢砸也砸個秀才舉人出來好不?
好吧,是她書讀少了,科舉哪是有錢就能考的,再說她現在一分錢也無啊。不過言容樂說的對,跟這幫人講什麼道理呢,他們要去告發她儘管去,她不帶怕的,還想威脅她交出靜湖山給言家,做夢。
“你們一羣老弱病殘,我靠你們什麼?你們能養我?”連笒淡笑着望向院子裡的衆人。
衆老弱病殘(老中青三代言家人):想揍人怎麼辦?
“言連氏,叔祖還在呢,你一個晚輩,怎能如此對長輩說話?看來三脈的教養都餵了狗了。”言三大聲痛斥,轉頭對楊氏表達他的不滿。
“那教養餵了狗,怎麼也不見有些狗說幾句人話呢?”連笒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發揮潑婦本質。
言家衆人奈何這潑婦不得,只能改罵楊氏和言文慶管教無方。
“你如此沒有教養,休怪我替三哥開宗祠請家法。”言海老爺子威脅連笒。
家法是什麼,連笒是不在意的,只是一聽言海要用家法懲治連笒,楊氏第一個不願意了。
“言家一族既不願意爲我兒所累,那我言家三脈,與言家也再無關係。”楊氏看着言海等人,霸氣護媳婦。
“楊氏,你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沒了言家撐腰,還想在這萬山村立足?”言海老爺子輕嗤。
“這言家何時給我婆婆相公撐過腰了?他們被人逼上門時,你們可曾護他們一二?現在還又來逼我,如果這就是撐腰,那我謝謝您,您可別撐了吧,我們腰不好,撐不起。”連笒對這些人可沒有什麼親情孝道的枷鎖,在她眼中,這就是些蠻不講理的老頭老太太,尊老,她會,那也得先值得她尊才行。
“好,希望到時候你們別來求我。”言海放狠話,顯然被氣得不輕。
“這句話,我原地奉還。”連笒仰着下巴掃過衆人,將她飛揚跋扈的特質完美地利用起來。
言家五脈的幾人一面罵連笒異想天開,一面又真怕言之舒將來當了官打壓他們,在言順言利相繼離開後,幾人也灰溜溜走了。
楊氏望着罵罵咧咧離去的言家族人,心下又氣憤又淒涼,連笒也向楊氏打聽清楚了言家家族現在的情況。
言家祖上五脈都是外地遷徙過來的。當時言家五個堂兄弟:大伯祖言山、二伯祖言峰,言之舒曾祖是排行第三的言河,四叔祖言流、五叔祖言海。言大伯祖言山是沿河堂伯的兒子,言二伯祖言峰是沿河親伯伯的兒子。曾祖沿河與言流、言海一母同胞,幾位曾祖輩的叔祖帶家人遷徙到萬山村,從此在這裡紮根。
言大叔祖言山,只有一個兒子言卓,在言家祖輩裡排行第四,現在是言之舒的四叔公,還是言大叔祖奶奶從上任亡夫那懷來的遺腹子。言四叔公言卓娶的是王家村女子,那言四奶奶是個愛奪理兒的,在世的時候,沒少和言之舒他奶奶幹過架。言卓生了三兒兩女,大女兒言彩嫁與萬山村唯一村醫趙大夫的侄子趙禮爲妻,育有一子趙銀,今年十三。言卓二女兒言霞,嫁給隔壁呂家村村長的二兒子呂二哥,生有一兒呂銀,與言之雅一般大,還有一個八歲的女兒呂花。言卓的大兒子言順娶妻周氏,生下一個兒子言西。二兒子言利,妻子王氏待產,三兒子言福,八年前與妻和離,仍未再娶。
至於言二伯祖言峰一脈,在言峰意外去世後,妻子就帶着四個女兒後改嫁吳家,做了隨娘崽,一起去了吳家生活,如今已經不怎麼與言家往來了。
言家三脈,就是言之舒的曾祖言河這一脈。沿河生有一女兩兒。分別爲言之舒的祖父言常、五叔公言偉,還有大姑奶奶言桃。大姑奶奶外嫁王家村,婚後生有兩女一兒,祖父言常育有大伯言文鍾、父親言文慶。言文鍾生了言耀強,也就是言容樂的父親,言文慶則生了言之舒,還有一個遺腹女言之雅。三脈的五叔公言偉現有言云言雨兩個女兒,生了個小兒子夭折了,現在兩位老人在其大女兒言雨家居住。
言四叔祖言流一脈則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二兒子言信一生未娶,只有大兒子言東育有兩女。言東大女兒言煙遠嫁,一生也沒回過兩次孃家,十幾年前就病逝了。小女兒言青接了曹家人當上門女婿。言青大女兒曹小妞今年十四歲,是言家表堂(姐)妹,小兒子言小丁今年只有五歲,言家這一輩都喚他表堂弟。因着一生未娶的七叔公言信平素最愛聽自家三堂哥、言之舒祖父言常的話,所以四叔祖這一脈對言之舒一家態度還算客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言青也來湊了這熱鬧。
至於言之舒五叔祖言海,八十七歲高齡,是言家輩份最高的長輩。言海有兩子一女。大兒子言飛已經去世,只生有一個已經出嫁的女兒言麗,言麗嫁給李家村的李拐頭,生有一女李香,十七歲;還有一兒李大虎,十三歲。
言麗就是剛纔尖酸刻薄要連笒讓出靜湖山的那位,也是和連笒有仇的李香的母親。
言海跟小兒子言浩一家生活。小兒子言浩生了三個兒子,怕兒子不好養,又在家族排名三四五,所以直接喚言三言四言伍。現在是言之舒的三、四、五堂叔。言海最是看不上孤兒寡母的楊氏一家。言老三娶妻劉氏劉因,與言容樂的母親——言耀強前妻劉珍系堂姐妹,生有一個獨子叫言柱,今年二十,在言家這一輩排行第二。言老四娶了王家村的王水雲,王氏孃家人口多,是個大族,生了個兩個女兒,大女兒言小鈴十四歲,小女兒言小草十二歲,分別是言家這一輩女孩中的老大、老二。言老五娶妻李家三姐,婚後有一兒子喚言大農,在言家這一輩男孩排行第四。言三言四兩家看不慣楊氏好高騖遠砸鍋賣鐵也要供言之舒讀書,當年言之舒父親言文慶下路不明,又深怕楊氏求助借錢,與楊氏一家斷了聯繫。倒是言家老五,經常跟着鄰村的朋友外出做些大侄子言耀強生前的生意,走南闖北見的多了知道讀書纔是最好的出路,加上有妻子的從旁點撥,對言之舒一家還算和氣,也因此跟兩個哥哥和父親離了心。
好傢伙,這麼大一家子,比她現代的家族還熱鬧。不過歸根結底就一句話,言家跟他們三脈親的,也沒幾人,不用顧忌他們。
連笒沒有原主全部的記憶,即使有,可能之前原主也不太關注言家的情況,她一直以爲言之舒一家過成這樣,是因爲在這邊孤苦無依,沒想到,言家居然也是個不小的家族。可是這個家族,很明顯沒有把言之舒一家當成家人。三脈如今只剩言之舒和言容樂兩個男丁還有言之雅一個女眷,姑奶奶言桃和堂姑姑言雨、言云那邊倒是跟他們還算親近,但也出嫁在外,經濟上能給一些幫助,但到底沒辦法照顧這一家孤兒寡母的生活。
“還是得靠她啊。”連笒在心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