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成這樣了？外面和你一起的兄弟們呢……”
聽到了院子裡員工們的嘈雜聲，艾倫連忙推着輪椅走了出來，看着平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盯着天空發呆的郝雲。郝雲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能不能先不要提他們……我和他們裡面一半人都喝過酒。”
“我明白了。事情到底有多糟糕？”
“非常糟糕的那種。不知道到底混進來了多少人，不知道他們已經掌握了多少……從皇城側門到陸家大院這裡，至少有三百人加入到了對我的圍殺當中！但還好，他們還尚且顧及着秩序，沒有光明正大追殺，但是我的人……保護我的那些人……”
郝雲突然說不下去了，轉過身半跪在地，一拳砸在已經被小雨滴逐漸浸溼的石板上。
“好了沒。好了就趕緊說怎麼回事。他們付出了這麼多努力，可不是爲了讓你自怨自艾的！”
“……我知道。但是如果……算了不說了。”
郝雲握住艾倫伸來的金屬臂，一把站了起來，接過一旁邵氏遞來的毛巾，使勁擦了把臉，就那麼坐在小雨中的石凳上，開始敘述起來。
五分鐘後。
“我明白了。事情正在朝最壞的方向發展。你說，他們甚至已經控制了皇城側門？”
“……對。沒有錯。現在皇城裡立刻多出來十萬大軍，我都絲毫不感到任何驚訝——李治東和大皇子，究竟是怎麼搞的！怎麼能讓這麼多人混進龍落城？今天看來，應該難以善終了——”
“不。事情還有轉機。聽我說。”
艾倫使勁用金屬臂將郝雲的頭扳起來，語調平靜：“越到這時候，越不能着急。既然情況已經到了、我們近似於不能控制的地步，反正情況不能再壞了，我們要做的其實就比較簡單：保證儘可能多的人，從這場鬧劇中活下來。”
“……之前，我不該一直勸陸霖，去和大皇子混在一起的……沒有想到……”
“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有責任。事情也不是到一點兒轉機都沒有的地步，至少在你出去的時候，我已經得到了消息，龍落城東門那邊的安全已經保證了，那麼要做的就是，怎麼樣把我們所有人，都活着帶到東門。我們的人，馬車和武器都準備好了——”
“……但還是不行啊，”郝雲搖搖頭，“我們的人，大多數都只是普通的百姓，以前我看陸霖給他們做料理培訓的時候，有些人連殺只雞都能哭出來——”
“但是對方，真的就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強麼？”
艾倫搖搖頭：“軍隊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天凡帝國數千萬人口，真正上過戰場見過血的，撐死不過二十萬人。我指的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不是土雞瓦狗：如果是正規軍，你必須承認，從龍落城皇城直到這裡，如果他們是正規士兵，哪怕只有十幾個人，你都不可能活到現在。”
“不要小看我的逃跑能力好不好！我至少也是跟陸霖一起冒過險的——”
“我是在實話實說，這個時候就不要擡槓了，沒有這個空，”艾倫直接打斷了郝雲想要辯解的話語，“我知道你在着急，你家小織此時也正在皇城裡，但是着急沒有用的，我不會再強調第二遍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最快想出解決方案然後行動起來——暴動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沒有空磨蹭了。”
“那你……你有什麼辦法？”
“我確實有辦法。不過這個辦法，我實在不想用……”
女裝艾倫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如果用了這個辦法，我可能會被知曉內情的人罵死吧——就連我死後，都會被人戳着墓碑罵脊樑骨的那種。”
郝雲的面色，也嚴肅了起來：“……說來聽聽。”
“好。”
……
“你們知道，最可怕的敵人是什麼樣的敵人麼？”
龍落城，皇城內。
就在距離陸霖和李治東不到一百米的，某間庫房裡。
愛德華脫下了身上的士兵服裝，一邊換着僕役的服裝，一邊插科打諢。
旁邊同樣換着衣服、不過一個換着官員服裝，一個換着貼身侍衛服裝的嚴羽寧和死神，同時搖搖頭，表示不知，於是愛德華也就沒有猶豫，繼續自顧自地開始了：“最可怕的敵人有兩種。一種是比你強大太多、並且你退無可退沒有任何周旋餘地，只能硬着頭皮上，就像老虎和被逼在死角無處可逃的小白兔那種感覺——這是第一種。”
“那第二種呢？”
生活中永遠不缺捧哏的人，愛德華掃了一眼旁邊不知道姓名、但是恰到好處接上話梗的傢伙，滿意地點點頭，穿上褲子：“第二種，就是具有超凡的想象力，以及超凡行動力的敵人。”
“爲什麼？”
這次就不止一個人問了，而是很多人一起異口同聲地發問。愛德華三下五除二地套上上衣，自然有識相的上來幫忙係扣子，自己自然也能騰出來兩隻手，好整以暇地整理着一頭即便在室內也依然耀眼的金髮，一邊點着頭說道：“很簡單。因爲這世界上的人，大多數都遵循着規矩——都會在條條框框中做事情，即便在生死關頭也是如此。你們可以想象一下，你們都是練過的，經過了長時間的訓練，遇到敵人，肯定第一反應就是拔出手上的刀，向着對方砍去；然而怎麼砍，甚至於拔刀的手勢，砍下去的角度，都是按照你們訓練方法固定來的，一般來說，不會有什麼太多意外。”
“是這樣的沒有錯，”死神舉起了手，“我們所用的方式，都是經過實戰檢驗過的，包括訓練，都是最有效、最快捷、最具有實戰性的，當然會這麼來——”
“嗯，對於這一點，我並不反駁，也不是讓你們有什麼標新立異的舉動。但是如果說，在其他方面事情呢？比如我記得，哎你是叫李英華對吧，剛纔那個？”
“不是，我是王英華……”被點到名的小兵委屈道。
“總之英華就對了，至少我還記住了一多半，”愛德華不在意地擺擺手，看着自己身前的兩個士兵從上往下幫自己將繁瑣的東方式服裝釦子繫好，腰帶紮緊，“我記得，你給我說過，你怕鬼神？就是光明神教教義裡說過的，地獄裡面那些惡鬼，你還怕黑……”
“……嗯。”
似乎由於在衆人面前，點到了自己的痛楚，叫做王英華的小兵低下了頭。
“這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畏懼的東西，而這些畏懼的事物，會讓你對自己的生活以及生命，保持着崇敬以及敬畏之心，不至於糊里糊塗馬馬虎虎地過日子，每個人都一樣，我也有怕的東西——當然這就暫時不在討論範圍內。那麼，你們大家，都會選擇怎麼克服這個問題呢？”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在這種分秒必爭的緊急時刻，愛德華卻好整以暇地扮演起了人生導師的角色，但是倉庫裡的數百人，在愛德華眼神的鼓勵之下，還是有人率先開口了：“我……我應當會去光明神教那裡，去求神父賜福，這樣我就不怕了。”
“嗯。那邊那個，我看你也想說話，你的主意是什麼？”
“我……我也怕黑，所以我一直都是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睡的……”被點到名的士兵囁嚅道。
“很好，這都是大家能想到的解決方案，但是我提一個解決方案，你們看怎麼樣？”
成功地吊起了衆人的胃口以後，愛德華頓了頓：“如果有鬼怪敢出來嚇唬我，我就想辦法侮辱它，甚至強丨奸它。”
“嘎？”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們想啊，一個惡鬼，好不容易找到地獄與人間的缺口，爬上來了，啊，找到你家角落裡，大半夜的，已經擺好姿勢，準備嚇唬甚至吃掉你啦；然後你一看見它，第一反應是脫下褲子，它會怎麼想？”
“這……”
“然後你覺得只是脫下自己褲子好像還不太夠，你就趁它發愣的時候，脫掉它的褲子，然後把兩個內褲打個結套它頭上，接着趁着它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侵犯它，聽着它痛苦而婉約的呻吟……你們說，此時，你還會害怕它麼？”
“這，這這……”
看着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模樣，愛德華不在意地擺擺手，笑了笑：“別這麼激動，我也沒那麼變態，只是舉個例子罷了：對付敵人的時候，如果用對方想象不到、跳出常理的方案，那麼對方大概率是沒有方法去好好應對的。因爲正常人的思維，哪怕是已經未雨綢繆覺得自己已經準備萬全的解決方案，都只是限定於解決正常思維，就是那個條條框框裡的問題，就像知道江水要來、提前築起的大壩一般；大壩固然能擋住江水，但是如果，我們從大壩頭頂上跳過去呢？”
“這個……愛德華公子，我……你……”
“好啦，有沒有發現，你們都不是那麼緊張了？”
看着所有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愛德華無奈搖搖頭，嘟囔了一句：“真的是，還需要我自己出賣自己，把自己描述成一個變態才能緩解你們的緊張……我曾經也是一個循規蹈矩，一切都按照玩法來玩，而且還玩得很擅長的人，但是被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傢伙擺了一道、損失了一切以後，我才悟出來這個道理。今天你們記住我的話，以後肯定受益頗多：至少你們不用再吃一遍我吃過的苦頭，方纔明白這個道理。話又說回來，我們的對手，現在是一羣循規蹈矩的傢伙，比我們實力稍微強那麼一點兒，但其實也強不到哪裡去；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成爲那第二種最可怕的敵人，不按常理出牌，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時候，從房門外，隱約傳來一陣喧鬧聲。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衆人，頓時靜下了聲，一言不發，彼此望着彼此，原先由於愛德華的故事、變得輕鬆下來的氣氛，此時也再次緊張了起來。
“不必那麼緊張。本來我也不指望，在這裡能躲多久……差不多也該準備開始了。記得我剛纔說的話，我們現在，是對於他們來說最可怕的傢伙，所以最後獲勝的，一定是我們——最後，最爲重要的是，別忘了我們聚集在這裡的目的，以及爲什麼要做這件事情，你們每個人都有的私心，以及——我們的夢想。”
說出“夢想”兩個字以後，愛德華不待所有人反應過來，率先走到了倉庫門前，“譁”地一聲，拉開了大門！
“你們……你們這羣人，躲在這裡做什麼？還有你，你剛纔不是說，這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麼？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原本門外正在你推我搡、一個想開門看一個想方設法打擾着對方的兩人，均愣住了，同時不可思議地望着倉庫裡面的數百號人。
“啊，因爲事情忙完了，我們在這裡……偷着吃火鍋。”
愛德華漫不經心地笑着，伸手往裡面一讓：“兩位大人，不妨也來一起吃一點兒？今天從早上6點開始忙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吃頓火鍋，不爲過吧？”
“……吃火鍋？火鍋在哪裡……”
爲首的、明顯是過來檢查的人，顯然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愛德華的反應，愣愣地跟着愛德華走進了倉庫門。
下一秒，他便倒在了地上，連多餘的聲都沒有吭。
“死神”從屍體上拔下了一把匕首，陰慘慘地笑了笑：“……愛德華公子，所言果然非虛。他完全沒有反應，看他的表情，好像還真的以爲，我們在吃火鍋……果然出其不意，是個好方法。我記住了。”
“其實我本來真的打算吃頓火鍋再開始的，不過剛纔在外面，吃得已經夠飽了，想了想還是算了，不然等會兒正在關鍵時候，突然打個飽嗝，那多丟臉啊。兄弟們，你們瞅瞅地上，誰長相和他差不多的，把他衣服換上，稍微僞裝一下去拖一下？不需要拖太久，只需要在他們那邊的人面前晃一下就行，有誰和他比較像、然後反應靈活一點兒的……好，就你了。其他人，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