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除夕,街上到處張燈結綵,新年的氣氛濃厚。

以前過年爲了熱鬧,江沈兩家都是搭夥過的,今年的春節卻格外冷清。

江傾不想去濟世堂,於是就和碧雲,絮萍兩個丫頭一起過了。

兩個丫頭其實已經困得不行了,卻還要堅持陪江傾守歲。尤其是絮萍,剛落完胎,一喝沈鈞儒給她開的滋補藥就犯困。

一過零點,江傾就讓倆丫頭回去睡了。

她睡不着。

她想家了。

橫豎都睡不着,江傾索性出門透氣。

大過年的,居然還有黃包車,她讓車伕給她送到了江宅附近,給了車伕十倍的車錢,讓他趕快回家過年。

而她這個有家不能回的人,只能在附近溜達,一不留神就走到了法淨寺外。

江傾心煩意亂地在法淨寺外溜達,突然看到了一棵梅花樹,樹枝上的梅花開得甚是好看。

江傾想摘一株回去,可是她太矮了,怎麼也夠不着。

試了幾次,正當她打算放棄的時候,突然一下子被人抱了起來,她能夠着了。

“誰?”江傾慌張地向下一望,看到了顧維鈞的臉

江傾頓時安心了,把手搭在了顧維鈞的肩上。

也不知怎的顧維鈞總能讓她安心,儘管他極有可能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江傾還是對他有一種沒來由的信任。

“怎麼了?你不是想要嗎?”顧維鈞示意江傾去摘梅枝。

江傾不再看他,一隻手扶在他肩膀上一隻手向上伸去,“再高點兒——”江傾道。

顧維鈞把她輕輕往上拋了一下,又抱住了她。

江傾其實能夠到,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那句話,反正她就是說了。

江傾摘了一株梅花,並沒有馬上讓顧維鈞把她放下來,顧維鈞也沒有把她放下的意思,兩人就維持着這個姿勢對視了許久。

“放我下來。”江傾開口了。

顧維鈞聽話地把她放了下來。

“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兒,我陪你。”

“我想回家。”江傾低下頭又重複了一遍,“我想回家。我想我爹了,你送我回家吧。”江傾擡頭看他。

她的眼睛在黑夜裡閃着細碎的光,讓顧維鈞挪不開眼,情不自禁地應道,“好,我送你回家。”

江宅門口被貼了封條,江傾本想從側門進,顧維鈞卻一把扯下了門上的封條。

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顧維鈞牽着她走了進去。

許久沒人居住,院子破敗了不少,到處都是落葉和蛛網。

江傾領着顧維鈞走到後院,坐在庭院臺階上看星星。

兩人也不言語,就這麼安靜地呆着。

不知不覺江傾靠在顧維鈞的肩頭睡着了,顧維鈞順勢摟住了她。

隔天,顧維鈞把江傾送回葛宅。

“新年快樂!快回去吧,新年就應該和家人在一起。”說罷江傾便轉身離開,走了沒幾步又折了回來。

她的手臂從顧維鈞的手臂下穿過,輕輕抱住了他,“謝謝你陪我回家,真的,謝謝你。”

顧維鈞整個人愣住了,還沒反應過來,江傾就鬆了手,“好了,快回去吧,開車小心。”。

“阿傾,你願不願意嫁給我?”顧維鈞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江傾詫異,擡頭看他。

“這樣你就不用再受任何人欺負了,不管是你姑姑,你堂哥,還是沈斯年。”

“呆在我身邊,你也可以有更多的渠道,去查你父親的案子。”

“我父親要我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小姐,你嫁給我,我們也算各取所需,你可以只當我名義上的妻子。”

“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一週之後我會在江宅等你,如果你願意,就來找我。”

說完這些話,顧維鈞就跑了,他從未跟姑娘表白過,也不知道江傾聽明白了沒有。

“哪有人這麼求婚的?”江傾覺得好笑,隨即又收斂了笑意。

只怕我要辜負他了。

江傾從江宅回來,突然想通了一個簡單的道理。

江敬淮活着的時候,江傾總是跟他慪氣,如今他走了,江傾想起這些事,覺得萬分後悔。

所以還是得珍惜眼前人,哪怕沈斯年讓她失望了,她還是不能完全放下對沈斯年這麼多年日積月累的感情。

江傾打算梳洗打扮一下就去找沈斯年,“也許鈞儒哥哥說得對,只要離開這個地方,一切都會好的。

新年期間,濟世堂歇業,沈斯年得空,把沈懷章的屋子收拾了一下。

江家滅門連帶着父親殞命,沈斯年總覺得,這不是巧合。

他隱隱約約感覺,父親有事瞞着他。

沈斯年收拾牀鋪的時候,無意中發現,沈懷章的牀板下竟然有一條密道。

沈斯年順着密道走了下去,發現了一間密室,裡面堆了很多大煙。

“難道私販大煙的不是江伯伯,而是。。。”

沈斯年頓時慌了神,他不知道該不該再查下去了,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江傾。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沈斯年從沈懷章的房間出來,就看見了來濟世堂拜年的江傾。

“鈞儒哥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阿傾。”沈斯年笑着應道,卻迴避了江傾的目光。

江傾有些不知所措,他還在生氣嗎?

“鈞儒哥哥,我這幾天把你說的話仔細想了一遍,你說得對,我們都應該向前看。我們一起去上海吧,就像你之前提議的那樣,離開這裡,一切就都能重新開始了。”

“阿傾,我,我不想走了。”沈斯年遲疑道。

“你不想走了。”江傾不解。

“是,我不想走了。”沈斯年的腦子飛快地轉動,總算想到了一個藉口,“如果我走了,濟世堂怎麼辦?關了?還是賣了?那是父親留下來的產業,他一定希望我把這家店繼續延續下去的。”

“濟世堂不用關也不用賣,鈞儒哥哥你可以找人來打理啊。到了上海,你還可以開分店。”

“我不放心把父親的心血就這麼隨意地交給別人,阿傾,之前說要走,是我衝動了,我不希望你執拗於過去沉浸在悲傷中,又不喜歡你離顧維鈞越來越近,我以爲只要走了,他就找不到你了。我現在才發現我的嫉妒有多幼稚,我不想走了。”

多說無益,江傾起身,“我不逼你現在就給我答覆,一週後,我在法淨寺門口等你,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就來找我。”

一週後江傾去了法淨寺,從白天一直等到晚上,卻只等來了一場冬日的暴雨。

他還是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