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我要先把不中聽的話說在前面，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你。只不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你活着對我的利用價值，要比你死掉更多一些，所以才暫時和你休戰……”
“彼此彼此，我也一樣。任誰也不會對一個殺死過自己的人，一開始就放下所有戒心罷……不如把話先說清楚，以後行事也方便一些。”
雖然夜已深，但草草處理完身上傷口的兩人依然沒有任何睏意。陸霖回了自己的房間一趟，把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類似情況、提前準備好的傷藥拿了過來，然後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雜亂的房間。
拿傷藥時，陸霖特意留意了一下，自己剛纔的打鬥有沒有引起同一層的其他學生、尤其是艾倫的注意。但顯然愛德華說的是實話，這一層的其他學生看起來都進城去了，沒有一個人出來探查情況；而艾倫的房間門也緊閉着，似乎並沒有受到兩人打鬥的影響干擾，陸霖心裡這才稍安。
至於剛纔自己和愛德華的談話內容，甚至於一些大吼聲，雖然聲音大了一點兒，但因爲兩人用的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兩人以外無人能懂的英語，所以陸霖反倒不擔心被別人聽到了。
“對了，給你看一下我買的東西……剛纔給你說過的，我去龍落城裡買了很多很有趣的東西。不知道你來到這個世界上後，有沒有注意到這些？”
當兩人上完藥以後，愛德華從櫃子裡拎出來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像獻寶一樣放在了桌子上，頓時勾起了陸霖的興趣和注意力。
“是些什麼？”
“天凡帝國由於地理客觀因素，據說是全大陸經濟發展最好的國家，所以在這裡買的東西，應該就很具有代表性了……這也是我千里迢迢從西方大陸跑來的原因之一。”
愛德華伸手解開了包裹，頓時一大堆小玩意稀里嘩啦地滾滿在了桌面上。金髮男子纏滿繃帶的手隨手拿起一個東西，就開始向陸霖講解。
“這是一個皂莢。作爲中國人，我想你對它的作用應該很熟悉，它是中國古代用來洗衣服的‘天然肥皂’。這個則是一塊所謂人工製成的肥皂，摸起來很油膩，因爲我問過老闆，它是豬油和皁角粉、香料以及鹼等天然材料混合製成的。”
“我大概明白你想要說什麼了……”
“別急，等我說完。”
愛德華擺了擺手，又拿起了一把小花鋤：“這是這個世界上普通的鐵器。然後我專門去了一趟鐵匠鋪，拿了一塊還沒鑄成鐵器的生鐵塊，來，你仔細看一下。”
“嗯……”陸霖看着手上和後世鋥亮鐵塊相對比，明顯有雜質、氣泡的鐵塊，若有所思。
“然後，我買了很多布料，包括棉布、絲綢和麻布等，你也可以看一下……不得不說它們做得真的質量很好，以純手工的角度來說，包括手工的暈染上色，你看這繁複漂亮的花紋……還有蠟燭，對，蠟燭。”
愛德華隨手點燃了一支蠟燭，陣陣黑煙從蠟燭的上方冒了起來。
“這支蠟燭，燃燒起來還是有黑煙的，因爲裡面摻雜了很多動物脂肪，包括蠟燭芯，也沒有浸泡處理過……我列舉了這麼多，你應該明白什麼意思了吧？”
“在你拿起皂莢的時候我就清楚了。你是想說，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水平，有些脫節於他們的文化水平，普遍來說較低……我也早就觀察到了這一點，這個世界整體的文化水平應當在十九世紀左右，但是科技水平卻要落後將近一到兩個世紀，大概正好在十八世紀英國工業革命前夕。”
“那你有沒有思考過，如果我們從這裡入手……尤其是蒸汽機和珍妮紡紗機……”愛德華的眼睛閃着光。
“當然思考過。不過畢竟我擅長的是料理，而不是科學方面的知識，很多東西都只清楚大概的原理；想要將腦海中那些模糊的原理化成實際，需要大量的時間反覆試驗……但至少我清楚應該向哪個方向去試驗。我想你也一樣。”
“讚美地球上的教育系統……據我這些日子上的觀察，現在這個世界上，關於科研以及教育相關，幾乎都是你們中國小作坊耳口相傳的方式，最多也只是像蒼瀾學院這樣了。況且蒼瀾貴族學院，也是全大陸獨一無二的，並且只教授料理相關……至於較爲普遍的啓蒙學堂，最多也只是教孩童識字和簡單算術，幾乎沒有進行科學研究方面的人和機構……”
“這很正常。”
陸霖思考了一下，才說道：“因爲這個世界上，有地球所沒有的東西：天賦。雖然我個人沒有任何天賦，但從我這段時間的觀察發現，由於基本九成以上的人都有天賦，這個世界反倒對天賦的發掘和利用，做到了我想象中的極致。
無論任何職業，學堂以上所謂的更深層次教育，就都是對天賦的發掘和培養了，就連街邊的小攤小販，也都能用天賦來使自己賣的東西錦上添花……幾乎就是普及教育了。包括我們就讀的蒼瀾貴族學院，你清楚的，在傳授基礎的料理知識以外，也主要是培養學生用天賦進行料理。”
“所以用遊戲的術語，簡單來說，就是這個世界的科技樹點歪了……”
“倒也不能這麼說……”
聽到了來自地球熟悉的梗，陸霖不禁失笑，“這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從實際出發，所做出的必然選擇罷了。畢竟天賦立刻就可以學以致用，而科學技術的研究，一般則需要大量的專人，經過長時間的積累、反覆的試錯才能收穫成果……就像地球上如果有魔法的話，我覺得工業革命可能會推遲很久才能到來，一樣的道理。”
“那麼……”
愛德華揚了揚手中的皂莢，衝着陸霖擠眉弄眼。
“……不是這麼簡單的。畢竟我們以前關係就還算親密熟悉，我很明白你，你一直以來都有些急功近利了……確實，以我們大腦中的知識，可以將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但這需要時間，大量的時間，以及人力、物力、權力和勢力。先驅者總是揹負着披荊斬棘開拓道路時的巨大風險，你回想一下你們西方中世紀對於科學先行者的態度，燒死在火刑架上的人有多少……我現在很想在這個世界上大口大口地好好活着，在沒有一定的實力之前，不想貿然做取死之道。”
“雖然你口中是這麼說的，但你還不是做出了烈酒……而且這世界的光明神教，就我觀察並沒有西方中世紀黑暗時期那麼可怕，是一個很溫和的宗教。”
“做烈酒，也是我思考了很久以後才做出的決定。畢竟在已有的基礎上進行改良，人們會比較容易接受，一下拿出來也不至於非常突兀……而且這也是我較爲熟悉的料理方面了，腦海中有現成的知識。像你剛纔列的例子，化工業、鑄鐵，提高生產力的蒸汽機和紡紗機，我可能就需要很多時間去試驗才能拿出成果。當然，最關鍵的是，烈酒的生產較爲容易，也很快能轉化成財力……”
“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想得還要遠很多。”
愛德華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又開口問道：
“那你的計劃是什麼？從做烈酒開始，下一步呢？”
“……我一直以來的計劃，都是基於只有我一人來做的。現在既然遇到了你，那我想我們，可以好好地商量一下……”
……
第二天，當鼻青臉腫、滿臉青紫的陸霖和愛德華出現在艾倫面前時，艾倫卻出乎意料地沒有過於驚訝，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兩人，旋即，又搖了搖頭。
“和我料想的一樣，果然你們之前就認識……事情都解決了罷？解決了的話，我有些話想要和你們說。“
“嗯，都解決了……你有什麼事情？“
“關於我妹妹。她有些任性，昨天給兩位有些添麻煩了……希望你們能理解，她本性不壞，只是想爲我好一點兒……“
“那你的意思，我們就是致你不好的緣由了？“
“不是。請莫開這種玩笑，能夠結識到你和愛德華這樣的朋友，是我艾倫.弗萊爾的榮幸。”
雖然昨晚嘴角被打破了，說話有點漏風，不過陸霖心情不錯，隨便地開了個玩笑；但看着艾倫臉上少見地表露出了認真的神色，陸霖才連忙改口道歉。
“……首先爲我妹妹的行爲，向你倆表示歉意，請多包涵……以後有機會的話，也會讓她來親自對兩位致歉的，她只是現在沒和你們接觸過，不清楚你們的本性。”
“說這些話做什麼，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忙吶。關於你和陸霖這兩天在做的制酒設備，昨天晚上我們兩人討論了很多，有許多地方需要改進，比如我們再多設計一條管道……”
正當愛德華侃侃而談時，坐在輪椅上原本認真傾聽着的艾倫，突然飛快地眨起了眼睛；陸霖頓覺不妙，拉了拉正講到興起的愛德華，然而已經晚了。
一個幾乎毫無感情的聲音，從陸霖和愛德華背後響了起來。
“你們在商量什麼制酒設備。……學院裡禁止一切形式的鬥毆，並且有嚴格的保安，爲什麼你們兩個人會受傷這麼嚴重。請給我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