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撒謊
姜夢穎突然轉過頭來,對李串說:“你剛纔說什麼?”
李串看了看她說:“我說到對岸轉轉啊。”
姜夢穎說:“不,我是問你,我們剛進這個院子時你說了什麼?”
李串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怎麼了?”
“哦,我隨便問問。”
“你好像中邪了!”
姜夢穎古怪地笑了笑,說:“是嗎?”
車剛說:“咱們進屋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再過河去玩。”
四個人回了屋,天色已經黑下來。車剛四處摸燈繩。
我突然轉頭對姜夢穎說:“我想起李串剛進院時說的話了,她說,我要留在這裡,再也不走了。”
姜夢穎好像抖了一下。
貳
車剛終於打開了燈。
燈繩原來在炕頭,燈泡的度數很小,它高高地掛在光禿禿的棚上,光線昏黃。棚上和牆上都糊着舊報紙,多是《黑龍江農村報》和《通海日報》。
牆角的木桌上,放着一臺很小的電視機。
我伸手想打開它,姜夢穎卻碰了碰我,說:“別看了。”
我把手縮了回來。
姜夢穎輕輕笑了笑,說:“你看,這裡的夜晚多寧靜啊。”
四個人上了炕,姜夢穎關了燈,大家摸黑脫衣服。山裡果然靜極了,河邊的青蛙叫得很響:“呱!——呱!——呱!——”
我靠牆,又高又大的車剛躺在我旁邊。中間的炕空着,我不知道那兩個女孩誰靠牆。我希望是李串,我希望姜夢穎離我近一些。
車剛有點興奮,他在黑暗中說:“咱們講恐怖故事吧?”
李串說:“我不怕。”
我感覺到她的聲音很近,靠牆的應該是姜夢穎。
姜夢穎沒有表態。
我說:“我先講。”
外面沒有月亮,屋子裡特別黑。沒有人再說話了。
我說:“有四個人,在山裡一戶農家借宿,這戶農家的主人是個耳聾的老太太。她住在東屋,那四個人住在西屋。這天半夜,四個人中的三個人都睡着了,只有一個人醒了,他爬起來出去撒尿。回來時,他剛要摸黑上炕,忽然感覺不對頭,藉着月光仔細一看,那三個同伴都不見了,只有那個耳聾的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炕上,對他笑。他傻了,顫巍巍地問那個老太太,那三個人去哪兒了?老太太說,他們和我換房了,在東屋。這個人急忙跑到東屋,看到那個耳聾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東屋的炕上朝他笑……”
李串說:“你再講,我半夜都不敢出去解手了!”
我說:“我陪你。”
李串扔過一個枕頭來,說:“你去陪那個老太太吧!”
車剛嚴肅地說:“萬一讓人家聽見多不好!”
我說:“她耳聾,要是聽見就怪了!”
車剛說:“哎,你們最怕什麼?”
我說:“墳地。”
李串說:“我也是。”
車剛說:“墳地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埋着一堆骨頭嗎?”
“你不要打腫臉充胖子。”我坐起來說:“咱們打個賭,現在你一個人到墳地裡走一趟,你敢嗎?”
“我沒事到墳地裡走什麼!”車剛見我來真格的,立即縮回去了。他又問姜夢穎:“小姜,你最怕什麼?”
一直沒說話的姜夢穎在最遠的炕頭低低地說:“我?怕夢遊。”
夢遊兩個字好像在這個黑夜裡刺中了大家最脆弱的神經,誰都沒有接茬。
夢遊的人,去的地方往往是他平時最害怕的地方。我想,假如我夢遊,一定會去墳地。深更半夜,一個人輕飄飄地走出門,踽踽獨行,一直來到荒郊野外,走勁雜草齊腰的亂墳崗,在每個墓碑上摸一摸……
到目前爲止,科學還不能解釋夢遊症。到底是什麼神秘力量控制和支配夢遊症患者的詭異行爲呢?
是潛意識?
處於夢遊狀態的人,身手出奇敏捷,即使睡錢設置重重障礙——比如滿地的玻璃瓶子,比如捆綁一條條繩索,比如一道道明鎖暗鎖……在光天化日之下,清醒的人都難以跨越和解脫,夢遊症患者卻可以一一化解,他不會碰倒一隻瓶子,他可以麻利地解開身上的一道道繩索的活釦和死扣,可以成功地打開所有的鎖……
夢遊症患者像影子一樣不可阻擋。
“咱們幾個沒有人夢遊吧?”車剛好像開玩笑地問。
“即使有,自己也不知道。”李串說。
“我不怕自己夢遊,反正也不知道,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唄。我最怕看到別人夢遊。”車剛說。
停了停,我說:“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有個廚師夢遊,他經常半夜起來,拿着明晃晃的菜刀在石頭上磨,磨很長很長時間,又輕輕來到同宿舍的幾個人腦袋上,一個挨一個地比畫。他的刀法很準,每一次菜刀剁下去,刀鋒都只是落在那些人的頭皮上,那些人也毫無察覺。有一天,宿舍裡有個人半夜醒來,看到了這個恐怖的場景,大喝一聲,你在幹什麼?那個廚師含含糊糊地——我在切倭瓜。”
李串怯怯地說:“車剛,你半夜可不要夢遊啊!”
車剛說:“李串,你放心吧,就算我夢遊,也找不到這戶人家的菜刀。”
車剛在一家川菜館當廚師,李串是服務員。我在他們對面的藥廠打工,跑推銷,經常在他們那裡吃飯,時間一長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