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啊……”聽到李儒突然說這比天都大的事,他竟然還沒有跟董卓彙報,劉協心中狂喜一番後,立時變得不正常起來。他雙手在絲柔順滑的袖袍中來回搓着,一副黃鼠狼給老母雞拜年的表情垂涎着李儒道:
“曾經有人跟朕說過,屬下想跳槽的原因無非兩點,一是錢沒給到位,另一個原因就是心裡受委屈了。像你這樣的人,斷然不會是因爲第一點……來,跟朕好好說說,董卓如何讓你在他那裡做得不舒心了?”
李儒看到劉協一時態度大變,他的臉色也隨之一變。雖然他早就對當今天子孟浪一事有所耳聞,可此時見到劉協竟然如此辱滅自己,心中已開始有幾分不快,但顧忌君臣有別,他還是按下慍怒淡然說道:“陛下,您乃九五之尊,譬如天上紫薇星,映亮寰宇,一言一行皆爲天下表率……”
看到李儒反應,劉協纔有些恍然,意識到自己剛纔的一個詞,深深戳痛了李儒此時故作堅強但實際上異常脆弱的小心臟。
‘跳槽’這個詞,在前世只是一句很平常、很普通的話。但在古代,卻不是隨便可以亂用的,因爲這個詞含有狎邪之意,相當不雅。
隨便翻翻明清的小說或者筆記,‘跳槽’一詞不時就可映入眼簾。徐珂的《清稗類鈔》對‘跳槽’給出了非常確定的解釋:“原指妓.女而言,謂其琵琶別抱也,譬以馬之就飲食,移就別槽耳。後則以言狎客,謂其去此適彼。”意思說得很明白,最早這個詞是說妓.女的。一個妓.女和一個piao客纏綿了一段之後,又發現了更有錢的主,於是丟棄舊愛,另就新歡,如同馬從一個槽換到了另外一個槽吃草,因此,這種另攀高枝的做法被形象地稱爲‘跳槽’。
在漢代時期,雖然這詞還沒有這層意思,但劉協硬是在這個詞還沒有經過時間轉換沉澱後便生搬過來,不免讓李儒以爲劉協在暗諷李儒他乃槽中之馬的意思。
幸好,劉協這時候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細節的時候。自己越是向李儒解釋這些,也越有畫蛇添足的味道,反而乾脆不拘小節窮追猛打,倒能進一步擊潰李儒的心理防線。
故而,劉協大手一揮,又痞氣十足道:“老李啊,你就別跟朕扯這些虛的了,這些朕都快在耳便聽出了繭子。治理天下若真能那樣生搬硬套,朕只需當個木偶就能令文官不貪名、武將不戀權,那朕也心甘情願。可你這條老毒蛇最有眼光,你告訴朕,這事兒就這麼簡單能行嗎?”
“文官不貪名、武將不戀權……”李儒細細咀嚼着劉協這番話,雖說這番話仍舊粗俗,但拿到漢室朝堂上來講,卻是一針見血的刺破。由此,李儒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陛下若是早上兩代坐鼎漢室,漢室江山也不至於淪落到這般田地。”
劉協卻不管李儒的感慨,畢竟,李儒現在以爲漢室江山已經跟股票一般跌到底了,但劉協卻知道,這底的底下還有十八層。所以,他雖然是這座江山的掌舵人,但心態反而要比李儒還要樂觀些。更不要說,此番李儒還給自己送來一份意外之外的大驚喜。
是的,自李儒說出他還未將抓獲劉協手下之事告之董卓時,劉協的大腦便開始飛速運轉,他敏銳地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結果,只剩下最後那個縱然萬分不合理的結果……他萬分驚喜地發現李儒來覲見自己的結果,只能是:李儒這傢伙想要跳槽了!
其實仔細想想,這個結果也並非那麼難以令人想象。歷史上的漢獻帝究竟搞沒搞小動作他不清楚,但現在自己搞得這些,那可是有着三國牛人謀主荀攸指點,外加後世那些閒得蛋疼、專門兒針對董卓禍亂漢室局面,弄出來的一套最隱蔽無形且行之有效的策略。李儒察覺到漢室這位十二歲的小天子,竟然在皇宮中還佈置着如此一盤大棋,他又怎麼可能不震驚?
當然,這些對於李儒來說,都只是誘因而已。真正促使李儒今夜走入宣室殿的原因,是來自董卓內部的問題。劉協並不知道今日郿塢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卻知道,在董卓的後期,董卓確實愈發目中無人、狂妄跋扈,對於李儒的諫言已充耳不聞。
李儒又是何等毒辣之人,他又豈能不知道,董卓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時,已然處在懸崖的邊緣?董卓既然不想背水一戰,那他李儒難道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綁在董卓那架破車上與他一同殉葬?
“老李啊,別這樣兒女情長、優柔寡斷了,你又不是賈寶玉,根本不適合這款的……”看到李儒還是明確的表示,劉協開始有些不耐煩了。這種感覺,就跟他好不容易約了網友、飯也吃了、電影也看了,可人家偏不同意一塊兒開房一樣,急得心急火燎的:“你是一匹來自關西的狼,到了關中也不會跟呂布一樣變成看家護院的狗。來,跟朕說說,你是不是已經得知什麼內幕消息了?”
見劉協如此沒節操沒下限,李儒也終於被搞得沒脾氣了,忍不住沒好氣地笑了一聲,回劉協一句道:“陛下,聽您的意思,您似乎已經知道太師大限將近?”
“差不多也就是兩個月時間吧,”劉協扳了扳指頭,隨後裝作渾不在意地樣子向李儒道:“呂布那二五仔,現在恐怕只是有了這等心思,但若說真要動手,他還沒那個膽量。必須等一個人,在他的背後推那麼一把,纔會水到渠成。”
不出劉協所料,當自己說出‘呂布’這兩個字後,李儒的臉上還是不可抑制地布上了一層驚愕。劉協很滿意李儒的反應,畢竟,被人當成無所不知高人的那種感覺,實在太美妙、太難以向他人描述清楚的。
“陛下慧眼如炬、洞若觀火,臣心悅誠服。”李儒沉默半晌,終於俯下身去,向劉協深深一拜道:“若陛下應允臣三個條件,儒及手下黑冰臺,願任陛下驅使。”
李儒以爲自己這番話總會讓劉協認真起來,可想不到劉協僅僅只是擺了擺手道:“還是算了吧,天下沒有免費的豬彘肉,你這條老毒蛇的條件,朕可不管隨意亂答應。更何況,你吹噓的什麼黑冰臺,不過徒有其名,跟秦朝當年的黑冰臺比起來,卻是差得太遠了。那些傢伙,在長安街盯梢都不會,也只能對付我那些半吊子的錦衣衛而已。”
李儒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聽完劉協全言後,不禁微微一笑,從貼身的懷中拿出一張素絹,遞給劉協道:“陛下或許有所誤會,長安街上盯梢陛下的,不過是董白府中收養的門客而已。這上面之人,纔是儒手中真正的黑冰臺之士。”
劉協仍舊不以爲意,但接過那張素絹草草看了一眼後,臉色便遽然大變,甚至兩隻眼睛就如被吸入到那幾寸見方的素絹當中一般難以自拔——這張素絹上的名字不多,只有七八名,但劉協看到,這些人卻是都安插在盧植、皇甫嵩、朱儁、王允、士孫瑞、黃琬、蔡邕這些對朝局有着重大影響的人物身邊。甚至,就在素絹的第一行,還有一位安插在他身邊的宿衛:史阿!
這個史阿,劉協是有印象的。畢竟,這個傢伙後來還教過曹丕劍術,劉協自然多留意了一眼。但事情還不這麼簡單,因爲這個史阿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勾引了宮娥被劉協赦免,口口聲聲說要做劉協一條狗的那個傢伙!
雖然,史阿的身份不過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宿衛,但有了那件事之後,劉協在心底已經對史阿產生了不小的信任,正準備令他參與一些很重要的行動中來……
實在難以想象,朝中重臣當中身邊都潛伏着猶如史阿一般的人物……劉協再度擡頭的時候,已感到自己的後背溼了一大半,可心中的餘悸卻仍舊不能消散。
“陛下不必過分驚駭,這些人當中,只有史阿潛入得比較成功。畢竟陛下身邊無人,纔會讓臣有空可鑽,諸如其他大臣及關東諸侯,身邊都有追隨多年的心腹,臣的黑冰臺創建不久,尚未深入核心。”李儒這時沒有多少得色,仍舊平靜寡淡地說着。可就是這份平淡,才讓劉協覺得李儒的可怕。
因爲,李儒剛纔說了,黑冰臺不僅僅埋伏在關中,在關東諸侯處,他們也有密線!
這樣的一張情報網,雖然還只是雛形。可劉協仍舊難以停止聯想,一旦這張網織就成功,那對於漢室來說,將會是怎樣的舉足輕重!
“李郎中,你那三個條件,究竟是什麼?”劉協頹然放下那張素絹,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李儒根本不是同他談判的。他來到這裡,只是來做一件必然會成功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