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

隔天,裴紹挪用軍餉的事就傳開了。

“那幫賭徒竟如此不知死活,老子要把他們都斃了!”裴紹氣急敗壞。

“蠢貨!這明顯就是有人蓄意爲之,消息傳得再快,也不可能才過一天就人盡皆知了,把他們都殺了,又有什麼用?”

“老爺,有衛兵來通報,說顧帥讓您過去。”

裴國榮去了督軍府,爲了保住這個兒子,把過錯都攬倒了自己身上,並且立誓就算傾家蕩產也會盡快補齊這三十萬,只希望顧帥不要重罰。

顧延明先把處置裴國榮的事情放了放,雖然裴國榮答應補足軍餉,但原本那三十萬,消失得也是蹊蹺。城門已派了守衛嚴查,這三十萬總不可能不翼而飛了吧!

就在此時,顧延明手下找到了賭場遣散的夥計,還沒動刑那人就嚇得屁滾尿流,知道什麼全說了。

一個眼生的年輕男人去找過賭場老闆,緊接着就出了裴紹的事,這絕不會是巧合,他們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對付...?

顧延明心裡有了底,又問了那個夥計年輕男人的長相特徵。

“長得,還挺好看的。”

這算什麼形容,顧延明霎時沒了耐心,正要讓人動刑,顧維鈞恰巧來了。

夥計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指着顧維鈞說道,“長得有些像他!”

此言一出,顧維鈞及衆人皆心驚,“你說什麼?長得像我?”

“一派胡言!你知道這是誰嗎!這是我們少帥!你怎麼敢!”顧延明還未發話,底下人倒先罵了起來,“看來不對你用點刑,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顧帥,小人對天發誓,小人說得句句屬實啊顧帥!真的,那人和少帥真的有三分相似!顧帥饒命!顧帥饒命啊!”賭場夥計不住地磕頭求饒。

“慢着,不必動刑了。”顧延明發了話,賭場夥計還以爲自己得救了,擦了擦額上的薄汗鬆了口氣,誰知顧延明下一句就是,“殺了他!”

“別——別——顧帥——顧帥饒命啊——顧帥饒”聲音戛然而止,那個夥計就這麼被槍斃了。

顧維鈞詫異,“父親知道是誰了?”

顧延明讓人把沈斯年抓了起來,顧維鈞這才反應過來,那個夥計口中所說的,長得像他的人是誰。

顧維鈞仔細觀察了沈斯年的長相,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他臉色倏地一沉,難道她願意接受我也是因爲......

這次的事情不會又是......

“堅兒,你去幫我買點跌打藥膏,我肩膀不太舒服。”

“爹你肩膀又不舒服了,我馬上去,最近風聲緊,你就不要出門了。”

“堅兒——”年徵突然起身叫住了他。

“怎麼了爹?”年堅回過頭。

年徵拖着他那條殘疾的腿,拄着柺杖慢慢走了過去,給年堅攏了攏衣服,“天涼了,以後多穿點,衣服不夠就添,錢都放在枕頭底下。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有什麼好東西都先想着我,以後也要多想想你自己。”

“好,我知道了——”年堅有些不耐。

“不管發生什麼,飯要好好吃,覺要好好睡。”

“我知道了。”年堅覺得父親今天有些古怪,“爹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爹就是年紀大了,總想嘮叨你幾句。”年徵輕拍了一下年堅的胳膊,“好了,快去吧!”

“那我去了爹。”年堅說罷朝門口走去,又不放心似的回頭看了看。

那個拄着柺杖的蒼老佝僂的身影朝他擺了擺手,“快走吧!”

年堅這才大步離開了。

“快走吧!”年徵用手指撫過年堅離開的背影,已是老淚縱橫,緩了一陣,又顫顫巍巍地去了女兒的墓地。

“年年,這是爹爹最後一次來看你了,爹爹老了,走不動了。不過你放心,爹很快就會來陪你了。”

得知沈斯年被抓,江傾遞了消息給年徵,要同他商量對策。

年徵找人給江傾回了消息,將年堅託付給了她,自己直接選擇了最簡單的處理方式,他去認了罪,說沈斯年只是正巧那時候過來賭錢,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全是他一人所爲,卻又抵死不說三十萬的下落,什麼刑罰都用了,還是不說。

底下人又要動刑,顧延明擺手阻止,“罷了!倒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即便你不顧念自己,也要想想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因爲你們,我的家人都死絕了!”

“我聽說你還有個乾兒子?你就放心留他一人在這亂世孤苦伶仃地活着?”

顧延明以年堅的性命相要挾,年徵被逼無奈,往刀口上一撞,自盡了。

“可惜了,像他這樣的人,倒是少見。”顧延明惋惜,“留他個全屍,讓他家人來認領吧!”

“顧帥英明,只要他的家人來認領屍體,我們就可以把人當場擒獲,勢必能問出那三十萬的下落。”底下人奉承道,誰知馬屁卻拍在了馬腿上。

“擒獲,”顧延明冷笑一聲,用手對着那人的腦袋狠狠打了幾下,罵道,“我讓你擒獲!我讓你擒獲!”

在場的人恐怕也只有顧維鈞能懂顧延明的心思,父親很欣賞年徵,如果年徵的腿上沒有殘疾,父親甚至還會把他收在麾下納爲己用。

既然年徵是爲了保住兒子才自盡的,那父親就會全了他的心願,放過他的兒子,更何況像年堅這種草芥,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父親,不然我們對外發個佈告,就說三十萬軍餉的罪魁禍首已畏罪自盡,拋屍亂葬崗。”

“還是楠溪想得周到,就按你說的辦。”

年徵已死,沈斯年卻還被關在牢裡,江傾寢食難安,縱然顧維鈞最近對她不冷不熱的,她還是去求了顧維鈞。

“我幫不了他,他不說出那三十萬的下落,父親不會放過他。”顧維鈞按下心頭的不快,面無表情說道。

“難道他說出來,父親就會放過他了嗎?”江傾反問。

“不會。”顧維鈞冷冷說道,“那又怎麼樣?跟你有什麼關係?難道你還對他舊情難忘?”

江傾氣急反笑,“顧維鈞,你這是胡攪蠻纏。”江傾頭一回用這麼生硬的語氣叫他,“我絕不可能袖手旁觀,看着他去死。”

“你不想讓他死,我就非要他死!”顧維鈞怒不可揭,“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辦法救他!”說罷就往門外走。

“那我就告訴父親,我纔是主謀,三十萬的下落只有我知道,他放人,我就告訴他。”

“你是不是瘋了?!”顧維鈞折回來抓着江傾的手臂吼道:“父親會殺了你的!你就這麼喜歡他!喜歡到連命也不要了!”

“是!我就是這麼喜歡他!”話說到這份上,心灰意冷的江傾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幫他,我就和他一起去死!”

顧維鈞鬆開江傾,失望地後退了幾步,“好!好得很!你想救他是嗎?好我成全你!”

顧維鈞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已經蓋過印章的軍令扔給江傾,不管他承不承認,他對沈斯年的欣賞與親近遠超他心裡的芥蒂,他本就沒想讓他死,只等着顧念念來求他,誰知道江傾這麼沉不住氣,這反倒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

“你贏了,開心嗎?”“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看見你,帶着你的小情人,滾吧!”顧維鈞撂下這句口不對心的話便氣沖沖地摔門而去了。

江傾難過了一陣便冷靜下來,她將地上的軍令撿了起來。

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