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舒跟連笒陷入冷戰。
臘月二十三,築夢居已經放假,連笒去了一趟書肆催賬,卻沒見到秦二信裡說的來接手的人,只有一個在整理的小廝,聽說她來要錢,讓她直接去開陽的一品書齋。
築夢居的單子年前只定了草稿,拿到了幾兩銀子的定金。想到言之舒據婚,要給他轉學只能自己搞錢,開陽必然是要去的,連笒也懶得回家面對冷臉的叛逆少年,遂留書一封,帶上放寒假的小侄子,二人晃悠悠上了縣城。
這幾天加班加點,連笒已經把白蛇的前世編(默寫)了出來,剛好去找找其它買家,幹票大的,回家過年。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第二天上午,才抵達目的地。
上次因爲着急救人,連笒也沒有心情欣賞這沿街的風景,挑開車簾,但看商鋪臨街而立,錯落有致,裝飾各異。石板鋪就的道路上,各種商販推着小車叫賣,人來人往,年味十足。
“今天是小年,附近村鎮的人家也趕來縣城置辦年貨,街上比以往熱鬧了幾分,要是早市到,咱這馬車指定被堵得過不去呢。”趕車的車伕熱情地給連笒當起了導遊,介紹開陽的街景。
旱情後的第一個春節,所有人都對這個新年傾注了最真摯的期待。
“姑娘,同恩堂到了。”車伕勒馬,連笒跳下馬車,接過言容樂,付了車錢,進了同恩堂。
甘鬆正準備整理草藥,於永在給病人看診,二人見連笒領着個孩子走進來,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連姑娘,你可算來了,我們都快被言八姑娘虐死了。”甘鬆哭喪着一張臉。
於永瞪了瞪甘鬆:這孩子瞎說什麼呢?這人可是方大夫那小師妹的嫂嫂,人家來探親,你不刷刷好感,還告狀,活該被試藥。
“我帶我侄子來看看小雅。”連笒左右看了一圈,沒見言之雅的身影。
“八姑娘跟方大夫出診去了”甘鬆說完,見連笒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立馬小聲補充:“去縣令大人家了。”
連笒:所以不出外診什麼的,其實就是分人對不對?看來這方鴻和方典一樣:“淡泊名利。”
沒見着言之雅,連笒就帶言容樂到附近的酒樓吃了頓大餐。
“嬸嬸,咱們把叔叔一個人留在家裡,是不是有些......?”言容樂看着沉浸在美食中歡樂無限,完全不受影響的連笒,想給自己的叔叔博些同情。
“那把你送回去陪他?”連笒放下手裡的肘子,悠悠出聲。
“叔叔這幾天要準備摸底考試,需要絕對安靜!”言容樂審時度勢,立馬改口,隨手又抓起一個雞腿大口啃了起來。
兩人吃到撐,在酒樓坐等消了會兒食,才起身回同恩堂,可沒想到路上,卻遇到了麻煩。
“啊,公子!七公子!是七公子!”連笒牽着言容樂剛拐進一條街,忽然身後一大羣美少女瘋狂襲來。
連笒趕緊拉着言容樂靠邊,卻被身後的人流推着往前走,差點摔倒。
“小樂樂,抓緊我!”連笒把言容樂護在懷裡,好不容易挪到路邊,卻發現左右兩邊都被堵住了。
二人隨衆美少女(怨女)來到了一個茶樓前,女人們衝着某個花樓廊上靜坐的翩翩公子瘋狂尖叫。那人風騷朝下望了一眼,街上的人羣立馬沸騰。
“MD!搞什麼啊!”來到越朝這麼久,連笒頭一次爆了粗口。這追星現場,就沒人來管管嗎?
樓上那人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引得人羣又是一陣巨大騷動,這些姑娘們在美男的誘惑下力大無窮,直接把言容樂和連笒給衝散了。
“小樂!!小樂!!”連笒大聲呼喊,卻得不到言容樂的迴應,她的聲音也被淹沒在衆女子高分貝的瘋狂尖叫聲中。
人羣騷動一浪高過一浪,沒人注意到有個孩子被衝散了,即使有人注意到了,公子在前,也不會有人去關心其他。
連笒努力了半天,也沒有辦法離開擁擠瘋狂的人羣。
隨着時間流逝,連笒心裡的恐慌也慢漫了上來,言容樂才六歲......他被嚇着了怎麼辦?要是......
她面如修羅,快速擡頭望了那樓上的男子一眼。男子生的極美,鳳目朗眉,高鼻薄脣,梨渦淺笑,一身騷包的粉錦加身,溫潤倜儻。
帥哥是嗎?愛出來亮相是嗎?好,人,她記住了。
宴封不經意往樓下一撇,就在人羣中看到了一雙猶如毒蛇的眼睛,森寒地盯着自己。她被人羣左右推着,腳步不穩,偶爾被掩蓋了視線,但眼神死死地鎖着自己,那目光與樓下所有女子面上的仰慕瘋狂全然相反。宴七公子沒想到在這開陽,還能見到不被自己美貌才華吸引的女子,有趣。
連笒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人羣的熱度隨着樓上男人的起身達到一個新高度,連笒猶如厲鬼,橫衝直撞地往人羣外走去,肩上的布包都被擠掉了,一邊走一邊瘋狂叫着言容樂的名字。
都是她太大意了,如果真發生什麼事,她......不,不會的。
衆女子的尖叫聲不斷淹沒了連笒聲嘶力竭的喊聲,宴封卻是因爲關注她,看出她大概在找什麼人。
“停!”宴七公子喊了一聲,對下面的人羣做了個禁聲手勢。
他一出聲,樓下的衆女子安靜了一瞬,這一瞬也讓連笒歇斯底里的叫聲得以清晰。
小孩子的哭聲傳來,宴封一個眼神,身邊的秦硯速度如電,飛入人羣中抱起了被嚇得大哭的言容樂。
“小樂!”連笒聽見小孩的哭聲,回頭,就看到被秦硯抱着躍上了高樓,頭髮散亂的小侄子。心下一鬆。
秦硯在宴封的授意下再次飛躍下樓,將連笒也提起來,二人轉瞬回到了樓廊上。
“嬸嬸!”言容樂哭着跑過來一把抱住了連笒,他到底是個六歲的孩子。
連笒緊緊抱住嚇得發抖的言容樂,語氣是明顯的後怕:“小樂樂,你沒事兒吧?”
言容樂懂事地搖搖頭。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連笒顫抖地摸了摸言容樂的小腦袋。
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她並不像表面上看那麼瀟灑,她的靈魂,還是感到孤獨啊!她對於這個異世,還是充滿了不安和恐懼!說她是言家人的依靠,言家幾人又何嘗不是她的依靠?
言容樂見過連笒的蠻橫、跋扈、惡毒,也見過連笒狡猾、張揚、溫暖、自信,但無論是剛嫁過來的連笒還是上吊後的連笒,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脆弱、無助。小侄子驚魂未定,一時也手足無措起來。
宴封本來就是想高調出來亮亮相,坐實他風流不羈的名聲,沒想到會差點釀成慘案,看着互相安慰的二人,不知怎麼的,莫名有些心虛。
“小姑娘,沒嚇着吧?”七公子儘量關切地開口,如沐春風,連笒卻恍若未聞。
言容樂:被嚇着的不該是我嗎?
“小公子有沒有事?要不要找郎中給你瞧瞧?”連笒不搭理他,七公子也不尷尬,又關心地問起言容樂來。
“多謝叔叔關心,我沒事。”言容樂小朋友害怕地向宴封有模有樣地行了個禮。
“謝他作什麼,始作俑者”連笒語氣不善,看了搔首弄姿的宴封一眼。
宴七公子假裝沒有接收到對面女子的惡意,兀自笑容和煦地看着兩人,揮手又叫來了兩個侍衛,“你們住哪裡,我讓人送你們回去。”
連笒往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們所站的地方是個廳堂的陽臺,堂內還有十多個人,看打扮是舞女歌姬。
“原來是在這尋歡作樂”連笒心下對宴封更加厭惡。風流浪子你作樂就作樂,還跑去廊上賣弄風騷幹什麼?那些瘋狂的女子差點沒把她擠死!引起騷動你很得意?
“不用了,不敢勞煩公子。”連笒冷淡拒絕。
“都是在下的錯,沒曾想開陽的小姐們如此熱情,差點傷着了二位,還請二位讓宴某做些表示纔是。”宴封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喲,還是個喜歡裝好人的。
“既然如此,一百兩精神損失費,給銀子還是銀票?”連笒對面前的美人公子沒什麼好感,既然對方要表示,那就直接給她錢好了,關心能當飯吃?
秦硯沒想到,有朝一日,有人居然能拒絕公子的關心相送,直接跟公子要錢。公子的美色居然還能失效?
宴封面上也有一瞬間的錯愕。
想到她剛纔盯着自己的森寒眼神,鬼使神差地讓秦硯拿了一百兩銀子給她。
拿了銀子,連笒沒什麼誠意地說了句“多謝公子”,至於事故原因什麼的,以後有機會再好好算算。
言容樂受了驚嚇,連笒不想讓言之雅擔心,就派了個人去同恩堂傳話,在附近找了間客棧住下。
人羣散後,秦硯去街上撿來連笒掉落的書包,交到了宴封手上。
公子要一個小姑娘的包袱幹什麼?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