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手中筷子輕輕放下,淡淡道,“提親?提誰的親?誰來提的親?”
白真如今年方十三歲,生的白淨瘦弱,一身藍布打底的衣衫,背上盡是方纔奔跑的汗水,溼了一片。“……說是將軍府的來人……提的是咱家大小姐的親……”
“將軍府,哪個將軍府呀?”秀兒如此問着,“咱青州的將軍府就有十好幾戶人家呢。”
“郭將軍府上。”
郭將軍,她面色一頓,僵住了。“可是徵西將軍郭通府上?”
白真想了想那媒人拿來的文牒,迅速的點了點頭,“確係徵西將軍郭府……”
“郭通只有一子,郭睿……前歲已然與太傅府上嫡出的小姐公羊淑君有了婚配……他哪裡又來的兒子要給我大姐說親?他說的莫不是他自己?”
秀兒眉頭攢動,隱有怒意,“若真如此……我非要他打哪兒來的再打哪兒回去。”
白真擦了擦額上的汗,繼續道,“非是郭老將軍,而是郭小將軍……那媒人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說要將大小姐許給郭小將軍做平妻。”
“平妻?”
秀兒不禁笑了,“好傢伙,打主意打到這兒來了……這主意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想出來的,也虧得他敢想。”
……
這媒人正在掌農府待客室有模有樣的坐着,是個矮胖的中年婦人,亦不是什麼專業的冰人。而是青州城中一位頗有聲望的官家太太,如此倒算是半個官媒了。
“那郭小將軍,人品武功都是一流的……”她一面申說郭睿的好。一面拿眼角打量顧玉娘,心道雖是無父無母的,這丫頭出落得倒是標緻。縱是不如那郭將軍的原配夫人公羊小姐那般豔絕,卻亦有其清水出芙蓉的瀲灩風采。如此相貌,襯上她弟弟如今在聖上跟前得臉。許給郭睿,便是做正室也是妥當的。
“便是個金龜婿,我顧家廟小,蓋是容不得他!”
秀兒一面說着,一面踏進待客室來。她身着青色長袍,麂皮短靴。頭上以平定四方巾捆就,端的是利落倜儻,讓這媒人亦是眼前一花。
“這……這就是顧大人吧?真真是少年俊傑。”
秀兒嘴角輕扯,由春笙伺候洗淨了手,將外袍脫下。春笙行事利落。很快將炭盆取了過來,又拿了個銅製的小小爐鼎,將之塞到秀兒手上。“天涼,大人當捂捂手的。”
“顧大人這話就錯了……您在聖上跟前得臉,卻不能不顧您長姐的婚事呀。這玉娘如今也老大不小了,那郭睿小將軍的人品相貌,有哪點不如的?若是您能挑出個錯兒來,我現下就走。”
“他已有婚配!提的這又是什麼親?他怎麼不問問。他家中新妻可是願意他再娶?”
這媒人嘴角一顆紅痣都跟着樂了,“大人不提郭夫人便罷了,偏生大人提了那郭夫人……這再娶的打算。本也是郭夫人做下的。要是依那郭將軍的本意,他還不願呢。”
秀兒聽着媒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思量了片刻,繼續道,“夫人亦是女子……顧某雖年幼,卻知。這世上有幾個女子願意自己丈夫多妻妾的?莫說什麼娥皇女英的,那都是不着邊際的話。就說咱們五國之中。西涼女國以女子爲帝,新鄭行的是一夫一妻的祖制。秦,吳亦有女子爲官。便是我朝官吏之中,妻妾多餘三人以上者,也是要遭同僚鄙夷的。他郭睿年紀輕輕,妻子才高貌美,不想着如何爲聖上收回涼州失地,卻見天兒想着如何再娶年輕的女子……他不怕本官參他一本?”
媒人見秀兒聲色俱厲,噤了聲,又繼續道,“這事兒郭將軍本是不屬意的……然……”媒人停了停,似乎在思量自己應不應當將原委和盤托出,又想着那公羊淑君交待她務必達成此事,方咬了咬牙,繼續道,“公羊小姐春初的時候小產了一回,經大夫檢驗,恐怕此生都再難得子……如此纔想着給自家夫婿覓得一位賢良的女子,好給郭家傳宗接代……又素來聞得玉娘是最仔細溫柔地淑女子……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拉下老臉來跑這一趟。大人說的極是,這天下女子……哪有願意自己夫婿三妻四妾的道理。”
秀兒氣勢凌人,將那媒人本來準備好的說辭打成了一盤散沙。讓她隱有些語氣錯亂,此刻,從學堂歸來的顧樂前腳剛踏進正堂,就覺得這氣氛有些詭異,又不認得那媒人,託着白真在他耳邊叨咕了幾句,顧樂才知道事情原委。
見顧秀兒一臉惱怒,耳朵根子都氣紅了,他卻是哈哈一笑。
“二……三哥何須動怒!”他差點兒說成二姐……,卻是急忙轉了口,幸得那媒人並幾個丫頭沒仔細聽着,方辨不出什麼古怪來。
“這位……這位就是顧小舉人吧。”
“這位夫人……我父親不在了,可咱們顧家的女兒斷不會嫁給人做妾……若是我父親在,也必然不會答應的。”
這夫人囁嚅道,“哪裡是妾,卻是平妻。”
“不過巧立名目罷了,我姐姐嫁過去,任那正是搓圓揉扁的……”
“公羊小姐斷不會是那種人……”她說到這兒又頓了頓,想起自家兩個妾來,直覺這些貴婦人們,出門是一個樣兒,關起門來,調教家中妾室,那又實打實是另一個樣兒了。
“夫人也覺得這話欠妥當吧。”
秀兒二話不說,開始下逐客令,惹得那夫人有些不快,卻也沒有辦法,結果提來的箱籠禮物又給送了回去,這夫人亦是兩邊都沒得臉。她本以爲此舉能聯絡郭家,顧家,爲自己丈夫在朝中亦有所助益,如今看來,是自己想的太好了些。
“什麼提親不提親的,大姐若是拿捏在他們手裡……非得逼咱們交出《七略》的下落不可。”
顧樂憤憤道,見顧秀兒面帶遲疑,忙問道,“二姐,你怎麼了?”
“這郭家背後佈網的人,竟是這個只聞其名的女子。我倒是長了見識,這回看她狐狸尾巴露出來,還要唱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