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踏燕飛,烈馬一路席捲起濃濃的煙塵。驕陽欲烈,熱風縷縷,這奔波之途,倒是令雲初染渾身疲憊。
臨近黃昏之際,雲初染與慕長歌總算是策馬入了一個小鎮。
鎮上人影稀疏,街道兩側倒是全無攤販,偶遇幾名路人,卻見路人行色匆匆。
雲初染與慕長歌皆是詫異,策馬攔路欲問一名高挑瘦削的男子,卻見那男子瞧他們一眼,而後宛若見着鬼一般驚叫一聲,倉皇四竄,最後倒是消失在街道的小巷。
“怎怕成那樣!”慕長歌不由小聲嘀咕,剛說到這兒,他嗓音一頓,似是突然明白過來朝朝雲初染道:“郡主,莫不是你的長相太過特別,將那小哥嚇着了?”
雲初染暗自蹙了眉,竟未料到慕長歌還有心思調侃。
“你不覺得這小鎮極爲怪異?”她斂神問着,眸光卻在街道兩邊一一凝視打量。
慕長歌倒是無謂的笑了笑,“能有什麼怪異!如今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甚少也是自然!另外,沒準方纔那小哥有失心瘋,一遇上陌人便要發病!”
聞得這話,雲初染額頭頓時冒出一抹黑線,不置可否。
打馬來到了一家名爲華來閣的客棧前,客棧裡倒是人客稀少。
慕長歌擡眸端詳了一眼頭頂的客棧招牌,最後鬆了繮繩,朝坐於身前的雲初染道:“今晚在這家客棧落腳,如何?”
雲初染凝着眸子將客棧打量一番,倒是微微點頭。
待他二人剛下馬,客棧裡便出來一名長相憨厚的小二,那小面帶笑容,極爲熱絡的過來接了慕長歌手中的黑馬繮繩,並將馬匹隨意拴在了客棧一側的大樹上。
雲初染倒是不由挑眉,這客棧,至少也得有馬廄啊,就這般隨意的將馬拴在客棧外,當真是…
“兩位客官,裡面請!”待小二小跑回來,倒是滿面笑意的朝雲初染與慕長歌道。
慕長歌倒是面色不變,極爲自然的就拉上了雲初染的手,緩步入了客棧。
偌大的客棧,此刻卻僅有一桌人用事,瞧着那桌人皆是滿臉絡腮鬍子,身旁都有一把狼牙鐵刀,雲初染不由蹙眉,稍稍緊了緊慕長歌的手以圖示意。
慕長歌微微一愣,倒是轉眸朝雲初染望來,道了句令雲初染措手不及的話:“你爲何要捏本少的手!”
當初染當即咋舌,眸色也有些不穩。
許是慕長歌這嗓音微大,倒是惹得那桌漢子朝雲初染這般投來幾抹探究深幽的眸光,雲初染心生不暢,倒是未料到這慕長歌也有沒長腦子之際。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這時,小二倒是瞧了一番雲初染與慕長歌的臉色,適時問道。
“準備兩間上房,然後備些小菜來。”雲初染暗自壓着心頭的怒氣,緩道。
小二微微一怔,有將雲初染與慕長歌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瞧了一遍,“二位不是夫妻?”
雲初染眸色一動,正欲回話,卻不料慕長歌將她的手一緊,風流不羈的媚笑出聲:“自然是夫妻,本少的夫人,僅是在鬧彆扭罷了。”
聞得這話,雲初染眸色一冷,卻不料慕長歌也未瞧她的面色,又出聲道:“小二哥,不知這鎮子,怎這般安靜。”
“看兩位的打扮,也不像本地人士!兩位有所不知,這鎮子名爲鬼城,僅因黃昏與夜晚之際,皆會有人平白無故的失蹤。另外,鎮子外東向不遠的密林,倒是以白骨鋪路,鎮子裡都盛傳,那些白骨,皆是鎮子裡失蹤的人的白骨!”說到這兒,小二的嗓音微帶了幾分懼怕與顫抖,又道:“兩位若是夫妻,就住一間上房吧,也好彼此照應,此番,可不死鬧彆扭之時啊。”
這話一出,雲初染倒是沉了眸色,而慕長歌卻是笑笑,深黑的眸子裡盈出一道亮光:“多謝小二哥解惑了!如此,我們便要一間上房,勞煩小二哥將飯菜端至客房。”
小二急忙應承,將雲初染與慕長歌迎進了二樓一間天字號上房,還雷厲風行的送來了幾碟小菜與兩碗米飯便合門離開。
屋內沉寂,隱隱的燭光搖曳,倒是增了幾分暗沉。
“沒想到,第一次走這捷徑,倒是誤打誤撞入了這鬼城,不過也無妨,我們僅住一晚就走。”見雲初染不說話,慕長歌倒是執着筷子替雲初染碗中布了些菜,緩道。
雲初染挑眉問:“你未來過這鬼城?那你以往是如何回元國的?”
慕長歌笑笑:“的確未來過,以前回元國,也僅是從官道回去,而此番,我們倒是先得去元國的燕都,然後再到元國上京。而我們今日走的這條路,乃是通往元國燕都的捷徑。”
一聞這話,雲初染倒是心生一抹不解。
她淡着眸光,嗓音卻略帶幾分溫婉流長:“怎麼此番又要去燕都了?”說到這兒,雲初染嗓音微微一頓,而後轉眸朝他望來,待眸光一匯,她卻瞧到了他眸子裡的深幽,宛若一汪不見底的寒潭,能一把將人捉住毀滅。
“慕長歌,你此番究竟要做何?本姑娘可未答應過你要隨你去元國燕都!”雲初染眸色一動,淡緩微微的轉眸避開他的視線,道。
慕長歌卻細細的觀着她的面色,略帶幾分無意的道:“難道你不想見夜刖夜魅等人?”
雲初染一怔:“他們在元國燕都?”
她記得,前些日子還聞鳳家之人來報,稱夜刖夜魅與秋宛皆在元國上京。
慕長歌瞥她一眼,薄脣上勾着一抹流暢婉轉的弧度:“一提到那二人,郡主倒是緊張!說來,本少此番倒真想瞧瞧那
二人的長相究竟如何,竟能讓郡主這般上心。”
雲初染稍稍斂神,待心頭恢復平靜無波時,才朝他嗤笑道:“慕長歌,你莫不是以爲這世上的情感皆是建立的長相上的?本姑娘倒是可以在你面前承認,即便夜刖夜魅二人長相奇醜,依然影響不了本姑娘對他們的感覺。”
有的人,已然熟悉得像親人,全然超乎了外在。夜刖夜魅於她而言,的確是特殊的存在。
只不過,想起他們這次不聲不響就前往元國,憶起秋宛毫無預兆就不告而別,此番,她雲初染倒是難以壓制的失望。他們三人,此番倒是將她雲初染徹底排除在外了。
如此,他們當她雲初染是什麼?外人?還是不值得信任的陌人?
“郡主這話,莫不是過了吧?一人若是無長相,豈能吸引人?”這時,慕長歌一道朗潤的嗓音拉回了雲初染的神。
雲初染淡然的朝他瞥去,心生咋舌。
她知曉慕長歌在乎面子,也極在乎容色,就憑他每次出現在她面前那副桃色模樣,就知曉這廝對衣着裝扮極爲上心,加上他這副皮囊本就精緻魅惑,湊在一起,倒是真有幾分傾色亮眼。
如此,與他這樣一個極在乎容色之人談論這些,怕是怎麼也談不到一起。
一想到這兒,雲初染暗自斂神,精緻的面容略帶一抹平然從容,溫婉出聲:“並非本姑娘說得過,而是你看得太重罷了!就如你如今裝扮,雖說麻布粗衣有損你的氣質,但本姑娘可出言諷刺過你?慕長歌,在乎你的人,是不會在意你的外在,僅是憑感覺,憑心中的那抹牽絆。”
“你在乎本少?”雲初染這話一出,慕長歌那深幽的眸子頓時亮了。
雲初染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僅顧着對他說教,卻淡忘了話語的分寸。
瞧着慕長歌眸中的那抹亮色,她頓時咋舌,心頭不免涌出一抹興致。她微微湊盡慕長歌,而後平然無波的直視着他的眼,反其道而行的道:“你說呢?”
慕長歌眼角微微一僵,但眸中那抹亮色卻是無損。
他轉眸緩緩避開雲初染的眸光,垂眸笑得魅惑婉轉,“本少豈能言透郡主的心思!”
雲初染淡然一笑,心生咋舌,這廝這番倒是謙虛了。
“竟然不能言透,那就不要胡猜!”雲初染瞪他一眼,嗓音柔和平穩。說着,她便垂眸執筷在桌上游移,道:“快些吃飯。”
此話一出,慕長歌倒是擡眸朝雲初染望了一眼,妖異如華的臉似是有幾分透明無風的複雜。
一頓飯下來,雲初染倒是吃了不少,慕長歌卻吃得少。
喚來小二撤去桌上的菜盤後,屋子內再度恢復了寧靜。雲初染與慕長歌依然坐在圓桌上,雙雙盯着不遠處那張雕花木牀。
“郡主,本少身子弱,需睡牀,所以,郡主今夜就在這桌上將就一晚,如何?”慕長歌率先出生,薄薄的脣瓣勾着一抹魅惑不淺的幽密。
雲初染嗤笑一聲,倒是未料到這廝竟比她還沉不住氣!
“慕大公子,你是男子吧?”雲初染轉頭望着他。
慕長歌微微一怔,而後明白過來的朝雲初染笑笑:“自然!只不過,本少對郡主,不想憐香惜玉啊。”
一聞這話,雲初染瞪他一眼,斂神道:“如此,本姑娘對慕大公子,也不願憐香惜玉呢。”
說着,雲初染便緩緩起身,率先往那雕花木牀行去。
見狀,慕長歌一愣,也急忙過來。二人不期然的同時坐在牀上,而後雙雙轉眸對視,兩道眸光一匯,似有幾抹火花流轉。
“郡主,請到桌上去!”話還未落,他便頓時滾在牀上,並伸着胳膊腿兒將木牀佔滿。
雲初染眸色一冷:“倒是未見過你這樣的無賴!”
慕長歌也不惱,僅是笑道:“非也!僅是郡主根本不用本少憐香惜玉,本少也樂得輕鬆罷了。”
聞言,雲初染眸色一動,轉眸瞧了一眼不遠處的方桌,心生不暢。
想來,她雲初染倒是從未睡過桌子。
回眸再朝慕長歌望來,卻見他一副滿足之樣,精緻的面容還掛着幾抹幽密的笑容,雲初染當即看不慣,伸手便朝慕長歌的胳膊抓去,卻不料慕長歌早有防備,並應時伸手劫住她的手,一用力,便將措手不及的她拉摔在他身上。
剎那,二人皆是一怔,雲初染側臉撞在慕長歌的胸膛,那裡面瞬間失控的心跳卻令她心生一抹莫名的緊然。
“要不,我們都睡牀吧,只是畫條線來,我們都不能越過那條線,如何?”這時,慕長歌倒是溫緩緩的出聲,嗓音極爲不自然,還略帶幾抹顫。
雲初染當即回神,淡然無風的瞥他一眼,而後自他身上下來,伸手將他推滾了個圈滾到了牀的裡面,後大方躺在了牀外側,緩道:“何須畫線,本姑娘倒是未有興致輕薄你!”
說着,雲初染便緩緩閉眸,心頭卻在斟酌慕長歌那句宛若小女兒姿態的羞澀之語。
呵,還畫條線!這風流場上的老手,如今倒是…
慕長歌微微一怔,側身瞧着雲初染那淡然合眸的模樣,心頭涌出縷縷波動來。
這女人,究竟知不知曉這樣極其危險!乾柴烈火的,他纔不怕她輕薄他,而是怕他剋制不住!
慕長歌暗忖片刻,終究是斂神下來,並一指滅了不遠的燭火,待屋內徹底陷入黑暗,他便微緩緩的合上了眸子。
夜深,風涼。
一抹涼風拂在了面上,淺眠的雲初染瞬
間被驚醒。
頓時掀開眼皮去瞧,卻見雕花鏤空的門外迅速閃過一抹黑沉的身影,那影子極快,瞬間無蹤,她霎時一愣,睡意全力。
立即起身下牀躍至門邊,卻見鏤空木門已然被打開了一條縫兒。
雲初染當即蹙眉,來不及多想便開門而出。這時,二樓走廊盡頭卻閃過一抹黑影,雲初染沉了眸子,立即提氣追去。只是那黑影身形極爲伶俐,迅速竄進了一間客房。
待雲初染追進客房,卻見客房那道窗戶大開。
她眸子一眯,躍至窗邊一瞧,果然見那黑影正往客棧下的那條街道深處躍去。雲初染心生複雜,想也未想就提氣躍窗,極爲迅速的跟去。
當時聽小二說這鎮子裡有人劫殺鎮上百姓,莫不是就是這黑影?
那黑影也躍得極快,雲初染氣勢也不弱,待雲初染隨着他躍進了一片幽深的叢林,眼看就要抓住他,卻不料那黑影突然轉彎,而後在彎道盡頭莫名消失。
月色下沉,清輝映得叢林桂影斑駁。
雲初染眯着眼睛打量前方小徑的彎道處,正欲上前,卻不料一手搭在了她的肩頭。
她頓時一震,急忙伸手捉住肩頭的手一扭,霎時,誇張的痛呼聲響起,雲初染一愣,轉身瞧了一眼身後之人,詫異道:“慕長歌?”
慕長歌極爲委屈的瞪她:“不是本少是誰?郡主,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衝出來,惹得本少還得顧忌你的安危隨你出來,如今你還要扭疼本少的手,你可對得起本少?”
雲初染對他的說辭全數未放在心上,僅是立即鬆了他的胳膊,沉聲問:“你方纔跟着本姑娘時,可瞧見一抹黑影了?”
慕長歌微微一愣,“本少哪有時間瞧黑影?瞧郡主的白影都瞧不過來!郡主,若非本少沉得住氣,要不然早將你跟丟了。”
雲初染不置可否,也不願與他多做糾纏,僅是眸色一沉,便轉身過來朝不遠處那小徑彎道行去。
那黑衣人就是在那彎道處消失,想必那彎道處,定有玄機。
“喂,郡主還不準備回去?本少瞧這叢林也陰森,不如我們還是…。”慕長歌立即追上雲初染,與她並排而行,道。
雲初染轉眸瞥他一眼:“你若是怕,可先回去。”
此話一出,慕長歌不免被傷到自尊:“郡主哪兒的話,本少何時爬過什麼!”
聞言,雲初染嗤笑一聲,也不多做言語,僅是快步走至那彎道處。
剎那,僅聞得周圍夜鳥頓時振翅而飛,氣氛詭異,雲初染暗自一怔,正欲踏步再往前行幾步,卻不料腳下的土地瞬間發軟,措手不及的她頓時往下面掉去。
“郡主!”身邊的慕長歌也好不到哪兒去,僅是身子下沉時,他卻伸手拉緊了雲初染的手。
雲初染心生震顫,身子也在急速的往下掉,她頓時忘了反應,這時,拉着她的慕長歌卻一把將她拉過去攬在了懷裡,溫潤的感覺,令雲初染頓時失了防線,伸着另一隻手頓時環在了慕長歌的腰身。
幸得慕長歌急中生智,用了些內力相助,以致落地時,雙雙均無大礙。
周圍一片漆黑,靜得死沉,雲初染二人此番,倒是僅聞得到對方的呼吸。
剎那,鼻尖卻迎來一道極爲濃郁的暗香,雲初染當即一震,此刻卻聞慕長歌道:“什麼味道,好香。”
雲初染大驚,退出慕長歌的懷就朝他吼:“香你個頭!這香有毒!”
這話一出,她頓覺慕長歌噤了聲。
雲初染也心生震顫,這暗香,她倒是知曉,名爲鴛鴦合歡,只要一對男女同時吸入少許,除非二人中死一人,倒是僅有二人合歡纔可解毒。
“究竟是何毒?”這時,慕長歌那略微不暢的聲音響起,許是捂住了鼻子,嗓音微微變了調。
雲初染也心生緊然,捂着鼻子道了句:“鴛鴦合歡。”
“如何解?本少似乎吸了不少。”慕長歌的話微微有些顫抖。
雲初染也沉了眸子,想來,此番即便是捂住鼻子,也無濟於事了。方纔本就吸了不少,如今也順着指縫呼吸,不免再度吸了些毒香。
剎那,她終究是心生沉然,僅是道:“本姑娘身上未帶藥,不過,若此刻真要解毒,倒是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慕長歌問的急。
雲初染嗓音也沉了些:“只要我們二人中死一人,這鴛鴦合歡,自能解去。”
她這話甫一落音,便聞慕長歌急忙接道:“那就郡主先行就義吧!”
雲初染倒是未料到慕長歌竟如此迫不及待的叫她先死,她頓時火氣上涌,一把將慕長歌扯了過來:“既然你也不願死,那就只剩一個辦法了。”
慕長歌身子有些僵硬,顫顫抖抖的道:“不,不,不要,本少,本少…。”
“本你個頭!本姑娘都不怕,不就是一夜情?”說着,雲初染頓時將慕長歌推到。
慕長歌悶哼一聲,嗓音更是焦急顫抖:“郡主,不可!”
一聞這話,雲初染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如今怎麼看,都是這慕長歌佔了大便宜,可他卻似乎極爲委屈,宛若佔了大便宜的是她雲初染!這口氣,真是……
說來,她也本可殺了這慕長歌,僅因她此刻倒是完全不知此處是何地,若是多一個人在身邊,也好增些出去的機率。
另外,不得不說,她雲初染,倒是從未想過要殺他,她雲初染也算是有良心之人,這慕長歌兩番救她,她如今,豈能對他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