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我又悄悄地鑽進了被窩,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一個疑問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們爲什麼這麼看重這本書?”
我這個年齡段,還沒有到入學的年紀,而我認識的極少數幾個字,也是爺爺生前教給我的。
之前翻開書頁,裡面大部分字都是生疏的。所以我根本不明白爲什麼這本舊書記錄着什麼,更不明白以後這本書對我意味着什麼。如果我能預測未來,我寧願選擇讓這本書隨爺爺永遠埋在地底!但在那個時候的我,心底很明白,這本書絕對沒有那麼簡單!越是如此,我越是想搞清楚,上面記錄的究竟是什麼。
第二天,我沒有向父母提起自己昨晚的絲毫。反而是趁着父親一如既往去外面酗酒,母親也是忙着家裡的各種農活的時間,自己偷偷開始向村裡的學校跑去。
我要識字,我要認識更多的字,這樣我才能明白那本舊書上究竟記錄着什麼!我的內心暗暗下着決心!
從此,趴在村裡小學的窗戶外幾乎成了我每天必備的功課。父母似乎從來沒有察覺到什麼,所以也沒有問我去了哪裡。而學校的老師們在熟悉了我之後,也默認了我來窗前聽課,甚至還讓我坐在教室裡最後一排聽課。當然,這對我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薰酒次數也越來越多,甚至場地從外面搬到了家裡,幾乎一進大門就能聞到酒精的味道。同時間,二伯幾乎每隔兩天便來我隔壁的三伯家來爭吵,而其中更有幾次是衝着我父母而來。父母則是閉門不出,也不吭聲。這樣,到最後二伯也只是無奈而歸。
時間不僅沒有磨滅父親的怒火,他的酒癮幾乎每日劇增。酗酒如命的他,有天居然開始毆打我可憐的母親,而理由則是母親當初沒有替他看好那本書。
怨氣,在我幼小的心靈裡生了根。甚至之前我有點心疼父親的想法也消失了。我恨!我恨父親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恨,我恨父親爲什麼這麼看重這本書,幾乎都不考慮我與母親的感受;我更恨這本書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家裡,讓我慈祥的父親變的如此厲氣逼人!!!
一切都是這本書!!
我沒有刻意去隱藏自己的恨意,每當和父親相處的時候,我都視若未見;而當父親和我說話的時候,我更是裝作沒有聽到;再後來,只要是父親在家裡的時候,除了睡覺之外,我幾乎都是躲在外面。
記得有一次晚上,父親再次薰酒而歸,被母親整理乾淨的家頃刻被他弄得一塌糊塗;他不僅沒有絲毫歉意,相反,還動手廝打着母親。那時的我,再也忍受不了父親,拼盡全身的力氣把父親從母親身邊扯了過去。可我沒想到,父親的力氣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大,他被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時的我,並沒有什麼愧疚之感,反而在心底有了些許的快感。也正是這樣,怒氣稍消的我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屋內。也許,當時我回頭看一眼,可能會發現父親眼角的那絲哀愁,但是我至始至終都沒有正眼去瞧他一下。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我已經十三歲了,我認識的漢字也越來越多,但我始終沒有再次去村口那顆大樹下取出那本舊書。因爲我明白,現在我還沒有能力去完全弄明白裡面記載的東西,但是也不遠了。
因爲父親的關係,我沒有向同齡人那樣交學費是上學,不過好在學校已經給我開了先例,讓我以旁聽的身份進入學堂,不過座位永遠是最後一排,有時候會沒有座位,我只能站着聽課,因爲我明白自己與交了學費同學們的區別,不過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當然,這樣的我,少不了一些同學對我的鄙夷,但我從來都是一笑而置之。我的世界,他們不懂,當然也不需要懂。可是,龍有逆鱗,我也有!
那次,也是我最後一次在學堂裡上課。他們提起了我的父親,說我有一個沒有用的酒鬼父親。
父親,在我的腦海裡,已經不能用憎恨來說明,而是恥辱!沒錯,在他們提起我那個酒鬼、沒用的父親的時候,我爆發了。從來對別人的取笑不屑一顧的我,那次我終於對同學大打出手。
甚至驚動了校長,他替我償還了被我打傷同學的醫藥費,但是他的要求就是讓家長把我領回家,並簽訂協議,以後再也不能再到學校聽講。
意料之外,在我準備自己回家的時候,父親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的消息,他居然來到了學校。而且是以一身乾淨的衣服,甚至沒有一絲的酒氣,他望了我一眼,眼角似乎包含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但我那個時候卻沒有看出是什麼意思。
多年以後,回想起來,當時父親明顯是對我產生了失望。
可那個時候,我的腦海裡除了厭惡便還是厭惡,爲了不和父親一起回家,甚至是跑着在父親的前面趕回家。
當晚,父母第一次沒有吵架,他們罕見坐在一起吃飯,但執拗的我還是沒有願意去陪父親去吃飯。因爲我不知道,該以什麼心態去面對父親。而我從那用了很久的柳樹門框中望向父母,略顯黝黑的皮膚上出現了很多皺紋,原來他們都已經老了。
聽着父母像其他家庭那樣和睦地坐在一起聊天,甚至還出現了久違的笑容;我流淚了。我所期望的,無非是如此簡單,父母和諧,其他的都無所謂。
一個決定從我心底生了出來,明天我一定要把那本書拿出來交給父親。沒有什麼原因。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但我第一次睡的那麼香,沒有噩夢,沒有其他,耳邊只有父母的小聲說話。
那夜,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夢到父親、母親和我一起快樂地生活着;而爺爺還在吃力地教我識字;伯父們親切地送給我幾顆自己家產的西瓜給我解饞…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我都不願意醒來!
...
鏘鏘鏘!!!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把我從睡夢中驚醒。睡眼朦朧的我看着母親推門進了屋內,而她那已經溼潤了的雙眼讓我瞬間清醒了不少。
“媽?怎麼了?父親他又動手打您了?”
母親搖了搖頭,哀傷的神色注視了我足足幾分鐘,纔有氣無力地說道“辰兒,快起牀吧,咱們一起送你父親!”
“父親要去哪裡?”天真的我緊接着發問。
母親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轉身前用手指了指院子外,便轉身走了出去。那蕭瑟的背影,是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父親在母親心裡的位置。愛一個人,便無怨無悔,即使他變了,但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還是永不改變。這纔是真正的愛!
我再也沒有了睡意,起牀向屋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