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懷不吭一聲，卻是緊緊地盯着我。我不管這些，只是走到他面前，俯倒。散落的頭髮遮住了我的側臉，我嘴角的笑容要多邪惡就有多邪惡。“晏懷，你利用我這麼多次，總還是要付出代價的呢。”在他耳邊的輕聲呢喃，溫柔含情得彷彿他是我想了、唸了、愛了千萬年的人一樣。說罷，我還故意輕輕呼出一口熱氣，輕輕吹在他耳畔，接着道：“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做耳邊風”將我的請求當做耳邊風，對我的痛苦視若無睹，不顧我的意願，不由分說地利用我。晏懷，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怎能不由我讓你受到重創，以讓你幡然醒悟？站直身霍然冷臉直視着蘇若：“蘇若，天帝沒有異議，你該爲自己的魯莽付出代價了，將她”“溫錦，退下！”晏懷一聲暴喝來得太遲，以至於明明我知曉他遲早會被我刺激得發怒，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愣怔了一下。眼角餘光瞟過蘇若，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是有笑。我只好就這樣愣怔着，然後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連連後退道：“天帝，你爲了她，對我發難？”
這副狀似極爲吃驚的樣子，險些連我自己也騙到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是真的沒有料到，晏懷好似對蘇若有那麼一丁點兒感情，但是，我轉念便在心中冷笑起來。最好你是真的緊張她，那麼她纔會變成一把合適的利器，不能重傷你，至少也要讓你知道，疼痛是什麼滋味！“你夠了，作爲天后，便這般沒氣度？你的小女兒心性，往後給我收斂一些，否則，你如何坐上這個位置的，我如何讓你下去！”我毫不畏懼地迎着他憤怒而又暴躁的目光，依舊不怕死道：“你不是就喜歡我這般樣子麼？如今將我套牢了，就想隨便玩弄了？晏懷，你未免想得太美好了。今日在我與她之間，只有一個能夠活着，你選誰？廢了我，我立即自毀元神，還是殺了她，一屍兩命？”他冷冷地看着我，明明沒有啓脣說話，密語傳音卻是如同撞鐘一般地震盪着我的腦子。“你不顧你的父母，不顧秋月裳，不顧天蓬了麼？”渾身的熱血不僅沒有因爲這句話冷卻下來，反而翻騰得更加厲害。“父母？秋月裳？天蓬？哼”我諷刺地勾起了嘴角，驀然往前邁着凌亂的步子踉蹌到他身前，伸出手，似極爲溫柔繾綣地撫上他的衣襟，前襟上繡着吉祥雲紋。“晏懷，你以爲，沒了北冥，你就是放了他們，我會高興，我會不再痛恨你麼？”我猛地鬆開手推了他一把，藉着他紋絲不動的身軀，往後倒退了一大步，我笑：“天帝，你可是想好了，我與她，誰生誰死？”晏懷沒再看蘇若一樣，大步邁過來，不着痕跡地將我死死禁錮在他的懷中，淺淺淡淡一笑，柔和的眉眼，恍然間令我以爲，我這是在一千多年以前。“我是天帝，你們誰也不能死。”我不再繼續笑，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雙眼，似乎是想猜透我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晏懷，你有那本事嗎？就連我自己，都猜不透自己想要做什麼，隨時都有可能改變我
的下一步計劃呢。“看來天帝是不懂裝懂。”我側過臉去看着殿下所有人，視線微微挪開，落在了蘇若身上。
“我只問諸位一句話，天帝，是否有權力主宰仙妖的命理？”所有人霎時變了臉色，全都以異樣的眼神看着我。但我卻很是開心。晏懷越想把我留住，我越要逆他的意。此刻在衆人眼中，我想必已是大逆不道，罔顧天帝威嚴的人，定然不配做天后。只是，晏懷，你可不要讓我失望。現在的情形，你要怎麼補救？望向他的目光中滲出絲絲得意。不過是片刻，我便收斂了所有的張牙舞爪，乖順地看着他。晏懷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天后你這般想死，那就自行解決吧。”我聽見了所有人的吸氣聲，更聽見了猛然鬆了一口氣的微微嘆息。他拔出了自己的劍。“哐當”擲在我腳旁。我低頭去瞅，光滑可鑑的劍身映出我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他說過喜歡我，然後要娶我做天后。可到最後，還是這般經不起挑撥。所有的承諾在我與蘇若對立之時，便成了過往雲煙。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神力，和蘇若腹中的胎兒，孰輕孰重，僅此而已。他給的答案，那麼符合我的預期，可我仍舊滋生出了一絲難過。他若是選擇我，那我還會給他留幾分情面。可惜他沒有。我躬身下去慢慢地拾起劍來，對他慘白着臉輕笑。“能夠死在天帝的劍下，便是我魂飛魄散，也不會忘記天帝是如何食言，如何冷眼瞧着我身形俱滅的。”手起劍落，寒芒閃過的瞬間，我晃眼之間瞧見了他驚慌失措撲過來的身影。
只可惜，我從來沒有打算死在他前面，我所有的法力全部拼在手中這一劍之上。“噗”這聲音已經最開始剛剛刺穿皮肉，到逐漸沒入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到了，晏懷帶着殺氣從我身後襲來，我卻不管不顧，只是一劍狠狠貫穿了蘇若的身體，堪堪躲過晏懷的殺招，我回頭偶然一瞥，只見蘇若身上噴涌而出的血柱。只是晏懷的殺氣太重，殿中多人受其波及，包括我在內，都或輕或重地受了些傷。我提着劍，捂住自己右手臂上正在流血的傷口，嗤笑道：“天帝，對不住。我溫錦貪生怕死，雖然你那般想我死，可我到底是辜負了你的意願啊，我想活着，只有讓她死了。”我掃視了一眼周圍驚恐後退的人，驀然吐出一口血來，兀自笑道：“天帝，要殺我就趁現在，這可是我最虛弱的時候，反正，你也不是頭一次趁虛而入，想要我死了。”晏懷根本沒有理我，他抱着腹部鮮血淋漓，瞪大眼睛，似乎死也不會瞑目的蘇若，慌神得徹底。我看見他手中運起一團又一團的法光，試圖治癒蘇若，可是鮮血只是這樣亂流出來，他的補救，無濟於事。“天、天帝殺、殺了她”蘇若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晏懷卻是忽然一怔，我復而笑吟吟地捧劍過去，劍身上全是蘇若及她腹中胎兒的鮮血。“天帝，蘇若說得對，現在就殺了我吧，你不想爲你死去的孩子，報仇嗎？”
不待他反應過來，我又瞧着蘇若，嘆氣一般地挑釁道：“蘇若，你終究是算錯了。就算他不允許你死，可是到了時候，你終究得死。你的生死由我，不由天帝。”說罷，我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掌朝着蘇若本就鮮血汨汨的腹部襲去。但晏懷早已有了防備，我的手腕在還未觸及蘇若之時，已經被他狠狠折斷。可惜，隨着她已經被光擊中，就算我沒有碰着她，依然沒能倖免於難。我被晏懷一招擊中，毫無還手之力，飛出老遠。待我慢慢爬起來，瞧見身子完全僵直的蘇若，笑得淒涼透骨。晏懷啊晏懷，你心痛嗎？你恨我嗎？你可要好好記住這感覺，因爲北冥消失的時候，我比你現在還要痛恨數百倍！“哈哈哈，蘇若，你屢次殺我，如今終於死在我的手上，全是你罪有應得！”
大殿裡面只剩我猖獗而又瘋狂的笑聲，在上方迴盪。一轉眸，卻是晏懷抱起蘇若僵硬的屍身，提着劍向我走來。我不願相信北冥已死，可是我到了如此境地他依舊未能出現。既然已經達到了重創晏懷的目的，我便該去陪他了。我閉上眼，引頸受戮。可是我還沒等到冰涼的刀刃落下，頭卻是一陣暈眩。
晏懷那一擊傷到了我的心口，我睜開眼，看見的卻只是一片黑暗。一口氣血上涌，我張口吐出，便暈倒在地。我終於還是被一身疼痛刺激得睜開了眼睛。胳膊尤其地疼，我想起右手臂上應該還有一道傷口。這般疼痛的真實感，讓我忽的扯開嘴角輕輕笑了起來。“你還笑得出來？”如此突兀的一聲摻雜着無比複雜情緒的責問，教我一下子傻了眼。我緩緩爬起來，見自己面前幾步遠立着的，赫然是晏懷。但我的目光一轉，卻是明白了自己所處的環境。這地方陰暗幽靜，密密麻麻的房間排布，看似空無一物，卻處處佈滿陷阱。而我此刻被束縛在結界之內。
我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進了這魔魂天牢。不動聲色地一轉打量，餘光一瞥卻是見着右側不遠處還有什麼人似的。待我掉頭去看，我神情一滯，險些忘了呼吸。那僵直的屍體，卻是豬妖蘇若。本來高高隆起的腹部，現下平平坦坦。我察覺不到任何氣息，可是蘇若還有一絲微弱的魂魄滯留。我半眯起了眼，道：“天帝怕我寂寞，所以特地叫自己死去的妻兒，來陪我這個枉造殺孽的要犯麼？”見他看過來，我刻意把視線微微錯開了些許，掩飾住自己內心的驚疑。誠然我殺了蘇若，她腹中的胎兒不至於憑空消失。明明我已經對那腹中胎兒與蘇若下了共生咒，只要蘇若一死，胎兒必會形體銷燬，而不至於被晏懷利用，像我當初一樣，被父親煉化屍身變成靈骨。“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他沙啞着嗓子問我，似乎蘇若的死與胎兒的消失已經耗盡了他幾近全部的力氣。我驚疑不定，目光閃爍，裝傻充愣道：“察覺到什麼？”他瞪了我一眼，雖然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威力，可是我見他的目光落在蘇若身上，不由瑟縮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