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冷笑道：“那又如何？我不愛晏懷，就算是有了他的孩子，一樣不會愛他。”可是我若還在豬妖的體內，一定會讓那個孩子出世。仙妖禁忌結合的後代，那該是有多光榮！這天地間，我便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晏懷敢用我的東西騙我失去於他，就該承受這樣的恥辱與痛苦！我被天界衆仙看不起了幾千年，父親被迫滯留凡間，母親魂魄分離。憑什麼他晏懷就能夠隨隨便便與妖有了孩子，藏着掖着，就能躲過這些！“名岑，你太激動了。我還沒有說到點子上去，你就已經如此失態，若是與你的仇人面對面，你要如何應對？”嫦娥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陡然間無比清醒，平靜至極地坐了下來。“你接着說。”我啞着嗓子道。“那個孩子，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使用了一種禁忌的秘術，強行令你懷上的。他本來是想借此留住你的身心，卻不想，無論你的魂魄在哪具身體裡面，愛的都不是他，更沒有想過，爲他留下。”身子微微地顫了起來，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他害得我魂魄碎掉，差點死在他母親的掌下，卻妄圖我留在他身邊。多麼可笑！他用本來就是我的東西，誘騙着我與他行歡，卻希望我爲他生下孩子，重蹈覆轍！晏懷，我不會原諒你！年少時，那顆懵懂的少女心，有多迷戀你，如今便有多恨你！我曾爲了你，連差點魂飛魄散這麼大的事情，都從未向你提起過，換來的，卻不過是你親自參與的計劃。我墜入輪迴道時，若非有秋月裳護着，這世上哪裡還有名岑的一丁點兒魂魄？“說罷，你想如何同我打商量。我可不認爲，這些事情，就能夠令我心悅誠服，冒着喪失性命的危險，救你一命。”我冷冷道，明明是看着她，眼裡卻沒有她的神情。因爲我並不像看到。她似是氣急敗壞，連好語氣都沒有了。“你還想怎麼樣？我說得還不夠多麼？他既然那般愛你，你一旦把狐妖的媚術破掉，他就不會再被她迷惑，只會一心一意想要補償你。只要有了他的支持，天后還能奈你如何？”“呵。”我笑。他晏懷好歹是即將上任的天帝，法力雖然未必無人能及，破區區一個媚術，哪裡是那般艱難的。他卻依舊在蘇若面前虛與委蛇，自有一番打算。何須我出手，來做此事？更何況，在他成爲天帝之前，他必定不會與天后對着幹。這點，我比他還要清楚不是麼？“嫦娥，我覺得，你自始至終，都找錯人了。我未必能救你，就算是作爲你今天同我說這麼多的交換，我儘量不會讓你死去。其他的，你就別妄想了。”她終於一眼不發，大約是覺得果真看錯了人而失望透頂。我沒有以前那般糊塗，不會被她三言兩語利用。只不過，現在回過頭來一想，頓時覺得從前的自己，果然心思單純得勝過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妖。我自幼一個人住在廣寒宮上，偶爾調皮，曾經到天界偷偷跑了幾次，饒是如此，也不過是個任性一點，貪玩一
點的呆子。可她嫦娥，是在凡間活了十多二十年，與無數的人來往打交道，最後甚至肯拋棄丈夫飛昇做仙的女子！我如何能夠與她玩心計？袖子被人扯了一把，我回過神來，瞅着秋月裳：“溫錦，你走錯方向了。”我擡頭一望，那邊是巍然屹立的九重天宮，停滯了片刻，隨着她往正確的方向去了。秋月裳邊走邊問我：“你覺得嫦娥那些話的真實性有多大？”
我沉思了一會兒，抿嘴道：“除去晏懷愛我的部分，其他的，應該都是真的。”她好像甚是驚奇。“你不信晏懷愛你？”我點點頭。說他喜歡我，想利用我還差不多，他不可能會愛我。“爲什麼啊？”她瞪大眼睛，顯得很是無辜，眼眸裡透着期待，倒叫人不忍拒絕。笑了笑，我道：“我剛認識晏懷不久，被天后下過一次狠手，你怕是沒有印象。晏懷此人，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狠辣，卻能夠不動聲色地與天后一起設計我。你說，我兩次皆因爲他，險些死掉了。而後又被他欺騙，可能相信他愛我麼？”秋月裳撇了撇嘴，砸吧道：“好像確實也在理。那他要是不愛你，爲何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你？”這些事我說不出口，她縱然變了，平素仍舊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姑娘，若是知曉晏懷那般，肯定會氣得衝上前去找他算賬的，我只能搖頭，否認道：“我不清楚。”沉默了一路，秋月裳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溫錦，嫦娥不是說晏懷中了狐妖的媚術麼？他都是要做天帝的人了，怎麼會擋不住區區媚術？”我又搖頭，她驀然打斷道：“別搖頭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起他，因爲他做的那些事委實可惡可恨。不過，我擔心他還在暗中算計你呢。指不定他明着假裝不認識你，夜裡偷偷就潛入你屋子了。”瞥見她嘴角浮現的那抹極有惡趣味的笑，我沒好氣道：“我和北冥睡一間屋子，你覺得他有可能會潛得進來嗎？”她故作恍然大悟，只是挪揄地看着我。我只好惡聲惡氣道：“不要告訴我，你和天蓬不是。或者其實，是他不行？”秋月裳猛地一下子蹦出老遠，慌忙轉過身去背對着我。我分明瞧見了她轉過身之時，一張臉都羞得通紅。
吶，明明自己也一樣，偏要撿我說，自討苦吃，活該！我猶豫了良久，一直到要分開之前，才同下定決心拉住了要進屋去的秋月裳。她轉過身，詫異地問：“你竟然也會對我露出這樣的神情？”“什麼神情？”我虛起眼，一巴掌拍到她頭上，見她捱打得不明不白有些發愣，不由笑了，轉而立即正色道：“有一件事我要警告你。做什麼，最好都謹慎些。晏懷他，並沒有中蘇若的媚術。”“哎？你怎麼會知道？他來找過你了不曾？”我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只叮囑她：“不管怎樣，你記住這事便是了。若是你覺得有必要，也知會天蓬一聲吧。我先走了。”這些事情，要真細細追究起來，必定盤根錯節，一大堆。我雖然居心不良，想着要報仇，可只要
他們不做得太過分，我也不會真的大下殺手。
一來，我沒殺人的膽量。二來，我覺得折磨他們，比殺了他們更加解氣。如此而已。在院子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過北冥不在，我方纔一溜煙兒躥了進去。做仙失敗到這個地步，我簡直覺得難以啓齒。想來，其實我也不能算朵奇葩。畢竟生活在你北冥的淫威之下，我怎麼着，也沒有足夠的底氣。好吧，我纔不會承認我尤其怕他在牀上使壞折磨我。進了屋子，我便有些晃神兒。大約是在外頭，吸進那些個神仙身上的烏煙瘴氣太多了，這會兒覺得有些不舒服。“去哪兒了？”冷不防背後躥出一道慵懶而略顯沙啞的聲音，我只覺得一瞬間，毛骨悚然得汗毛悉數倒立起來，就像是蘭妙兒那死蛇妖，拿着蛇尾一寸一寸蜿蜒盤旋着攀上了我的身子。我哆哆嗦嗦地回過頭，身子直打顫。回話之前我還在驚奇，北冥這廝什麼時候在我眼裡，變成了閻王一般的存在。“沒聽到，要我再說第二遍麼？”末尾的一個字語調微微上揚，活像一把尖利的鉤子，準備刺進我的皮肉，將我生生勾起來。我忙不迭裝傻道：“沒去哪兒，就是同秋月裳去看了看老朋友。”“是麼？”他惜字如金，慢悠悠地吐出這麼兩個字。我只覺得今天的北冥分外奇怪，周身散發着讓我退步三尺的詭異氣場。於是，我果斷往後退了一步。
“過來。”他似是對我的舉動十分不滿意，眼眸虛起，教我看不清那兩粒冰藍色的瞳孔。看不見我就更不明白他心裡大約在想什麼了，我更應該逃啊。不過，眼下，我要是敢逃，後果可想而知。真他孃的，進退兩難！幾番思忖之下，我還是乖乖去他身旁坐下了。“你今天怎麼沒去找南冥？”我怕他張口又發問，只得率先找話說。北冥的手不知何時到了我的腰間，穿過雙臂一攬，將我摟緊向他接攏。我終於得見他冰藍色的眸子，可是我卻看到了極爲不妙的東西。直覺告訴我，他似乎很不高興。至於他爲什麼不高興，我也不知道。總不能是因爲一大早我便被秋月裳那邊的小仙童給叫走了，所以他在生氣吧。他不像這麼小氣的人。可這貼得如此之近的兩具身體之間，本來應該是極爲曖昧的感覺。瞅見他面無表情之後，我心中唯一一點旖旎心思，愣生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孃的，這般不識情趣！我身子有些僵硬，又不敢隨意亂動，怕惹他生氣，只好咬咬嘴脣，微微一擡頭，朝他耳垂，吹了一口熱氣。他眸色陡然加深，面上卻依然緊繃着。他還是沒有出現我預期中的反應。我從來見過這樣的北冥。各種表情，我或多或少都見過一些。可面無表情的，我鮮少見到。我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事情惹他不高興了，我知曉心中惴惴不安。他不高興，我也高興不起來。“北冥，你別這樣。”他有事不同我說，就算我追問，他一樣不會說，結果也不過是令他更加生氣而已。我只能試着勸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