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其實十六阿哥這麼一說, 石詠就立即懂了。

他的確是犯了一部分職場菜鳥的通病,啥都自己扛着, 不知道將事情委派出去。這樣能不分身乏術, 精疲力盡嗎?

十六阿哥繼續給石詠掰扯, 說:“爺可以給你人, 造辦處、營造司裡總共給你撥五個人,由你自己來教。十三哥的玻璃廠那裡,你得自己去討人, 九哥的玻璃廠麼……你看着辦!”

石詠有點兒哭笑不得, 十六阿哥卻繼續拉着他耳提面命:“這些人,交到你手上, 但是怎麼教怎麼帶, 怎麼讓他們成爲你自己的人,得看你自己的!還有你家裡, 李壽歷練得差不多了, 別再拿他當孩子, 你弟弟幾歲來着?”

“轉過年去就九歲了!”石詠心裡腹誹,九歲的孩子也得用嗎?那可是童工啊!

“九歲可以了,以後你們瓜爾佳族裡的事兒, 再加上人情往來什麼的, 你脫不開身,或是乾脆想避開不沾麻煩的,就讓你弟弟去……你別笑,爺九歲的時候可是已經隨扈隨了好幾次, 能打獵,能帶衛隊巡邏,能見蒙古王公的!”

十六阿哥一副“憶往昔”的樣子,其實他九歲時見的蒙古王公,也都是和他年紀差不多的蒙古小王子。

石詠雖然覺得十六阿哥說得並不全靠譜,可是他卻將自己心底的難題一一都解開了。從今往後,他的確是需要好好思量思量,自己的時間愈發寶貴,因此更該用在刀刃上。所以當務之急,是該自己手上的事,攏一攏,分成必須得自己做的,和可以交由旁人代爲完成的,並且儘可能快地帶出幾個靠譜的人,這樣他才能在差事之外,給自己多留一些休整與獨處的時間。

兩人商議完,燜兔肉和鍋子已經都吃得差不多了。

十六阿哥飲那野桃酒已經飲至微醺,實在是沒想明白,怎麼這甜水兒似的果酒也能這麼大後勁的。

他沒帶賞人的荷包,便叫小田,小田此刻已經從十六阿哥在海淀的莊子上叫了一輛馬車過來,在村口候着,這時候趕緊送了兩個荷包進來,十六阿哥都丟給了李大牛和陳姥姥,後頭這兩位則抱着荷包,看着上面織料裡纏着的金線直髮呆。

說罷十六阿哥盛着車駕回自家莊子上去,石詠見他只有區區幾名從人,到底不大放心,終究還是跟了去,將十六阿哥送到地方之後,自己再回樹村,跟李壽那兒混了一晚,第二天繼續與十六阿哥會合。

第二天石詠休沐,十六阿哥也不用上衙,兩人便帶着從人在海淀遊山玩水,四處走走看看。

十六阿哥因內務府最近的差事繁忙,到底還沒能徹底拋下公務,趁這機會又去看了海淀幾處正在營建的賜園。

“這個是給五哥的園子!”

“這個是將來要賜給七哥的!”

“說實話,這海淀是夏天好,昌平是冬天好,昌平有溫泉,冬天一泡那賽過神仙啊……只可惜,冬天沒什麼機會出城逛園子!”

十六阿哥望着這些個園子,指手畫腳,暢想明日,展望未來,自然也忍不了抱怨:“爺什麼時候纔能有個賜園啊!”

石詠忍不住又好奇了:“您不是在這兒有個園子麼?”

否則昨晚十六阿哥又是在哪兒住的?

“那個……是福晉的陪嫁!”十六阿哥聽石詠哪壺不開提哪壺,忍不住又黑了臉。石詠卻好似聽出了弦外之音:對福晉郭絡羅氏比自己有錢這件事兒,十六阿哥好似是介意得很呢!

石詠聽了心裡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安慰:“十六爺放心吧!我可是信得過您,將來您頭上那頂帽子,一定會很堅實的。”

十六阿哥一怔,“堅實的帽子”,難道這傻小子說的乃是,自己將來能弄頂鐵帽子戴戴?

可這不大可能吧!

鐵帽子王爵世襲罔替,子孫襲爵無須降等,同時還擁有配饗太廟的殊榮。如今已有的八位鐵帽子王,俱是八位是在早先立朝之初便立下赫赫戰功的皇親宗室。

十六阿哥扭過臉,偷偷看看石詠,心想這廝不是在發夢吧。上一次皇父大封諸子,是在康熙四十八年。那時他年紀尚小,沒趕上,往後這些年,自己在內務府當差也算是勤勉,但是皇父可再沒有半點封爵的意思。他看眼下的情形,皇父一旦駕崩,新君登基,自己能僥倖得個貝子爵位已經是燒高香了——可這小子剛纔隨口胡沁,說什麼自己頭上的帽子一定會很堅實。

十六阿哥想到這兒,再看石詠臉上全無異色,彷彿剛纔他只是閒聊了一句家常,在討論帽子的材料質地,趕緊搖搖頭:想多了,他一定是想多了。

這兩人帶着隨從,在海淀幾處賜園轉過一圈,十六阿哥惦記着煎餅餜子,又與石詠轉回樹村,兩人恰巧遇見了正白旗佐領樑志國。石家便是樑志國轄下,但是石詠又是樑志國上司的侄子,所以樑志國見了十六阿哥與石詠,絲毫不敢怠慢,跳下馬過來見禮。

十六阿哥問起樑志國,這才知道他到樹村是爲八旗出城駐防暢春園的差事而來。

八旗出城駐防的消息傳了很久,甚至樹村附近的地已經圈出一大片,供八旗兵丁搭建行營。石家的五畝地距離正白旗行營稍許有些遠,反倒是距離正紅旗事先劃定的行營略近些。

但是據樑志國說,正紅正藍兩旗安排出京駐防暢春園之事,會稍許晚上個一兩年。因爲前一陣子正紅、正藍兩旗的滿蒙正副都統剛剛全部調換過,上頭有旨意,新上任的都統爲熟悉旗務,出城駐防之事暫緩。

石詠聽說了,趕緊拜託樑志國,只說李壽原家就在樹村,是自家佃戶,在這邊也做着點小生意,想要請本旗駐防的兵將多多關照。他說的“關照”,在照顧生意之外,也有請託樑志國保護的意思,還將李壽拎出來拜見樑志國。

李壽在正白旗旗署混的時日多了,認得樑志國,甚至與出城駐防的不少正白旗子弟也是相熟的,當下一一打了招呼,並鄭重請託。旁人看在石詠與李壽的面子上,自然無有不允。

十六阿哥一直在旁看着,聽樑志國說的消息,卻莫名覺得心裡一陣陣發涼。

皇上撤換了正紅、正藍兩旗的都統,防着哪些人,明眼人一望而知。諸皇子中,分屬正紅旗的,是十、十五同十七阿哥,而正藍旗的則有八、九、十三阿哥。十五十七兩位,都與他一樣,是漢女所出的無爵阿哥,這不必說;而十三阿哥沉寂多年,于軍中已無話語權。

連十六阿哥也未想到,“斃鷹”一案的後續影響竟然到這時還有餘波。明面上看,皇上對八阿哥的態度似乎已經轉好,貝勒府的俸銀俸米已經恢復正常,朝中文官裡,對原屬八阿哥一系的文官也已經不再打壓,其中確有才幹的,也已有七八人官復原職——

可沒想到,在京畿防務上,皇阿瑪還是對兒子們這麼忌憚,一點兒都不願他們沾手。

十六阿哥在一旁暗自心驚,但見石詠歡歡喜喜地向樑志國道謝,心裡只能再度感慨:這小子,果然是生來命好,怎麼偏就屬正白旗的呢?

石詠對這些朝中的暗流涌動並無半點領會,心裡只在爲李家高興,畢竟圓明園築園的工程已經將近尾聲,那邊工匠漸漸撤走,這邊八旗駐防興建行營的人又過來。除了可以再賣一茬兒毛竹之外,李家日常經營的那些副業,也同樣不受影響。

樹村這裡,李家的變化也影響到了村裡的其他人家。雖說不是人人都像李家一樣,主家能去買下一座荒山,但是村裡人屋前屋後都開了一小畦一小畦的菜地,有好些人家也開始養豬養雞,女眷自家沒事的也開始做點兒小食往外發賣。

石詠與李家對此都不在意,一來別家的規模都無法和李家相提並論,二來市場這麼大,光一個李家是填不滿的,與其讓村裡的人都幹看着眼紅,倒實在是不如有錢一起賺。

到了傍晚,十六阿哥與石詠一起回京。翌日石詠依約去內務府府署見十六阿哥,向十六阿哥提出他要什麼樣的人。

這是他想了一夜的結果,既然他指着這些人從他這裡把擔子接過去,就必須符合一些最基本的要求。

於是他老實巴交地向十六阿哥提出,第一,要識字——

十六阿哥當即伸腳,衝石詠虛踹了一腳,笑罵道:“你道爺是那麼蠢的嗎?”

但實際情況是,內務府裡,確實有些人是不識字的,尤其以工匠爲主,他們很可能手藝精湛、甚至能繪畫、能做燙樣,但是遇上書本,就兩眼一抹黑了。石詠考慮到將來很多技術和管理的內容,他都希望有所存檔,可以以文字的形式保留下來,所以識字是必須的。

石詠接下來提了第二個要求,不要工匠——

這絕對不是他看不起工匠,而是因爲石詠以前就是從事文物研究與修復工作的,一向覺得這些古代工匠們實在厲害,他面對工匠們,心理上自然而然就有一種崇拜感。再者,如今內務府的工匠大多絕技在身,有些是歷練了幾十年才練到眼下這個份兒上,石詠可不想自己瞎指揮,叫旁人的一手絕技給旁落了。因此石詠想尋幾個白紙一樣的年輕人,陪自己一起歷練。

至於這些年輕人是什麼樣的性子麼,石詠卻不大在意,反正他以前在研究院裡帶實習生,都是因材施教的。

十六阿哥聽着聳了聳眉毛,奇道:“那天在圓明園見你對那雷金玉挺敢興趣的,原本以爲你開口是想要他……爺可沒想到你竟會說出這話來。”

他見石詠一臉忐忑,一臉期待,忍不住又笑罵着虛踢一腳道:“爺曉得了,不過得尋摸上幾日才得,你難不成現在就要爺將人變出來給你嗎?”

石詠一聽,就知道十六阿哥已經全都答應了,而且一定會盡快替他物色到可靠的人選。他連忙謝過十六阿哥,抽身從內務府府署出來。

十三阿哥府轄下的玻璃廠那裡,他卻並不想要“白紙一樣的年輕人”,而是去和廠裡的大管事商量了一陣,撥了兩個有經驗的工匠出來,跟着他做技術研發,大多數時候都是石詠將技術的大概方向指出來,由這兩個工匠去反覆試驗。石詠爲這兩名工匠爭取到了略高於尋常工匠的工錢,並且爲他們討來了用於試驗的材料和工具,剩下的,就都交給這兩人去摸索。

石詠應承了這兩名工匠,一旦有試製成功的技術,他們的工匠級別就能升一級,並且年終會有額外的分紅。但是他也一樣答允了其他工匠,若是其他人在日常玻璃生產之中同樣貢獻了有價值的新發現,他便會優先考慮,由新人頂上“技術研發崗”。

至於九阿哥那裡,如今直隸的那件玻璃廠已經完全能夠自主生產平板玻璃了,所以石詠不用經常過去。

然而正如石詠所預料的,九阿哥的廠子野心很大,一旦將技術摸清楚,生產規模便立即跟上,市面上的平板玻璃價格登時驟降。原本要五兩銀子一方的玻璃,已經降至三兩,同時市面上出現了尺幅更大的玻璃,也不過是三兩五錢銀子一方而已。

只不過現如今大戶人家安玻璃,都要連窗子也一起改才行。九阿哥的玻璃廠貨雖然出得快,竟然因爲京裡的木匠供不應求的關係,壓了不少貨。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減緩了九阿哥進一步降價的舉動。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平價玻璃窗的時代,很快便要到了。

轉眼到了十月底,迎春出閣的日子已近了。

時下婚俗講究“前三後二”,也就是在婚禮頭三天分別是“添箱”、“送妝”、“迎娶”,在新郎官兒迎娶新娘的正日子之後,女方族裡還要再慶祝兩日,待到第三日姑奶奶回門,這婚禮纔算是全部辦完。

到了“添箱”這日,榮府已經搭了喜棚,喜帖則已經送了出去,這日各家親友便前來榮府爲迎春添箱。

添箱禮,乃是在女子出嫁時,在家長準備的嫁妝之外,由近親好友之家贈送的各色禮品,出嫁時一起併入妝奩,作爲女子嫁妝的一部分。

在添箱之前,迎春的嫁妝已經不能算少。老太太早先與大兒子慪氣,說了要獨力給迎春置辦嫁妝的,一人就出了三千兩壓箱銀,其餘嫁妝,衣裳首飾、傢俱器皿,古董玩器,府裡本就有定例,指婚旨意一下來就已經在準備。老太太慪氣慪上了癮,見賈赦夫婦沒有半點兒表示,又命鳳姐兒開了庫房,取了四箱衣料,兩箱皮子、兩箱絲緞,又叫鴛鴦拿鑰匙取了自己的體己,給迎春又添了兩匣子珍珠。嚇得邢夫人趕緊去找賈赦,說他要是對女兒的親事再裝聾作啞,老太太怕就更將府裡掏空了。

因此賈赦這個做親爹的,極度無奈地自己掏了一百兩金子,又硬是逼着兒子賈璉也跟着再掏了一百兩金子,這也才作罷。

到了添箱這日,雖說迎春出身不算高,丹濟身上的爵位在宗室裡也是扔水裡激不出什麼水花的。但是榮府近親故舊不少,接了帖子紛紛使人奉上禮金與添妝禮。

元春身爲平郡王府福晉,儘管自己府裡有成堆的事要忙碌,到底還是撥冗過來,送了迎春一副金頭面和一匣子金首飾。京裡女眷,時興冬日戴金,夏日佩玉,元春送上的這一套,迎春馬上就能用得着。

賈母以下,王夫人、尤氏、鳳姐兒都有添妝禮出手,其餘探春、惜春、湘雲等姐妹也各自有所表示。親戚裡頭,薛姨媽使人送的也是首飾頭面;石家則是打了二嬸王氏的名號,送的字畫與瓷器。此外,南面林家來了管事,送上林家的禮單,除了常見的書畫衣料首飾之類,更有紫檀制的揚州漆器,有香幾、插屏、柬盒、文房用具之類,零零總總,更添雅緻。

就因爲親友體恤,迎春的親事雖然並不爲其父所看好,到底還是攏了攏,湊出來六十四擡嫁妝,相較丹濟家中傾盡全力置辦出來的十六擡聘禮,也算是很體面了。

添箱這日,邢夫人眼看着迎春的嫁妝越湊越多,忍不住喃喃地道:“這個丫頭……這樣綿的性子,戳一針也不知噯吆一聲的,這麼多嫁妝,擡了去,她自己難道又能守得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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