翀兒與嫣兒居延城外,守城將士見是翀兒回來了,歡呼雀躍起來,“少象王回來啦!少象王回來啦!”
頃刻間,衆將士便將翀兒和嫣兒團團圍住道,“那大惡人如何了?”翀兒昂首挺胸道,“自然是做了我與嫣兒的刀下鬼!”衆將士立刻振臂高呼,擂鼓弄戟。
兌兒一路跑了過來,欣喜道,“翀兒,嫣兒,你們可算是凱旋而歸了!快些去赤火殿吧,你父王已是心急如焚了!我方纔看過微兒與紫煙安好,這般也要回瀚海去了。”
翀兒點了點頭道,“我們這就前去拜謁父王!你路上小心。”走了幾步,翀兒不解地看着嫣兒道,“你我已然手刃莫鯤,嫣兒你如何反而像有心事一般?”
嫣兒緩過神來,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道,“沒有。還是快快去赤火殿吧。”
二人踏入赤火殿中,只見居延王大喜過望,一躍而起,快步迎上來道,“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可有拿下莫鯤那惡賊?”
翀兒微笑道,“我和嫣兒出馬,自然是手到擒來!”
“爲何沒帶了那惡人首級回來?”居延王奇道。
嫣兒答道,“豹冕夫人與鳶兒趕到。本來我們已答應留他一命,不想他居然暗下狠手,自取滅亡。想必這會兒,夫人與鳶兒已將屍首帶回勒霞了吧。”
“原來如此。”居延王如釋重負道,“夫人與鳶兒都是大義之人,且讓她們留存全屍吧。”
翀兒問道,“衆王尊都各自安頓去了麼?”
居延王頷首道,“嗯,今夜當是能平安度過了。我已將防禦計劃佈置完畢。今夜大家都苦戰一場,兵馬勞頓。明日午時與太祖聚首了,再共議克敵大計。”
嫣兒看了看四周道,“伯父,我小姨娘被安置在何處?”
居延王道,“本王留她今夜在居延歇息,明日商量了大計再做打算。可她執意回廣寒去,說怕給大家添麻煩。”
“什麼?”嫣兒焦急道,“她幾時走的?”
“你們進來時沒看見她麼?”居延王納悶道,“她剛與兌兒一同出了赤火殿去。”
“我去尋她!”嫣兒轉身便一個“月影婆娑”追出殿去。
翀兒也要去追,被居延王一把拉住。這一拉扯,居延王纔看見翀兒肩上有血跡,驚道,“你受傷了?”
翀兒滿不在意道,“無礙。莫鯤臨死前擲出奇藤毒刺暗算,被我用修篁撥開大半,略有擦傷。”
居延王雙目圓瞪道,“奇藤毒刺可是得趕緊清理了。”說着一把揪住他,“這就隨我去。”
翀兒耐不住性子道,“不急這一刻,待我回來。”
居延王死死拉住翀兒,猛拍了一下他的頭道“你個傻小子!不知道嫣兒爲何急着去尋常歸夢啊?你現在去就是添亂。等傷口清理好了,再去尋她!”說着便徑直拉着翀兒向內殿走去。
翀兒一臉迷茫,皺着眉嘟囔着,“怎麼是添亂了?嫣兒回來的路上就有心事,我不放心。”
居延王白了翀兒一眼道,“你這傻樣,一點不懂女孩家心事。”說着扯了扯翀兒胸前被劃破的衣襟道,“別的不說,就你現在這狼狽樣,合適麼?你何時見阿雲在嫣兒面前衣冠不整?”
翀兒被這話噎住了, “好好好,我隨父王去還不成麼?不過你可是得快些啊。”
嫣兒一路追出城去,看見歸夢的身影在天際閃耀,連忙跟上去喊道,“小姨娘留步!”
歸夢聽到這呼喊,轉過身來,驚訝道,“嫣兒,你怎麼追來了?”說着轉身迎了過來。
嫣兒拉住歸夢的手道,“小姨娘,爲何急着離開?明日大家還要一同商議克敵之法。除去莫天禪可是少不了你啊。”
歸夢淡淡一笑道,“傻丫頭,八千雲月高手如雲,你和西王母又已登峰造極,哪裡還需要我。”
嫣兒道,“你可是我們當中仙法靈術皆通之人。何況忘川也會與我們並肩作戰,他一定也想看到小姨娘你在。”
歸夢一陣惆悵道,“他若有心,到時候我再來也不遲。只是如今,我在這不合時宜。”
“小姨娘。。。。。。”嫣兒的眼中浮現一絲憂愁,“我知道你是看到雲哥哥今夜的反應,怕在這裡讓他傷心才執意要離開的。你當比我更清楚,他其實心裡比你還難受,不然不會大戰一結束就提前離開了。”
“嫣兒,”歸夢擡起頭道,“已經造成的傷害無法挽回,我也不願再多言傷他。與莫天禪一戰,可以沒有我,但不可以沒有阿雲。我還是莫要影響了大家齊心備戰爲好。”
嫣兒婉約道 ,“小姨娘,今夜你帶領東南聖境前來救援,雲哥哥心裡一定都明白的。你們倆已這樣一言不發,兩處心傷多少年了,還要再重蹈覆轍麼?”
歸夢的心一陣抽搐,心疼地看着嫣兒道,“嫣兒,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替我和阿雲擔憂。”
嫣兒的眼中泛起淚花道,“今夜之前,我唯一所願便是手刃了莫氏父子,爲爹孃和小蝶姐姐復仇。然而方纔真的手刃莫鯤之後,我居然沒有一絲釋懷,反而更加如鯁在喉。都說惡人斃命,罪有應得。好人隕命,英名永存。然而到頭來,管他是好人還是歹人,一旦離世,都不能喚回。就像我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喚回孃親和爹爹一樣。”嫣兒拉住歸夢的手道,“我們對尚在世間的身邊之人,爲何還要這般折磨?真的要將遺憾都帶入下一世麼?”
歸夢的眼圈一紅,撫摸着嫣兒的臉道,“你這可人疼的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了。”說着拍了拍嫣兒的手道,“小姨娘聽你的,我們回居延去。”嫣兒莞爾一笑,點了點頭,與歸夢一同折返了。
二人剛回到城中,只見翀兒換了一襲藕荷色紗衫偏襟直裰,圍上了靈狐迎上來,眼中含笑道,“嫣兒,你可是回來了。我正要去尋你呢。”
嫣兒清甜一笑道,“翀兒,還不快見過我小姨娘。”
翀兒連忙拱了拱手道,“翀兒見過執月仙尊。”
歸夢看了看翀兒,又看了眼嫣兒,笑道,“這位就是司馬翀啊,總算是見到本尊了。”
翀兒一愣,“執月仙尊知我名號?”
嫣兒一陣臉紅,連忙道,“夜深了,我還是早些帶着小姨娘回懷南閣歇息吧。”
翀兒笑道,“好!我送你們過去吧。”
三人行至懷南閣前,歸夢見着景緻錯落,潺潺流水,粉白雙色爭豔,驚道,“這懷南閣如何這麼像白萍洲?”
翀兒喜道,“執月仙尊慧眼。這是我爲了嫣兒住的習慣,重新按照白萍洲的樣子改建的。”
歸夢瞅了一眼翀兒,一臉笑意道,“想不到你對嫣兒如此有心。”
正在此時,紫煙從閣中奔了出來,一把抱住嫣兒道,“嫣兒,你終於回來了!”紫煙瞥了眼歸夢,猶疑道,“這位是?”
嫣兒微笑道,“忘了給你介紹,這是我小姨娘,常歸夢。”說着回身向歸夢道,“小姨娘,這是我雲逗閣中一同長大的紫煙。”
紫煙連忙作揖道,“原來是執月仙尊,紫煙失禮了。”
歸夢上前扶住紫煙道,“快快起來,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禮。”
嫣兒道,“今夜小姨娘在懷南閣居住。辛苦紫煙你把‘簇英’那間收拾一下。”
紫煙笑道,“好,我這就去張羅。”
歸夢拉住紫煙道,“我與你同去。”說着回過身來對嫣兒道,“有紫煙在,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看翀兒還有話與你說,我們先進去了。”說着不等嫣兒迴應拉着紫煙便向懷南閣中走去。
“唉。。。。。。”嫣兒還欲再言,只見紫煙也衝着自己做了個鬼臉,倏地閃入閣中。
嫣兒轉過身來,略顯尷尬道,“翀兒,我還有些事要去辦。有事,不如明日再商議吧。”
翀兒看了嫣兒一眼,沉靜道,“你是要去尋雲叔尊吧。”
嫣兒一驚,欲言又止。
翀兒上前道,“方纔父尊已經都告知我了。嫣兒你一向善解人意,不願身邊任何人受傷害。今夜看到你小姨娘與雲叔尊還因陳年舊事心生間隙,定是想替他們解開心結。”
“原來伯父都看出來了。”嫣兒低頭輕聲道。
“他心眼那麼大,如何能看出?是彌天王點破的。走吧,我送你去羲和。”翀兒爽朗道。
嫣兒擡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翀兒你也是廝殺了大半日,不要再爲我操勞。”
翀兒拉住嫣兒的手道,“你不是也廝殺了大半日?走吧,我已備好了‘鳳凰金焰’。”
“鳳凰金焰”之中,翀兒道,“嫣兒,你可知方纔我們與莫鯤大戰之處,我之前便想帶你去。”
“託素湖?”嫣兒驚訝道,“那不是八千雲月的軍備珍藏重地麼?”
翀兒笑道,“不錯。然你可知爲何將軍備珍藏選址那裡?”
嫣兒搖頭道,“這個,我還真不清楚。”
翀兒輕柔道,“那與託素湖相連的喚作可魯克湖。可魯克本是大漠郡主,風暴中與漠王走散了,被託素所救。兩人心心相印,卻遭反對。漠王要求託素從柴達木馱回滿滿的鹽來作爲聘禮。不想回程時沙暴連天,乾糧耗盡,可魯克再也沒有等來託素。她一路尋找,在戈壁灘尋到了長眠的託素,淚如雨下。從此那裡便形成了與淚水一般酸澀的託素湖,而可魯克也在託素身旁,形成了清冽的可魯克湖,兩人從此牽手相依。我西域軍備珍藏便是藏在這兩人牽手相依的彎曲河牀下地洞中。雙湖相守相依,守護寶藏,任何人若想將其偷走,都會淹沒在河水之中。”
“想不到這西域的庫址所在,還有這這樣悽美的源頭。”嫣兒一陣嗟嘆。
翀兒深情望着嫣兒道,“小時候聽父王說這個故事,我總是問他,爲何克魯格不與託素一同前去,這樣,至少路上還有個照應。即便是最後時刻,能擁抱着彼此死去,也不會留恨。這也是爲何上回我受傷時,一再求你無論再有任何事,都不可撇下我。”
嫣兒一陣羞澀,輕輕點頭道,“但願天下太平後,再不要有這些生離死別的故事,天下有情之人皆能相守。如果天庭不抹殺打壓異稟之人,而是找到善用異稟,調節其變異之法。那麼當年小姨娘也不會失了心智,被流放去地府,經歷這許多苦難,與雲哥哥形同陌路。”
翀兒有力地握住嫣兒的手道,“嫣兒你放心,待我們除去勒霞,必要破了這害人的異稟之制。不過說起來,你小姨娘終究是負了雲叔尊。看着自己心愛之人與他人相好,還有了骨肉,這種傷痛,我倒是與雲叔尊感同身受了。”說着略帶哀怨地看了嫣兒一眼。
嫣兒的臉騰地紅到脖子根,不知所措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哪有。。。。。。我與雲哥哥清清白白,你以爲雲哥哥是你這般胡亂造次之人麼?”說着一拳捶到翀兒肩上。
“哎呦呦!”翀兒痛得叫喚起來,“莫鯤這話倒是沒錯,你可是夠歹毒。頭一回見面就用‘一點螢’蟄我,這會兒又一拳就捶到我傷口上。父王算是白忙活了。”
“啊?”嫣兒驚道,“翀兒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翀兒捂着傷口,半笑道,“就是被莫鯤的毒刺傷到了,父王已經處理過了,不打緊。”說着脈脈含情看着嫣兒道,“你還在因爲懷南閣中的事怨我啊。”
嫣兒一臉尷尬道,“不是說好了不許提的麼?再提我可是要喚‘一點螢’出來了。”
“好好,我錯了,不提。”翀兒笑道,“和小時候一樣,你知我知含煙湖知,足矣。”
嫣兒狠狠瞪了翀兒一眼,連忙岔開話題道,“也不許你胡亂冤枉我小姨娘。我此番前去,就是要讓雲哥哥知道,小姨娘的心裡始終都是有他的。一向高傲的小姨娘甚至願意放棄修爲,安心呆在雲哥哥身邊,以寂寂無名換取破除雲哥哥真傳吞噬之力。只是她離開地府前,在玄冥大帝一番言語下多喝了幾杯,錯付終身。她也自覺愧對雲哥哥,這些年在廣寒中受的煎熬,一點也不比雲哥哥少。”
翀兒望着嫣兒那幾欲落淚的神情,語重情深道,“嫣兒,你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你就沒擔心過,解開這心結後,雲叔尊真的又回到你小姨娘身邊去麼?”
嫣兒的眼中漂浮着淡淡哀愁,目光卻無比堅定道,“我心裡,只願他們彼此都能真正放開心懷,不再辜負餘生。至於以後會是怎樣,這也非我能左右的。我只是不能當自己不知道,讓雲哥哥一直以爲小姨娘是見異思遷,置他於不顧之人。”
翀兒輕聲道,“好,那我在山下等你。”
看着月光下嫣兒那清澈的雙眸,翀兒心中暗念着:嫣兒,希望這一去,也能解開你長久的心結。我自然是希望你會與我廝守終身,然而我和你有何不同呢?明明自身已是體無完膚,腸斷心摧,唯一能希冀的,卻依舊是所愛之人能免受苦情折磨。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