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

慶福齋內不知從哪兒竄出了幾個人,一同向顧維鈞襲了過去。

領頭行刺那人眼見撲空,轉頭又向顧維鈞身後刺了過後,顧維鈞應接不暇,眼看匕首就要扎進身體,沈斯年衝了過去,用手抓住了刀刃,和行刺那人僵持着不鬆手。

顧維鈞飛快解決了正面的麻煩,一腳踹開了領頭那人,將沈斯年拽到身後,那羣人聚到一起正要圍攻,眼見一羣士兵從門口衝了進來,急忙從後門撤退。

“楠溪你沒事吧?”桑研關切道,他拿了車鑰匙沒急着走,在周邊逛了逛,聽說有人行刺,急忙就近集結了人手趕了過去。

“人還沒跑遠,抓活的。”顧維鈞囑咐道。

“知道。你們幾個留下保護少帥,其他人,跟我走!”

“是!”

桑研領着一大幫士兵追了出去。

顧維鈞走到沈斯年邊上關切道:“沒事吧沈醫生?”

“沒事。”

“流這麼多血還沒事,我送你去看醫生,可別傷到筋骨。”

“我就是醫生,我可以自己包紮。”

“那行吧,老闆你們這兒有傷藥嗎?”

“有有有,我去拿。”

“醫用消毒水也拿來。”

“好,您稍等。”

不一會兒老闆就拿着外傷藥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身後跟着一個幫工拿着一罈酒。

“消毒水沒了,您看酒行不行?”

顧維鈞無語,“你要不再拿兩個酒杯過來!”

“您...要是有需要我現在可以去拿。”老闆不解其意討好道。

“。。。老闆您可真是個人才。”

“沒關係,我先簡單處理一下就行。”沈斯年給老闆解圍。

“行了行了下去吧。”顧維鈞擺手。

“欸好。”老闆謙恭地退下了。

沈斯年包紮傷口,顧維鈞也幫不上忙,就在一旁看着說風涼話,“弱不禁風的逞什麼能,淨給人添麻煩。”

“三少說反了吧,這幫人可是衝着你來的,要不是因爲你,我也不會被捲進這些危險的事情,更不用空手接白刃,你知道學外科的醫生手有多寶貴嗎?”

“是你自己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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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管閒事是爲了救你!你的命比你想象中重要!”

顧維鈞不說話了。

“而且,感謝就說謝謝,抱歉就說對不起,這麼嘴硬,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你覺得念念怎麼樣?”顧維鈞沒頭沒腦來了一句。

“嘶——”沈斯年不小心碰疼了傷處,故作鎮定道,“念念小姐挺可愛的,反正比你可愛多了。”

“念念小時候可比現在可愛多了,老是跟在我屁股後頭哥哥哥哥地叫,現在大了只會讓我滾。”

沈斯年被顧維鈞逗笑。

“就只是可愛,沒有別的。”

“沒有。”

“沈醫生該不會心有所屬了吧?”顧維鈞試探。

“沒有。”

“你沒說實話。”

“是你已經在心裡預設了答案,所以我怎麼說都不對。放心吧三少,你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少夫人剛嫁人的時候,我承認,我沒有完全放下,心裡還存着一絲僥倖。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少夫人已經同我把話說開了,我也斷了念想,不再奢望了。更何況,就算我對少夫人舊情難忘又怎麼樣呢,她現在滿心滿眼只有你一個人。”

“真的?”

“愛信不信。”

“我信,”顧維鈞釋然,“我是說我相信你,你是個君子。”顧維鈞沒有想過沈斯年會把話說得這麼坦率真誠。

“我居然能從顧三少嘴裡聽到這樣的話,這我倒是真沒想到。”

兩人釋懷一笑。

“如果不是因爲......,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能成爲朋友。”顧維鈞頗爲遺憾。

“現在成爲朋友也不晚啊。”

“說得對。”

正巧這時候老闆拿了兩個酒杯過來,“三少,您要的酒杯。”

“。。。。。。”顧維鈞頓時想練練拳腳,鬆鬆筋骨。

老闆看到顧維鈞的臉色,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怯怯地低下了頭不敢出聲。

“放下吧老闆,正好我想喝一杯,”沈斯年又轉頭對顧維鈞說道,“我們的和解難道不值得喝一杯嗎?

老闆感激地望了沈斯年一眼,放下酒杯就退下了。

“老闆是個老實人,你幹嘛總嚇唬他?”沈斯年給顧維鈞滿上了酒杯。

“明明是他自己膽小如鼠,畏首畏尾的。”沈斯年給自己倒酒時,顧維鈞先他一步用手心扣住了酒杯,“你手傷了不能喝酒,你可是個醫生,怎麼也糊塗了?但我能喝,”顧維鈞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你就喝茶吧。”

“那你也別喝了,陪我喝茶吧,”

“誒,”顧維鈞還沒反應過來,沈斯年已經順走了他手中的酒杯,“你昨天才發過高燒,不宜飲酒,在醫生面前還是當個聽話的病人吧。”

顧維鈞笑了,“那我們只能以茶代酒了。”

“好,敬你。”

“沈醫生,我之前不該對你那麼無禮的,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人之常情,三少無須介懷。三少喜怒易形於色,足見坦誠直率;三少在濟北手眼通天,對付我易如反掌,但你卻沒有這麼做,足見光明磊落;三少如此年輕已經手握重兵,協理濟北軍務,足見才能出衆。你一定吃了很多苦。”沈斯年神色一黯,片刻又如往常,“濟北城將來若真能由三少掌權,於國於民,都是一樁幸事。”

兩人從兒女情長一直聊到國家大事,甚是合拍,一時忘了時間,天黑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已經很晚了。

江傾在家裡等顧維鈞,顧維鈞不回來她睡不着。

“也不知道他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麼?楊威的事情不是已經結束了嗎?怎麼還沒回來?”江傾向外張望了一下。

“肯定是被什麼麻煩事絆住了,反正也不困,出去等他吧。”

碧雲跟着江傾去了前院,幫江傾推了一會兒鞦韆。

夜色漸濃,江傾察覺碧雲有些困了,不一會兒功夫這丫頭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了。

“碧雲,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江傾笑道

碧雲搖搖頭,“我不困,我就想陪着小姐。”

“不用了,你看你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江傾好說歹說,總算把這丫頭勸回去休息了。

江傾看到林管家從外面回來,不愧是督軍府,連管家的走路姿勢,都頗有些軍人的風範。

軍人,江傾突然想到了什麼,也是,即便是後院的情況,也得在顧帥的掌控之中。

林蒼看到江傾坐在樹下的鞦韆上,走近行了個禮,恭敬道:“少奶奶,有您的信。”

“我的信? ”江傾疑惑,誰會給她寫信?

江傾伸手接過,看了一眼信封,怔住了。

“這信是從英國寄來的。”林蒼說着瞥了一眼江傾的臉色,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便躬着身子退下了。

江傾回了房間,坐在沙發上捏着信封,猶豫再三,還是把信拆開了。

“我最親愛的女兒阿傾:你過得好嗎?幾次提筆,想問你的近況,又因怯懦放棄,我怕你說不好,更怕你說好......”

“在英國的幾年,娘常常會夢到你,夢到你渾身是血。頭一次,是痛苦又絕望的臉。後來,你卻是面目猙獰,笑着對我說:“別害怕,母親,這不是我的血。”每次都是一頭冷汗地醒來......”

“阿傾,六年前,我偶然在英國街頭碰到了鈞儒,是他先叫住了我。我遲疑了片刻,纔將他認出來,他比小時候更爲穩重謙和。你們從小就要好,你爹和你沈伯伯也有意結爲姻親,也許你們已經結婚了罷,甚至可能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孩子,可惜我已經看不到了。”

“我挑了很多時新的小洋裝,還有一些我覺得你可能會喜歡的東西,讓鈞儒寄信的時候一起寄給你。別怪他,是我讓他不要告訴你的,我怕你如果知道這些東西是我買的,你會直接扔了,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恨着我......”

“我快死了,醫生和你南叔叔都不肯同我說實話,但沒人比我更清楚我的身體狀況。我好想你阿傾,好想回來看看你,見你最後一面,可是我卻連牀也下不去了,這大抵是我的報應。阿傾,我最親愛的女兒,我虧欠最多的女兒,如果你還願意原諒孃親,就去把我的骨灰取回來,埋在我最喜歡的那棵杏花樹下吧......”

看着看着,眼前像是氤氳了一層水汽,字跡在眼前愈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