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馨的意識裡,南宮天涯緩緩地閉上雙眼,他凝神聚氣,集中意念,將自身的意識分出一小部分來,並在全力催動下,很快就進入那團淡淡的光雲中。
時空交錯,此刻南宮天涯的意識如一顆璀璨的流星,劃破沉寂的夜空,又穿過一片濃厚的雲層,轉眼間,他便降臨到了一片燈火輝煌的城市的上空。
“南天劍柱!蝶湖!安南街!雨鶯小築!彤雲閣……”望着那一個個熟悉的地方,南宮天涯眼中竟不覺閃耀着晶瑩的淚花,這是他闊別已久家鄉啊!
踏着火燭銀花般的煙火,南宮天涯輕輕落在一座裝飾奢華的大殿裡,順着聞馨那有些懵懂的視線,他很快便認出這裡正是杜府用於招待貴賓的主殿。
通過聞馨的記憶,南宮天涯得知這位被單老爺當棋子的女子,竟是杜家家主的三孫女,真名叫杜雨嬋,按照族譜來算,其身份要高過自己不少,不要若按照輩分算,她要叫自己一聲堂哥。
“雙燕歸飛繞畫堂,似留戀虹樑。清風明月好時光,更何況,綺筵張。雲衫侍女,頻傾壽酒,加意動笙簧。人人心在玉爐香。慶佳會、祝延長……”聽着這聲聲悅耳的彈唱,南宮天涯通過杜雨蟬的目光,仔細觀察着大殿裡的人。
只見大殿上首的玉牆上,掛着一幅貼金大壽字,左右兩側各有一副聯,上邊分別書着“ 祝壽筵開,畫堂深映花如繡。瑞煙氤氳,龜鶴千年比鬆椿。貴胄滿堂,同聲齊勸長生酒。青雲咫尺,昴星光照南州城。”
望着那壽字和對聯,南宮天涯頓時想起來了,這是當年杜家家主七十大壽時,臨江門送來的賀禮,由於那對聯的最後一句,實在太過於狂妄,此事在整個南州曾一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目光下移,南宮天涯看向上首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那正是杜家家主杜昊威,杜家這次舉族遷到南州城,也是他力排衆議,獨斷專行而爲。
左側,坐着一位約五十多歲,身穿白浪鑲金長袍的男子,他一邊與杜昊威舉杯喝酒,一邊色眯眯地瞄着下邊跳舞的舞女,顯得一副爲老不尊的樣子。
記憶中,南宮天涯對那男子印象較爲深刻,他是臨江門的六長老,叫樑宏源,論實力在整個南州城,也算是高手之列,然而與其修爲甚是不符的是,此人卻是一個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只要被他盯上的女子,鮮有逃脫的。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隨着南宮天涯的意識逐漸融入杜雨蟬的記憶中,他開始能感受到這個堂妹的思想,以及她對外界一些事情的感知……
看着桌子上豐盛的食物,杜雨蟬只是匆匆吃了幾口,便再無食慾,來南州已好幾個月了,但她卻一點也不開心。
在杜家,儘管杜雨蟬依舊是族長最疼愛的孫女,但爺爺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於疏通各方關係,已經很久沒陪她玩耍了,而杜家其他的人,甚至是她的父母也似乎在忙着一件大事,根本無暇顧及他們年幼的女兒。
離開了往昔熟悉的環境,又得不到長輩的關愛,杜雨蟬的心是孤獨的,乃至年僅八歲的她,竟對爺爺舉族遷到南州的行爲,產生了一絲不滿與憤悶。
觥籌交錯間,只見一位身材壯碩的男子走了過來,道:“雨蟬,你知不知道紫蝶和青翔他們去哪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過一會兒,就是全族子弟向族長進長生酒的重要環節。還有今日有臨江門的貴賓在,那位樑長老指名要見見紫蝶,我們得儘快找到她,不然可就失了禮數,丟了我們杜家的臉面。”
雨蟬仔細想了想,道:“爹,您彆着急,我知道他們兩個在什麼地方,我這就去把他們叫回來。”
嬌笑聲中,杜雨蟬宛若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臉快樂地離開了座位,朝大殿門口快速奔去。
這些日子以來,杜家所有人都很忙碌,唯有杜紫蝶和杜青翔還時而陪杜雨蟬玩耍,故而她對自己的這兩位堂姐與堂哥甚是喜愛,並知曉他們不少秘密。
出了杜家主殿大門後,雨蟬繞到大殿右側,沿着蜿蜒的小徑一路向東,朝杜府的後山快速奔去。
杜雨蟬跑了一會,便望見一道黑影從山上迎面走下來,跑到跟前一看,發現竟是臨江門的徐天刃,於是趕忙停下行禮道:“見過徐公子。”
徐天刃並未停下,甚至都沒看杜雨蟬一眼,便徑直地朝山下走去,看他一臉陰沉的樣子,似乎被什麼事所觸怒。
看着徐天刃快速消失在視野中,雨蟬心中微微一愣,這條小徑直通後山頂的吟月亭,途中再無其他地方,難不成他是從那裡下來的,可是這一臉震怒且陰狠的神色,到底又是怎麼回事呢?
“哎!拽什麼拽啊?”杜雨蟬嬌哼一聲,又朝徐天刃消失的地方做了一個鬼臉後,便迅速轉身朝山上跑去。
吟月亭,位於杜府後山,這是一座單檐六角攢尖頂的涼亭,當杜家衆人都忙於和南州各方勢力打交道時,杜青翔和杜紫蝶命人修建了它,二人常常會在此處吟詩作對、彈琴賞月,很是愜意。
當杜雨蟬登上後山山腰時,便聽見一曲悠揚的琴聲傳來,她遠遠望去,只見一道人影坐在吟月亭中撫琴,另一道人影迎着夜風翩翩起舞,因爲背光的關係,他們身體看上去比較暗,這與天空中的那輪皓月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在不知不覺中看得身心俱醉……
一曲終了,雨蟬這才走上前去,笑道:“好啊,別人都在大殿裡爲我爺爺祝酒賀壽,你們兩個卻躲到這裡來個月下撫琴、迎風而舞。這件事若是被我爹他知道了,哼哼,只怕你們又要被關禁閉了吧。”
月光下,杜紫蝶拍了拍雨蟬的小腦袋,從腰間的香囊裡取出一枚香丹,遞給了她,嬌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大伯,明天青翔哥就要閉關修煉了,估計得有半年時間見不到他……今天我趁着族長做壽,府里人來人往的,也沒人管我們,便拉着他來這裡,爲他輕舞一支。喏,這是我用紫鳶嵐蝶提煉出來的香丹,服用後可永葆體味芬香,怎麼樣,幫幫忙吧……”
雨蟬接過那香丹,聞了聞,只覺氣味果然芬芳馥郁,得意洋洋的道:“這還差不多,沒想到我這麼小,就有人賄賂我了,哈哈哈……”
一旁,杜青翔收起長琴,道:“雨蟬妹妹,你不在大殿裡賞歌閱舞,怎麼跑到這吟月亭來了,是不是……”
雨蟬道:“你們自己看看天色,現在已經不早了,我爹讓我叫你們趕緊回去,一起給我爺爺進長生酒,我們快些走吧,不然連我都要被關禁閉了。”
話落,雨蟬便拉着紫蝶的手,一個勁地往山下跑,而青翔則回頭看了看吟月亭,又嗅了嗅空氣中的清香,這纔有些不情願的朝山下快步走去。
爾後,一衆杜家子弟向杜昊威齊敬長生酒的場面,顯得十分熱鬧,而他們也從族長那裡領到了不少好東西,有丹藥、武技靈技、低品階的靈器等等。
壽宴結束後,杜昊威與樑宏源及徐天刃一起步入後殿,不一會兒,他便命那個壯碩大漢,也就是杜雨蟬的父親出來,將正欲離開的紫蝶叫了進去。
這後面的記憶有些模糊,應該是雨蟬從她父親口中得知的,隱約中似乎樑宏源對紫蝶頗爲賞識,一番交談後,竟想將她收爲臨江門的親傳弟子。
一聽到這話,杜昊威自然是欣喜萬分,當即令紫蝶跪下,朝樑宏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以感謝其知遇之恩。
歲月的流逝,在記憶中顯得格外的模糊,不過僅僅幾個片段閃過,那已經是三個月的時光過去了。
三個月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但對雨蟬而言,那卻是無盡的寂寞,長輩們依舊很忙碌,青翔閉關修煉,紫蝶只是每個月末才從臨江門回來小住一兩天。
在那段平淡的時光裡,雨蟬也遇到了一些煩心事,她發現紫蝶從臨江門回來後,臉上的笑容竟變得越來越少,話也越來越少,尤其是第三個月回來小住時,竟一個人在房中悵然涕下。
看到這一幕,南宮天涯心中之痛溢於言表,他雖然不知曉紫蝶在臨江門到底遭遇了什麼,但令天性活潑的她變得如此悲傷,必是發生了非常可怕的事。
思索中,南宮天涯突然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險在靠近,他對此顯然早有提防,迅速將意識從那團光雲中抽出。
當南宮天涯睜開雙眼時,他發現單老爺原本近乎球形的身體,此時竟變得有一丈多長,像蛇一樣在空中快速遊動着,移動的軌跡時隱時現、飄忽不定。
與此同時,只見陰光一閃,單老爺那顆猙獰醜惡的頭顱的左右兩側,各長出一個新的腦袋來,呈現出紅、黑、灰三種不同的顏色,十分兇殘而恐怖。
看着這詭異至極的景象,南宮天涯眼中露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似乎那邪惡的三頭長蛇會給他帶來無比的兇險。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的確如南宮天涯意料的一樣,只見那三頭長蛇左邊的一顆巨頭微微搖晃了兩下,猙獰巨口一張,一股滔天的血霧猛然噴了過來。
遠遠看去,就見一道直徑數丈的呈螺旋狀的血紅光柱從天而降,瞬間就洞穿了南宮天涯設下的數道防禦罩,並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內。
伴隨着陣陣陰森邪惡的氣息,三頭長蛇周身冒出一股灰色的烈焰,其身體瞬間熔化成一團粘稠的液體,飛速朝被那血紅光柱籠罩的南宮天涯撲去。
空中,南宮天涯被那股濃烈的血霧困住後,他頓感呼吸變得比較困難,身體隨之出現了麻木僵硬的狀況,神志也變得模糊不清,整個人竟昏昏欲睡。
時間在這一刻顯得極其殘酷,那些暗灰色的黏液穿過血紅光柱後,以十分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吸附在南宮天涯身上,並逐漸滲透進入他的身體。
也不知過了不久,眼看着南宮天涯身體即將被黏液全部覆蓋,此時空間裡異變突生,只見一股氤氳的紫氣從一片耀眼的光雲中猛地涌出。
伴隨着陣陣奇香,一陣悠揚而婉轉的琴聲迴盪在灰色的空間裡,不僅解縛了南宮天涯被禁錮的靈魂,也震碎了吸附在他身上的那層灰色角質層。
“臭丫頭,真沒想到你已經死了十年,居然還殘存着這麼強勁的執念!也好,我就先吞噬了你的執念,再佔據南宮天涯的靈魂,如此我的力量會變得更強大,哈哈哈……”陰光一閃,那些破碎的角質層迅速融合在一起,再度幻化成三頭長蛇的模樣,朝那團紫氣撲去。
嫋嫋的琴聲中,那團氤氳的紫氣幻化成一位看似二十左右、一身紫色霞帔的絕美少女,她正垂目拂琴,神情淡雅中帶着飄逸,神聖中透着靈氣。
望着那凶神惡煞般的三頭長蛇,那少女似乎只是淡淡一笑,隨着她玉手纖指的揮動,那紫色雲氣迅速捲起滿天風雲,轉眼便形成了七道夾着霹靂雷鳴的風柱,以七星拱月之勢飛速朝內收緊。
與此同時,少女眼光猛地變得凌厲而絕橫,她雙手連續彈撥,只見一股澎湃剛猛的琴音,化爲一道耀眼奪目的半月光刃,斬向三頭長蛇的右邊那顆頭。
手勢快速一變,少女彈指間又引出一曲祥和的琴音,歡樂的音波帶着漫天飛舞的花瓣,迅速形成了一柄五彩斑斕的利劍,劈向三頭長蛇中間那顆頭。
少女嘴角微微一揚,雙手飛速揮動琴絃,無數散發出仁慈而友愛之氣的音符,在空中快速匯聚,形成了七支紫光飛箭,齊齊射向三頭長蛇左邊那顆頭。
躡影追風,流星趕月,只聽見三道猛烈的爆炸聲傳出,那三頭長蛇的三顆腦袋接連被摧毀,而它那瀰漫着黑灰色詭焰的身體,則被狂猛的風柱撕碎。
擡頭,南宮天涯望着那道飄落的身影,臉上溢出一股難以置信的神色,眼中閃耀着狂喜與亢奮,在夢裡,他曾無數次嚮往能和她再度相見,不過當真正面對時,卻發現自己竟有些手足無措。
緩緩落在南宮天涯身前,那少女微微撫弄了一下秀髮,深情地看着他,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竟凝視了許久。
淡淡一笑,還是那紫衣女子先開口道:“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
南宮天涯身體一震,猛然間察覺到紫衣女子雖和紫蝶容貌相似,但二人神色與說話語氣卻大不相同,帶着幾分苦澀,道:“敢問姑娘……你是?”
靜靜地看着南宮天涯的眼睛,那少女柔聲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有錯,紫蝶是我,但我並非紫蝶,我是她的一道執念,是她生前用秘法遺存於這天地間的一縷香魂,今日我見你被那隻惡靈所困,這才現身出來救你。剛纔與那惡靈交手,耗費了我大部分力量,接下來我會陷入長久的睡眠中。我觀這空間裡陰氣未散,邪氣滋生,只怕那隻惡靈還未死透,此地實在不宜久留,你還是速速離去吧。”
眼見那少女就欲轉身飛去,南宮天涯趕忙道:“姑娘且慢,你說你是紫蝶的一縷香魂,這麼說……那是不是意味着她還有重生的機會?”
看着南宮天涯眼中的期盼,那少女微微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你們人類有三魂七魄,只要一魂尚在,而其它兩魂七魄並未消散,那便可以重聚三魂七魄,再以適當的方法重塑肉身,自然可以令死去的人復活。不過你要認真考慮後果,因爲這不爲天地法則所允許,一旦強行實施,只怕天道會降下無上天雷刑罰,令施者與受者同時灰飛煙滅!”
南宮天涯聞言,眼中精光閃耀,帶着幾分堅毅,微微點頭道:“多謝姑娘相告,只要有一線希望,哪怕是形神俱滅,我也不會放棄的!”
那少女注視着南宮天涯的眼睛,沉默了好一會,輕嘆道:“常言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失去總讓人遺憾,因爲錯過而失去,更令人悔恨……然而天地間自會有一種平衡,就像你錯過了漫天繁星,你將會得到燦爛的陽光。一切要順其自然,切勿強行改變,否則你不但會失去過去的美好,也將會錯過眼下的精彩,望你三思而後行……”
說話間,那少女眼神複雜地看着南宮天涯,接着便化爲一團淡淡的紫色煙氣,緩緩消失在這片灰色的空間裡。
聽完少女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南宮天涯臉色微變,整個人陷入沉思中,未察覺到三頭長蛇那破碎的身體,竟再度匯聚成一團黑灰色黏液,接着又化爲一道邪惡的陰光,朝他天靈急速射去。
南宮天涯見此,心頭巨震,但此時已來不及攻擊或躲閃,他只得全力撐開防禦罩,冀望能擋下那道邪光。
伴隨着一聲怒吼,南宮天涯全身青光暴漲,赤焰瀰漫,這一刻他施展出元素同心決,在周圍佈下狂風和烈焰兩層防禦罩,牢牢的護住自己的身體。
然而,令南宮天涯驚恐的是,這重垣迭鎖般的風火防禦罩,竟也無法阻止那道陰邪之光,輕易就被它洞穿了所有防禦,進入了自己的身體。
危險關頭,只見南宮天涯他雙腿盤坐,迅速將風火之力轉移到體內,全力運功抗拒那邪光,想要把它逼出體外。
與此同時,南宮天涯迅速取出元冰寒蓮和冰煜雪葵,將二物一下子吞入腹中,並把天星吊墜夾在雙掌之間,快速吸取其中的玄冰之氣,導入自身體內。
南宮天涯體內,那道陰邪之光一入其中,便直接朝他的腦海深處射去,顯然想要控制其身體與意志。
不過由於南宮天涯處理及時,當那道邪光即將侵入他靈魂時,風火之力夾着元冰寒蓮和冰煜雪葵,在四周形成了一層嚴密的防禦網,只一會時間就將它困在其中,使其無法再次前進。
時間,在彼此的全力對抗中不知不覺過去,灰色的空間裡,只見南宮天涯漂浮在半空中,他周身同時閃耀着赤色和青色光華,掌心則藍光熠熠,這三色光華交相輝映,十分美麗。
此時,南宮天涯整個人完全陷入了空靈之境中,心裡除了逼出那道邪光的意念外,沒有其他任何一絲想法,不過在經過無數次的拉鋸戰後,他已然是強弩之末,再也沒法阻擋對方的攻勢。
眼看着即將突破束縛,一道陰寒而憎怒的吼聲從那道邪光中傳出:“臭小子,這下我看還有誰能再救你了?我馬上就能佔據你的靈魂了,哈哈,你就乖乖認命吧,成爲我們這一族的皮囊!”
千鈞一髮間,那枚天星吊墜爆發出一道璀璨的藍芒,只見無數宛如銀絲般的光華,以百川入海之勢,涌入南宮天涯的體內,將他整個人冰封了起來,接着又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沿着經脈匯入其腦海中,封凍住由元冰寒蓮與冰煜雪葵形成的防禦網,繼而生成了一顆銀藍色冰珠,將那邪惡的光封印在其中。
“可惡啊!可惡,沒想到在這裡撞上了天星玄寒氣!小子,今天算你運氣好,我奈何不了你,但我是不會放過你的,你等着瞧,有朝一日……”隨着銀光一閃,那不甘的怒嘯聲戛然而止。
混沌中,南宮天涯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那個令他沉痛而悲哀的清晨,彤雲閣上話淒涼,相望無言,惟有淚千行,憑闌久,疏煙薄日古琴怨,血花若飄零,香魂一縷隨風散……
“青煙,你快過來看啊,大人他好像在流淚!”迷迷糊糊中,南宮天涯隱約聽到了林嘯飛那急切的叫喊聲。
淚眼朦朧中,南宮天涯微微睜開了雙眼,看見林嘯飛和沈青煙正一左一右地看着自己,二人眼神中皆流露出一絲疲憊但無比欣慰的神色。
南宮天涯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雪葵修煉的石室裡,道:“我記得那時候是在……怎麼到了這裡……是你們兩個把我帶回來的?”
輕輕扶起南宮天涯,林嘯飛從青煙手中接過一杯水,餵了他兩口後,輕聲道:“大人,您已經昏迷了三天了,若是您今天再醒不過來,我就準備去向水月閣求助了。那天您一個人去找那個單老爺,兩個時辰後仍沒有消息,青煙便來找我……當我們找到單府時,發現大門外和府裡面都躺着不少人,看他們樣子,似乎都昏死了過去,而大人您則整個人被封凍,化爲一座冰雕盤坐在單府的中央。我和青煙費了不少力氣,纔將您帶了回來。爾後是雪葵姑娘幫忙,用她的本體吸收了那些寒氣,不然憑我和青煙的力量,是沒辦法幫您解凍的。”
聽完林嘯飛的講述,南宮天涯神色大變,趕忙急問道:“雨蟬,哦,是那位聞馨姑娘,她現在怎麼樣,是……”
一旁,青煙道:“大人請放心,雪葵姑娘早已將她體內的那股怪氣逼了出來,她現在雖還在昏迷中,但據雪葵姑娘所講,她身體各個方面並無大礙。”
南宮天涯聞言,稍感寬心,但片刻後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青煙,你去將雪葵姑娘請過來,我想詳細瞭解一下聞馨姑娘現在的狀況。”
青煙微微愣了一下,眼中快速閃過一絲嫉妒之色,但轉瞬即逝,她緩緩轉身,朝雪葵修煉的那密室走去。
看着那道嬌弱的背影,林嘯飛眉頭皺了皺,扭頭看向南宮天涯,道:“大人,請恕屬下冒昧一問,我想知道您和那聞馨姑娘究竟是何關係,何以會讓您明知單府乃兇險之地,還非去不可?”
南宮天涯注視着林嘯飛的眼睛,嚴肅的道:“此事說來話長,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是,她不但與我有血緣關係,在她的身體裡,還遺存着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因此她不能有任何閃失!嘯飛,你是我最得力的心腹干將,你做事我很放心,接下來這幾天,我要去水月閣幫助林淞提升戰力,聞馨姑娘和石衡就拜託你和青煙來照顧了。”
林嘯飛正欲說些什麼,卻聽見一陣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轉身一看,是雪葵走了過來,她手中還託着一隻冰晶玉碗,不知那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竟冒着絲絲陰森而寒邃的黑氣。
看着那絲絲陰寒的黑氣,南宮天涯詫異的道:“這是何物?”
雪葵走到石牀邊,放下那隻冰晶玉碗,道:“大人,這便是從聞馨姑娘身體裡逼出的那股怪氣,由於它們被天星玄寒氣所封凍,故變成現在的樣子。”
南宮天涯仔細一看,只見那玉碗裡裝着一坨黑乎乎的粘稠狀物體,其表面還時不時地透出藍綠相間的微光,十分怪異,看得人不僅毛骨悚然,胃裡更是翻江倒海,只怕一不小心就會噴出來。
一旁,林嘯飛趕忙移開目光,嘗試着運功壓制心裡那怪異的感覺,過了一會這才緩過來,道:“雪葵姑娘,這坨邪惡的東西究竟是何物,竟能如此直接地影響人的五官六感?”
雪葵看了林嘯飛一眼,冷漠道:“人類終究是一些低等的生物,僅憑個人喜好就斷定物質的好與壞,真是愚不可及啊!林總管,這可不是什麼邪惡的東西,而是一種能控制生物神志的藥。”
“藥?雪葵姑娘,或許是我孤陋寡聞,我也沒見過這種藥,它們到底是何種存在,請你爲我們解惑一下。”南宮天涯端起那玉碗,又仔細看了看,仍是一臉茫然的道。
雪葵微微點頭,冷寂的眼神中露出一絲敬畏,道:“它們並非你們人類認知裡用來治病的藥,而是一種非常高級的生命體,它們存在的空間與我們這個世界完全不同,屬於異時空,即便億萬年,也很難有交集。不過一旦藥降臨這個世界,那就意味着天元大陸將發生劇變,屆時天地間萬物,無論是異靈、怪祟、妖獸以及人類都會被捲進去,只怕這整個天地也會進入輪迴之中!”
聽完雪葵這番話,林嘯飛臉色雖凝重,但仍有些不信的道:“藥的力量真有這麼強大,居然能重置天地萬物?”
“你們人類所處的世界在這,妖獸在這,我們異靈和怪祟在這裡,而藥的世界在這裡,你說它們能不能重立這世間萬物?”帶着一絲冷諷,雪葵一邊說着,一邊逐步擡高她的右手,向林嘯飛比劃着各方生靈所處的世界的位置。
南宮天涯沉思片刻,沉聲道:“這些藥的力量如此強大,何以會進入聞馨姑娘的身體,難道是想選她當宿主?”
看着那碗藥,雪葵道:“我看並非如此,在我的記憶中,藥具有極高的靈智,而且經過億萬年的進化,它們已經可以隨意幻化爲天地萬物,絕不會找人類這種低等生物來當宿主的。此外這冰晶玉碗裡的藥,是十分低階的藥,據我估計,它們應該是通過某種秘法被製造出來的,否則憑我的力量,即便吸收了天星玄寒氣,也根本不可能將其從聞馨姑娘體內逼出來。這個中的緣由,我想得等到聞馨姑娘她醒來,或許她會告訴我們一切的。”
南宮天涯輕嘆一聲,道:“這天地之大,果然神奇無比,就拿藥來說,那是我們從未聽說過,也沒有觸及過的存在,若非從雪葵姑娘口中得知,我們還真不知曉還有這等生命體。哦對了,你剛纔一直在說的那天星玄寒氣,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雪葵驚異的看着南宮天涯,道:“怎麼,難道您不知道天星玄寒氣?據我所知,那是一種比玄冰之氣還要神奇的極寒凍氣,在這方天地間,也只有在極北之巔的冰海下才會出現。那日,林總管將已變成冰雕的您擡進來,我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勉強吸收了那股天星玄寒氣。不過這對我的修爲大有幫助,幫我一下突破了修煉的瓶頸,因此我纔有足夠的力量逼出了聞馨姑娘體內的藥。”
“難道是它?”南宮天涯在身上摸索了一會,掏出了那枚天星吊墜。
看着那枚晶瑩的天星吊墜,林嘯飛道:“大人,這吊墜是哪裡來的,當時雪葵姑娘幫您解凍後,我發現您雙手還緊緊地夾着它?”
摩挲着那枚天星吊墜,南宮天涯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這是水靈閣主送給我用來防身的,沒想到它居然如此珍貴,她對我還真是……這次多虧了這吊墜,否則只怕我已被那單老爺所制。”
在有些後怕的語氣中,南宮天涯將此前發生的一切講述了一遍,但卻隱去了紫蝶香魂這件事,畢竟他已下定決心要復活紫蝶,而這又是逆天之舉,斷不可輕易告訴他人。
聽完南宮天涯的講述,林嘯飛沉聲道:“那單老爺究竟是何物,竟生得如此詭異又強大?”
雪葵微微猶豫了一下,道:“根據大人的遭遇,我更確定了我的猜測,它們乃集天地間邪煞、怨恨、憎怒而成的惡靈,至於其確切身份,我也不便說出來,說之無益,只會令你們徒增畏懼與煩惱。大人,眼下你體內還運轉着天星玄寒氣,你可藉此機會好好修煉一番,這對你身體和修爲都大有裨益!”
“能把這麼珍貴的寶物送給您,看樣子您在那人心中的份量不低啊。用你們人類的話說,人情好還,但是情債就難還了……世間多是癡情女,望你莫做負心人……”雪葵又默默的看了那天星吊墜一會,不由得微微一嘆,接着她便端起那碗藥,飄然離去。
仔細品味着雪葵的話,南宮天涯又想起香魂那番意味深長的話,整個人頓時陷入無盡的沉思中。他和紫蝶是青梅竹馬,二人又私定終生,她更爲完成對自己的承諾,玉殞在彤雲閣上。
對於紫蝶這份此生不渝的真情,南宮天涯是絕不會捨棄的,然而面對水靈盈月的情意,他就真的能置若罔聞?
如果最終真的能令紫蝶重生,那南宮天涯會選擇紫蝶,還是會選擇水靈盈月,或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