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言辭激烈,繼而說道:“即使如此,華熙國仍然不肯罷休,虞施和宮夷還向華熙國國君進言,在條約外多加一項,讓陛下把你當做質子,送過來。你一直隱忍不發,等待時機。眼中,宮虞兩家出現隔閡,是對付他們的好時候。”
赫連煜擡眸,淡淡道:“我知道。臨璞一戰,華熙國是宋楚天任將。宋楚天年少有爲,奇謀倍出,是我最敬重的對手。”
說到這裡,他也有些惋惜,“但是,天妒英才,在我被召回北溟都城後,宋家在戰場上的功勞全被虞家和宮家攬了過去,宋氏一門以通敵罪被誅,他的兵權不但被蕭燁收回,連人也被下放到天牢。”
簾子外,虞莫盈聽着,心中頗有感觸,忠良被殺,小人得志,他們說的就是前世降臨到自己家的災難。
她曾經竭盡全力,卻也沒有救出哥哥宋楚天。看着至親的人一個個在自己面前死去,簡直是心如刀絞,對自己的無能也是深爲痛恨。
可是,凌峰帶她來,就只是讓她聽這些前塵往事嗎?
虞莫盈正好奇着,簾子裡,凌峰又開口道:“那主上接下來,要先從哪裡入手?要不要多利用下虞家的五小姐?”
利用?凌峰居然會說出和月太后一樣的話,赫連煜怒視着他。
兩人的氣氛瞬間就冷到了極點。
可是,凌峰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主上不是一開始就這麼打算的嗎?而且,虞五小姐不是已成功地被你感動,一次次地去削弱虞家和宮家的力量麼?這樣子,她不是更能全心全意地爲你賣命麼?”
赫連煜想怒叱他一番,但他的目光掃到了桌案上懸置着的流雲劍那裡驟然停住。
華熙國和北溟國有着長達數十年的恩怨,期間戰亂不止。
六歲那年,他的父皇赫連羽煬帶兵攻到華熙國綏城城下,北溟國大將宮夷將他跟自己的母親月霜凝抓走,用來威脅赫連羽煬,讓他放棄攻城。
但是,赫連羽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選擇了繼續攻城。最終,綏城是被攻下了,他的母親也因此喪命在千軍萬馬的鐵騎之下。而他被營救了出來。
之後,他就拜到崑崙山九霄閣閣主擎蒼尊者門下,習武練劍。併發誓要守護住腳底下的這片疆土,讓兩國一統,從此再無紛爭。
於是,他秘密成立了寰衣騎、羽衣騎、赤衣騎、邕衣騎,將他們分散到各地,發出各種各樣的使命,同時,也在不斷地壯大自己的力量。
這些進行地很隱蔽,四騎人員各司其職,互相間都不認識。除了月太后,其它人都不知道他做的一切。
他生命裡的一個轉變發生在十五歲那年,兩國之間爆發臨璞之戰,赫連羽煬派他上戰場去磨礪。
戰場之上,只有你死我活。那個時候的自己意氣風發,既要想着掃蕩華熙國的大軍,一步步攻入華熙國,又要提防着國內虎視眈眈的琳妃,只好間接地向蔣將軍獻策,讓他代爲實施。自己則做箇中規中矩的將士。
可就算是這樣,琳妃還是將他視爲眼中釘,不斷地在赫連羽煬面前進言,讓赫連羽煬把他調回北溟京都。
他被調回後,北溟國的軍營裡也發生了內訌,有不少將領不滿蔣士誠掛帥,鬧得軍心
渙散。沒過多久,宋楚天就率軍攻破了北溟軍隊設下的防線,華熙國軍隊勢如破竹,反攻過來。
最後這一戰以北溟國戰敗,簽訂城下之盟告終。虞施和宮夷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竟對他有所忌憚,又要求讓他到華熙國爲質。
當時的他,考慮過很多遍,認爲這不一定是件壞事,一來,會讓琳妃和赫連辰對他有所懈怠;二來,可以深入虎穴,瞭解華熙國的國情和蕭燁此人。所以,他不等赫連羽煬開口,就主動請求前來華熙國......
這把劍是他的師父,崑崙山九霄閣閣主擎蒼尊者所贈。來到華熙國之後,他就沒有再使用。
在華熙國爲質的日子,他一天都沒鬆懈過。直到遇到虞莫盈,他忽然又有一種想拿起這把劍,把一個人保護在自己身後的感覺,就算她以前在不斷地排斥自己。
只是,她好像並不想要他的保護,他的這個想法顯得很多餘。
簾子內,一片沉寂。
凌峰的心被揪着,這樣對兩個人或許有些殘忍,但快刀斬亂麻,分清界限,總比糾纏不清要好。
但他不瞭解,這對虞莫盈而言,意味着什麼。
什麼叫一開始就這麼打算?什麼叫已被成功地感動?
虞莫盈聽到凌峰的話後,覺得心裡有一樣剛剛萌芽的東西在頃刻間夭折,一顆原本就殘破不堪的心被陡然撕裂。重活一世,是赫連煜讓她重新去信任別人,開始一點點地喜歡上他。可到頭來,還只是一個騙局麼?
不可能,赫連煜一定會否認的!
她屏住呼吸,壓制住情緒的起伏,想聽到赫連煜親口否認掉凌峰說的話。
時間在一點一滴地過去,簾子裡卻沒有任何的聲響,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他所做的都是假的麼?那他做戲可比蕭燁還要真。
她甚至還能清晰地聽到心碎的聲音,但她只能和着血淚把殘渣也給吞下去。
虞莫盈一刻也不想多呆,她果斷地轉身,把原來要說的話都拋掉。
“刺啦”一聲,她的裙裾勾到了一盞錯銀銅牛燈,被扯開了一道縫。
赫連煜眸子一擡,警覺到簾子外還有人在。
他的身姿驟變,手心凝聚了掌風,驀地就提掌,往簾子外襲去。
虞莫盈回過頭,眸光一斂,想着該如何避開這一掌。
“主上!”凌峰忙出手勸住道,要是赫連煜真的誤傷了虞莫盈,只怕他會內疚一輩子。
在掌快擊到她身上的那一刻,赫連煜的目光一閃,看清楚了是誰,便立即將掌風收起。
這一撤回來的太突然,他的內力遭到些許反噬,但他還是翻了一個身,將虞莫盈接住,不讓她倒在地上。
虞莫盈的腳底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幸而被及時接住。
兩人的目光在暗室裡交疊,卻從最初的疑問轉變成淡漠。
幾乎是同一時間,虞莫盈重新站立好,赫連煜將手臂收到身側。
“娘娘......”
“渝王殿下......”
也是同一時間,兩人說出了對彼此而言,最陌生的稱呼。
暗室又陷入了靜寂之中。
凌峰
在一旁,心裡已是着急的很,他只希望兩人能捨棄曖昧關係,互相爲謀。
虞莫盈的面色和眸光都冷滯到了極點。
赫連煜亦是如此,俊美如儔的臉上分辨不出喜怒,但心裡已翻騰出千百次波濤。
半晌,終是由虞莫盈先開口,“殿下,以前的事,是我想多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你也想對付宮家和虞家,那我們還是按我之前說的辦比較好,我們只是簡單的利益合作關係就好。”
他的意思她明白?那她還選擇入宮爲妃?
赫連煜冷笑一聲,“這麼辦也好,只是簡單的利益合作關係,不涉及到其它事。”
“見面的時候,讓凌峰來找我就好。不是談合作的事,我們就不用見面了。合作完,我們就各自安好。”虞莫盈補加道。
赫連煜沉默,隨後沉重地答應下來。
凌峰那根緊張的弓弦暫時鬆了下來,這樣對於所有人來說是最好的,月太后滿意,虞莫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赫連煜也能將心全部放到大業上面。
虞莫盈最初想要實現的盟約,在這一刻,看似達成了。她的心裡卻並沒有覺得有多滿足,反而多了點淡淡的澀味。
她都不記得那天晚上是怎麼回到虞府的,貌似,凌峰又將她的眼睛蒙上黑布,帶她走過彎彎曲曲的路,再由戈弋送她回府。
回到府裡,她也沒去關心,虞施和二夫人知道她跟虞莫妍在行宮的事後是什麼反應。她只是把自己關在曇園的房間門,讓自己冷靜一下。
“小姐,你要的黃連茶。”紅杏聽她的吩咐,用沒有去心的黃連煮茶,再端了來。
她還沒明白,被冊封爲公主,對虞莫盈來說,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怎麼感覺她像有心事的樣子。
雖然虞莫盈平時會把真實的情緒都掩藏起來,但這會,自己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失落。
看到紅杏進來,虞莫盈淡然一笑,接過黃連茶,連吹都不吹,就一股腦地喝了進去。
一杯黃連茶喝完,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些苦的滋味,留到內心的最深處就好。
紅杏見了,不忍心,她剛剛想張口說話時,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來人正是虞施,紅杏只好先把托盤放下,去開了門。
虞施過來,顯然是爲了她和虞莫妍的事。
苦味尚留在口中和心尖,而虞莫盈已及時將自己調整到了備戰狀態,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阿盈,一大清早,太后的懿旨和陛下的聖旨就一前一後地到了府中,你被封爲公主,阿妍被封爲汐妃,你大姐卻被降爲嬪了。昨天在行宮是怎麼回事?”虞施一進門,就開門見山道。
虞莫盈無所謂地回道:“父親,你不都瞭解到了麼?還來問我,雖然我對陛下有心,可惜,我沒想到太后早就有要把我收爲義女的打算。而且,二姐品貌上佳,知書達理,她被陛下相中也是正常的。”
聽完她的說話,虞施暫且不說話,心裡在思量着,虞莫盈被封爲公主和貴妃都沒有關係,只要對他有所幫助就行。他氣惱的是,虞莫妍被封爲妃這一點,二房另有居心,他是知道的。
可事實就是這樣,接下來,他再做規劃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