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吃了兩個多時辰,丁老闆和尹老闆都喝了大醉,連方鴻和於永後來都喝了不少。
宴封像是針對連笒似的,飯間總找各種由頭給她敬酒,好在言之舒還算有些良心,幫她擋了好些去,這樣一來的結果就是,言之舒也有些醉了。
劉能送方鴻幾人回同恩堂,丁老闆和尹老闆也被自家的小廝接走了。楊氏看着喝的有些高的言之舒,腦瓜子一轉,就要拉着女兒侄子上街去。
“笒兒,娘十多年沒來開陽了,想讓雅兒帶我和樂兒逛逛,辛苦你幫忙照顧一下舒兒啊。”說完不等連笒回答,就拉着兩小朋友風風火火地走了。
言之雅和言容樂看着外面都已經陸續打烊的店鋪......她娘(他堂奶奶)真的越來越笨了,嫌棄,怎麼辦?
連笒只以爲楊氏是太久沒見女兒了,想跟女兒多待一會兒,現在街上也沒有多少人,最容易引起危險的人物還在包間裡等秦硯來接,就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由着她去了。
“對了,劉能趕了一天車,我讓他送完人先回去休息了,你跟舒兒走回去吧。”楊氏折回來補充了一句,又歡歡喜喜地走了。
哎......爲了自己傻兒子的終生幸福,她真是操碎了心。
“你這婆婆還真是~可愛!”宴七公子看楊氏風風火火地跑去跑來,明眼人都看出來她那點心思,笑着打趣連笒。
“七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連笒在楊氏等人走後周身就帶上了一股淡漠疏離,語氣官方客套。
“孤男寡女,不怕你相公誤會?”宴封風流公子當慣了,流言流語那是隨口就來。
“你以爲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滿腦子就知道風花雪月(賣弄風騷)?”連笒暗諷,先一步跨出門去。
“你對金主,就這說話態度?”言七公子跟上來,搖着一把風騷摺扇。
連笒惡寒,金主......雖然你確實是金主爸爸,但這話怎麼聽着那麼像做皮肉生意的?
“我對無賴,就這態度。”連笒想到這傢伙一晚上點了那麼多酒,跟方典那老頭一樣,就喜歡坑窮苦人家,不覺又怒從中來。
“無賴的銀子我看你今天花的挺順手的。”宴七公子不知哪根筋不對,竟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打起嘴仗來。
“你想怎樣?”連笒在走廊盡頭站定,握了握拳,轉身。
“我不想怎樣,就是不知道,如果小八知道姜夫人給她哥哥戴了頂綠帽,會作何感想?”宴封故意裝傻,氣得連笒握拳的骨頭都咯吱作響。
“你很閒?”連笒看他那欠揍的嘴臉,很想一腳踹上去,想到這個人是自己那有權有錢有勢的甲方金主,又生生忍住了。
“算了,我七公子也不是那愛嚼舌根之人,只是我很好奇,你這斷斷續續只上過幾天學的小農婦,是如何寫出《白娘子》系列話本來的?難道說,你正是那兩條蛇妖之一?”宴封言笑晏晏,故意激怒連笒。
“不愧是狀元出身(喜歡言情文的地主家傻兒子),你這腦洞,我甘拜下風!”連笒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懟了句。心裡暗罵:你纔是蛇,你全家都是蛇!
“那就奇怪了,不是那蛇妖,難不成你是什麼無師自通的絕世天才?”宴封把“絕世天才”幾個字拖長了音。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是那言家婦——農女連笒?”宴封湊到連笒耳邊,小聲邪笑。
連笒心下一驚,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暗芒。
宴封:這眼神......那天他沒看錯,這農女,有點意思。
宴封在飯桌上向言家人暗暗打聽自己的底細,連笒早就發覺了,儘管她和言之舒聰明(警惕),還是讓被“美色”所誤的楊氏兜了連笒老底。
“怎麼,就許你宴七公子神童現世?”連笒斂住神色,冷笑一聲。她不是天才,但她看過電影、電視啊!
“若你沒什麼問題,爲何連言家人都要隱瞞?”宴封宴封八卦的靈魂熊熊燃燒,句句相逼。
不只是寫話本這事兒,看那尹老闆對連笒很是尊重客氣,但聽楊氏的意思,她只是在給尹老闆打雜。還有那丁老闆,字裡行間也表示出對連笒欽佩和敬意。這個小農女難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本來對她的事兒也沒那麼感興趣,但人就是這樣,別人越是遮掩,他就越容易被勾起好奇心。
“麻煩。”連笒已經表現出不耐煩,惜字如金,。
“也是,一個十三四歲沒怎麼上過學的農女,忽然有一天寫出了一套天馬行空的故事,確實可疑。”宴封又狐疑地看了連笒一眼。
連笒:你還真懷疑上了?
她也希望自己是白娘子或青兒姐姐,可惜她不會妖法,否則她一定第一個就滅了這宴七。幻想和猜測真是人類最偉大的創造動力。
“你寫話本......”
“爲了錢。”不等宴封說完,連笒就不客氣打斷。這人煩不煩!話真多!
宴封:就不能爲了夢想而戰?
“你一個小農婦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宴七公子表示不信。
“你會嫌錢多?”連笒實在不想跟資本家探討這種毫無意義的話題,白眼都不想翻了。
“是爲了供你那小相公讀書吧,你就不怕他將來金榜題名把你一腳給踹了?”出於對乙方的關心,七公子好心提醒。他可記得秦二給他講過,姜上和她夫人還有富家千金那愛恨糾葛。
連笒:我求你讓他現在就踹了我吧。
“不過,看你婆婆那樣兒,被踹了估計你也可以留下當個擺設,享享榮華富貴。”七公子憐憫地安慰。
連笒:我謝謝你啊。
“也不對,你自己就能掙來富貴,看來是想要那官夫人的身份啊!”宴七嘖嘖搖頭。“不過,一個農家子弟想要靠讀書翻身,難於登天。我看你倒不如把那寫話本掙的錢,拿來多買幾畝田地,好歹能保障生活。”宴封繼續叨叨。看,他多有人道主義情懷,對乙方的這麼好的老闆世上能有幾人?
連笒看着叨逼叨的宴封,無語地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不過她心裡清楚,宴封隨口吐槽,實際是想勸她認清形式。
科舉考試說到底還是有錢有勢的世家大族之間的博弈,這從越朝書生所用書籍、筆墨、紙張價錢比同類的貴幾倍有餘就能看出來。只是那又如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鯉魚能否越過龍門,總要逆流而上撲騰一下才知道。
“讀書首在正心、修身,有力說齊家,餘能談治國,哪怕他不能靠讀書翻身,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俯仰終宇宙,不樂復何如?”連笒望着窗外,語氣輕鬆卻堅定。
雖然她內心也免不了俗,自是希望言之舒能通過科舉改變命運,掙得自己的一番地位,她這個合夥人日後也有大腿抱。不過讀書的盡頭也不一定就是科舉入仕,儘自己所能讓言之舒有機會去爲自己的命運抗爭,也算報答楊氏的真心疼愛了。
“你倒是看得開。”宴封沒想到,一個小農女,對讀書的真正意義卻能看得比大多數人通透。如果大家都能這麼想,越朝定能文興安邦,四海昇平。可惜,有些人就不喜歡有人降低他們遊戲的門檻。
兩人都想得有些遠,一時靜默。
“不過,你真就打算瞞着了?說出來指不定你那小相公會傾慕於你的才華不踹你哦。”宴封這人就是典型的正經不過三秒,沒一會兒八卦的血液又沸騰起來。他好想看連笒吊打富家千金怎麼辦?
“算了,我可不想做那依附於男人而活的籠中之雀,只希望有朝一日,單憑自己的力量也能獲得平等與尊重,恣意遨遊於這天地之間。”
連笒心中漫上一絲嚮往。她知道,比起學醫的言之雅,自己這個已經嫁人,還爲丈夫所不喜的未來準寡棄婦,想在這異世闖出一片天地,難於登天。她想要的平等和自由、平靜與安樂、她的夢想,註定要被嘲笑、被鄙夷、被阻撓,不過......她還就想玩玩挑戰不可能,撼一撼這封建迂腐的高塔,給她無聊的穿越生活增添點樂趣。
宴封看着連笒那雙靈動堅定的大眼。自由、平等嗎?那些世家閨女尚且不敢奢望的東西,這個小農女居然如此篤定,她真的是個農女?想到初見時那一眼,也許,她真能顛覆世人的認知也不一定。
“這個是一品書齋的特級令牌,有了這個,你的個人信息,屬於一級機密,在你願意公開之前,沒人能知道姜上和你的關係。”宴封像是終於良心發現,不再盤問,扔給連笒一個金屬材質的黑色令牌,上面只有編號和火紅的暗紋,沒有任何信息。
“說吧,你的條件。”連笒知道這人肯定不會這麼好心。
“沒什麼條件,就是想有朝一日,在那無聊的京平城,能有些趣事可以聽。”宴七公子彷彿想到什麼,面上笑容都真摯了幾分。
看着一派淡然從容的連笒,不知爲什麼,他就是有預感,她會攪起這一潭死水。
“你這浪蕩公子的惡趣味還真是奇怪。”連笒接過令牌仔細觀察了一陣,也沒發現什麼玄機,揚了揚,隨手收進了口袋。“
“小姜姜,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哦”,宴封心情大好地離開了福來客棧。
“好啊,你這老古董就等着開開眼吧。”連笒心下冷哼,摸着口袋裡的特級令牌,鬆了口氣。
暫時不會暴露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