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直接將虞莫盈帶出了王宮,上了前往宋楚天家的馬車。
虞莫盈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她明知就算見了宋楚天,宋楚天對她有的也只是鄙夷和厭惡,卻還是想要去見他一面。
那畢竟是她的哥哥,她若是能當面和他說上幾句話,也算了了來西夜國的心願。
赫連煜偏頭看到虞莫盈怔然不動的模樣,不由得伸臂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撈,這次,虞莫盈好像沒有那麼排斥了。
赫連煜脣角的弧度往上揚了些。
深夜時分,沙山下的一戶普通人家,屋內屋外都還亮着燈火。
宋楚天家院子裡的石桌上,已經布好了幾盆由宋夫人精心製作的中原糕點,再擺放了一壺西夜的油茶和一壺中原的香茗。
赫連煜拉着虞莫盈進了院子後,就在石凳上坐下。
院子裡空無一人,只有幾隻沙漠裡的紅狐狸在不停地跑動。宋楚天還沒出來。
裡屋傳來細碎的交談聲。透過紗窗,赫連煜可以看到屋內有兩個人在面對面說着什麼,那便是宋楚天和宋夫人了。
後來,他轉頭,視線落在虞莫盈身上,覺得西夜白天和夜晚的溫差大,她的衣裳太單薄了,就解下披風給她繫上。
虞莫盈一直都在看着窗子裡的兩個人,等披風被繫好了,她才低頭,繼而垂目不語。
“宋某失禮,讓渝王殿下久等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宋楚天一撩衣袍,從屋內信然步出,接着,再抱拳和赫連煜抱歉地說道。
虞莫盈聞言,微微一愣。
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劍眉星目,身着寬袖長袍的男子迎面走來,宋楚天的鬢角有一縷隱絲,在昭示着曾經的滄桑。
她終於可以在這一世,清清楚楚地看自己的哥哥一眼了。須臾,虞莫盈又把頭調回去。
赫連煜起身,親自請宋楚天落座。
然而,宋楚天在瞥見赫連煜身側的虞莫盈後,連上的笑容立即就僵住。
想不到這個少女不僅能安然無恙地回來,而且又勾搭上了赫連煜。
上次的惻隱之心只是一閃而過,心裡頭對虞家的仇恨壓過了所有。
可宋楚天畢竟不會不給赫連煜面子,在他面前就對虞莫盈動手。
赫連煜覺得兩人之間的氛圍尤爲怪異,可看虞莫盈的神情,難道是之前有過什麼交集?
他坐在宋楚天和虞莫盈的中間,三個人就這樣做了一會兒,還未開始說話。
“殿下,我們的交談,讓不相干的人聽了去恐怕不是很適合。”過了一會兒,宋楚天試着說道。
赫連煜知他指的是虞莫盈,旋即,便放心地說道:“阿盈不是外人。本王在華熙國的時候,她就已經和本王走到一塊了。”
聞言,宋楚天的眸子亮了幾分,聽赫連煜的意思,虞莫盈和赫連煜一直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虞莫盈不應該是幫着他的父親纔對麼……
既然赫
連煜都那麼說了,宋楚天不得不先放下自身的芥蒂。
他徐徐道:“聽說淮王殿下歿了。還是殿下和西夜三王子帶人去圍剿的他。”
“是。”赫連煜沒有否認,接着他便進入正題說道:“宋將軍難道認爲本王會對一個不念手足之情,背叛北溟,投奔華熙國陣營的人心懷仁慈?”
宋楚天答不出話來,赫連煜顯然不會那麼做。暫且不論他和赫連辰的個人恩怨,光赫連辰背叛國家,轉頭敵軍陣營就是可恥的行經。
這時,幾縷茶香自屋內飄到院內。
赫連煜給宋楚天斟了一碗酒,繼而說道:“宋將軍今日找本王過來,想必是心中有了決斷?”
“若殿下不嫌棄,宋某隻當歸入你的麾下。”宋楚天握着酒碗的手有些緊,他靜靜地擡起眸子,裡面沒有絲毫的退卻,“但是殿下也請記住你的諾言,如果你只是爲了國土的擴張,不是因爲天下萬民,那宋某和殿下就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赫連煜聽了宋楚天的話,在心裡肯定了他的這份執念。
“本王不會忘記自己的初衷。若有一天讓宋將軍失望了,你大可來不用執拗於身份,直接來找我問罪。”
“況且……”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格外悠遠,“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本王估計也就不會再有統一天下的機會了。要做到統一,需要順應趨勢,而不是僅憑一些獨門利器和出色的將領就能完成的。”
赫連煜向來都是相信如果違背了趨勢,那就算能讓國土得到擴張,也不會坐穩最高統治者的那個位置。
“趨勢就是民心!”他赫然將酒碗擲下,幾滴酒水從碗裡灑出,灑到宋楚天的衣襟上,“蕭燁的野心和能力,都足夠完成統一的霸業,但是,他把平衡勢力,鞏固皇權看得比百姓更重要。”
“對於百姓,他是一向採用幾種愚民手段。鬧災荒,民怨增生時,他只是把事情交代給臣子去負責,而對臣子在其中的具體操作,他大多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此,就算是他得了天下,那也是逆了趨勢,更不會在他所堅持的皇權下,長久地坐穩龍椅。”
赫連煜的話說完,宋楚天微微一愣,隨即有爽朗大笑。看來,他的擔心多慮了。
“宋某是小人之心了。”他直接擡起一罈酒,與赫連煜相敬,“來,這是宋某敬殿下的。”
赫連煜沒有客氣,接過酒就和他飲起來。
宋楚天的舉止,盡顯豪放的氣度。而赫連煜雖也是大口大口地喝酒,有些酒沒被飲入,從脣角蜿蜒而下,可天然流暢的動作,絲毫沒有讓他減去風度,反而還多了分隨性的魅力。
虞莫盈在旁邊聽着兩個人的談論,大概意思都能明白得了。當看到宋楚天的眸子時,她的臉上不知不覺地展開笑顏。
她的哥哥和過去不太一樣了,過去的他,年輕自負,一昧地想要打勝仗,而現在,他會願意去爲萬民的福祉考慮。
還有赫連煜,虞莫盈不由自
主地看了身邊的男子一眼。她很瞭解,赫連煜應該就是所謂的天生王者。
他們兩個接着又聊了一些具體的安排。當然,酒是必不可少的,期間,赫連煜想讓虞莫盈也喝一點,可一想到她不能喝多,就沒有讓她喝了。
夜深了,屋內的宋夫人揉揉眼睛,放下手中的刺繡。她怕幾個人不小心喝醉了,就打算拿醒酒湯出去。
宋夫人默默地走來時,宋楚天和赫連煜還在暢聊,而虞莫盈則是一個偏頭,就恰好看到了她。
虞莫盈和宋夫人在彼此看到對方時,都不約而同地表露出了詫異。宋夫人還好一點,因爲她早就聽說虞莫盈要嫁給易非臺,以及在地宮中的事,想來,她出現在赫連煜的身旁也是意料之中。
然而,虞莫盈臉上那種明顯的錯愕,卻讓宋夫人感到驚訝,在她以往的印象中,虞莫盈不是個會把心事寫在臉上的人。此時,虞莫盈竟然會因爲自己的出現,就有如此的情緒流露。
虞莫盈的視線在宋夫人的身上停留了許久都沒有離開。
冷冰心……她在心裡暗暗想道,自從萬獸園的黑熊出意外,冷冰心莫名其妙地被捲入進來後,她就私下裡安排她出了宮,沒想到他們會在西域相見。
而且,冷冰心還成了她的大嫂。不過,這樣似乎也不錯,看上去,她和宋楚天的小日子過的還不錯。
須臾,虞莫盈的臉上就被溫和的笑容所取代,讓宋夫人過來一起坐了。
冷冰心看到她的變化,心裡也已瞭然。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過去不聲不響地爲宋楚天和赫連煜添了醒酒湯。
許是喝了太多酒的緣故,他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浮現了細微的紅暈。
兩人的談話也差不多結束了,赫連煜沒喝醒酒湯,就和宋楚天告辭,不由分說地拉着虞莫盈的手走掉。
“冰心,你真好。”宋楚天把冷冰心送來的醒酒湯都喝了下去,可他的一雙手抓着冷冰心的手沒有放,冷冰心想抽出來都不行,只能作罷。
宋楚天的話語裡有點歉疚,他知道,此次去北溟國,他和冷冰心平淡的生活就要結束了,他覺得對不住冷冰心。
“你是我夫君,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冷冰心欣慰地將另一隻手蓋到宋楚天的手背上。
“還有一件事……冷心你說我是不是想錯了?”宋楚天的手撐着石桌,搖搖擺擺地站起來,冷冰心感覺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卻聽得他語無倫次道:“今天,另我宋家滿門覆滅的仇人的女兒就在我面前。”
“本來我是該殺了她,一解心頭之恨,可我沒有,包括前面有一次。而我還覺得我確實不該去殺她,這是不是件很奇怪的事?”
冷冰心終於明白他指的是虞莫盈,宋楚天和他說過他的過去,她自然是懂得他內心的憤懣。
半晌,她正對上宋楚天的眼睛,無比肯定地說道:“夫君,不管虞丞相做了什麼,虞姑娘都沒有參與進去,你的恨都不該算到她的頭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