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聯想來說,最痛苦的是你理想中應該走的路被別人給走了。
小米電腦走的這條路其實是聯想一直在公開場合和大衆所宣傳的路,柳之後的接班人楊元慶在面對外界關於聯想沒有技術的質疑時,一直習慣性放狠話:
諸如“聯想不辱沒高科技行業的稱號”、“如果華國最好的高科技企業沒有技術,那華國的高科技企業也不能稱之爲高科技”、“聯想在IT寒冬還沒有過去之際,純利率和毛利率均上升這正說明了聯想的技術有多值錢。”
聯想缺乏核心技術並不是在2018年之後才被大衆所關注,早在九十年代末到21世紀初這段時間,因爲倪柳之辯,加上聯想上市後的財年業績逐年走高,聯想沒有技術被媒體、專家學者輪番拿出來說。
因此聯想的各路高管,都公開表示過聯想有技術,只是聯想的技術和大家所以爲的技術不太一樣。
在楊元慶回答完記者關於聯想技術的提問後,他說聯想會和英特爾聯合開發一款CPU,馬上有記者反問:“聯想的首席技術官賀志強之前在接受公開採訪的時候說:
如果明天聯想做CPU的話,就得死。
而楊總剛剛說聯想要和英特爾聯合開發CPU,這二者是否有點矛盾?”
賀志強也是妙人,他是倪光南的部下,當年跟在倪光南後面做漢卡的研發,後來站到柳那邊。
他接受採訪的時候原話是:“聯想有技術。有產品技術和應用技術。如果聯想明天做CPU的話,就得死。核心技術是能不斷給企業帶來持續價值的技術,僅僅做一個東西出來,不能稱之爲企業的核心技術。”
這還不是最扯的,最扯的是賀志強對聯想研究院的現狀頗爲自滿:三年前,聯想研究院只能做5個人的項目,去年我們能做十幾個人的項目,今年二十幾個人的項目我們也能做了。
這是他在2002年的原話,對於一家營收100億港元,利潤5億港元的企業來說,能做20個人聯合研發的項目就叫有技術。
(之所以用港元計價,是因爲當時聯想在香江上市,公開的統計口徑只有港元)
記者問完後,楊元慶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賀志強,賀志強從主持人手裡接過話筒,絲毫沒有感到不好意思:
“對於這個問題,我當時的意思是如果純靠聯想自己去研發CPU,那是死路一條,和英特爾這種企業聯合研發,那又不一樣了。
英特爾有技術,聯想則深耕華國市場多年,瞭解華國市場的消費者需要什麼,雙方聯合開發是對華國消費者的重大利好。聯想也能借助這一機會進一步掌握核心技術。”
因爲聯想希望把legend world技術大會搞的足夠盛大,所以邀請了大量媒體,這些媒體並不是都待見聯想,聯想也影響不了這麼多媒體,尤其在這個絕大部分媒體還姓國的年代。
更別說在場還有跑得飛快的香江記者:“賀總,我想請問是因爲新芯科技率先和英特爾合作,所以聯想纔開始和英特爾合作的嗎?”
賀志強點頭:“是的,新芯給了我們新的思路,我們可以更多介入到電腦的上游去,這次和英特爾的合作就是一種嘗試。”
聯想的算盤和新芯還不一樣,新芯和英特爾的合作雖然更多是浮於表面,只是派了一批員工去硅谷和英特爾聯合做芯片設計,實際上只是做一些外圍輔助工作,在這過程中新芯科技是抱着讓員工學點東西的想法。
最重要的還是在幫英特爾代工,培養代工的這批隊伍,這是新芯的核心目的。
聯想則是完全表面功夫,他們連人都不打算派,到時候開幾次遠程電話會議,然後付一筆錢給英特爾,到時候買個英特爾華國特供芯片的聯名授權就完事了,屬於是花錢請人來搞聯名款了。
記者繼續問:“那聯想會和新芯一樣,介入到芯片代工中去嗎?以及未來聯想會藉助這次機會,成立專門的芯片設計公司嗎?”
這種涉及到企業具體經營的問題賀志強回答不了,只能由楊元慶來回答,他說:“我們暫時不會考慮做芯片代工,芯片代工是重資產的行業,聯想現在的底子還是太薄了,芯片代工的風險巨大,我們需要極度審慎考慮這件事。
成立專門的芯片設計公司同樣需要考慮。
這兩件事都要看我們和英特爾合作推出的芯片是否能獲得消費者的認可,然後難易程度的話,芯片設計公司顯然要排在芯片代工前面。
聯想一直都希望把每一步走的足夠穩,而且即便做芯片代工,我們也更多的會考慮和外部公司合作的方式。
新總的新芯科技是華國首屈一指的芯片企業,他們旗下的芯片代工接受外部融資,我們如果要做芯片代工,是有考慮過新芯的芯片代工業務合作模式。”
“楊總,聯想和周先生旗下的小米是直接競爭關係,而新芯科技和小米可以看成是一家集團下面不同的子公司,在這樣的背景下,新芯科技恐怕不會接受聯想的投資吧?
聯想是否會考慮自己去走周先生的產業模式?通過面向消費者的企業帶動上下游供應鏈企業協同發展,也就是說同時做電腦、電腦核心零部件的模式。”
楊元慶反應很快:“華國的個人電腦市場不是一個零和博弈,它足夠大能容納足夠多的玩家,而且我們和小米也不是直接競爭關係。
聯想的產品線遍佈2000元價位到上萬元價位,小米只能影響到3000元到6000元之間的市場,我們只是部分競爭關係。我認爲是不會影響到聯想和新芯之間的合作。
第二暫時聯想是不會考慮走小米、新芯這樣的發展模式,因爲我們沒有經驗,重新開始探索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遠不如直接採購芯片來得划算。
隨着科技的發展,企業的分工越來越明確,我們需要做的是把供應鏈整合起來,去做供應鏈該做的事情不是聯想的職責,現在是高度細分的全球化時代。
我知道你們還想問爲什麼新總可以,我們不行,因爲新總長期在硅谷創業,他在全球都具備足夠的號召力,新總的名字相當於英特爾、摩托羅拉或者是IBM這種公司,光是他的名字背書就能吸引大批人才。
聯想只在華國有名,我們無法吸引到足夠多芯片領域的專業化人才,我們去做這種事是事倍功半,是忽視聯想自身的優勢,去聯想不熟悉的領域和別人作戰。”
這種思維說錯也沒錯,畢竟2002年沒有人能預料到未來芯片會買不到,不過聯想倒是不用擔心,別說20年之後,就算40年之後聯想採購芯片都不會受到影響。
“楊總,我想問問您是怎麼看小米,以及小米的技術實力?和小米相比,聯想的歷史要更悠久,而聯想在技術上卻沒有像小米這樣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核心技術,您是怎麼理解背後的原因?”
楊元慶心想,這是聯想的技術大會還是小米的技術大會,你們一個兩個都在這問和技術大會無關的問題。
之前聯想提到的關聯應用,花大力氣打造的智能家居沒有人關心,這讓楊元慶多少有點繃不住。但是由於在場全是媒體記者,他又不得不表情管理:
“是這樣的,小米同樣沒有什麼技術,技術是在新芯科技手裡,新芯科技成立的時間雖然只有短短兩年多,但是他們的核心研發團隊幾乎都是來自硅谷。
他們的技術儲備要遠超聯想,這是爲什麼新芯能擁有這些核心技術最重要的原因。這是我剛剛提到的,每個企業的成功是無法複製的,聯想沒辦法複製新總在硅谷工程師羣體裡的號召力。
新總能吸引大量華裔工程師、研發人員回張江來幫他幹活,這是聯想能做到的嗎?
新總在成立初期能夠不計成本,以億爲單位,以美元爲單位砸錢給研發部門,聯想能做到嗎?根據我的瞭解新芯的研發投入是以十億美元爲單位,這已經接近聯想的全年營收了。
以聯想上個月才通過中科院鑑定通過的深騰1800服務器,我們的研發投入也纔不過五千萬左右,單位還只是rmb。
兩者絲毫不具備可比性。”
新芯科技沒有上市,在場記者們並不清楚新芯的研發投入,在聽到10億美元的投入後,記者們先是驚訝數字之多,再把這個數字和周新聯繫起來的時候又覺得好像也沒有多少。
“楊總,您剛剛也提到了聯想才推出的深騰1800,根據曙光董事長在接受採訪時的回答,聯想靠着挖走一大批曙光的核心研發人員,包括曙光負責研發的副總,才順利完成的深騰1800的研發。
那聯想是否有可能複製深騰1800的成功,去挖一部分新芯的核心研發成員呢?”
深騰1800,華國首個性能破萬億次浮點運算的超級計算機,由526個英特爾至強處理器、256個計算機功能結點機組成,是聯想最拿得出手手的研發成果。
楊元慶不想得罪周新,即便周新旗下的企業進入了個人電腦領域:“如果在個人電腦領域,我有自信能從小米挖人,但是在芯片領域,我絲毫沒有信心聯想能從新芯挖人。
我們在芯片領域連門都還沒入。”
聯想的legend world大會辦的華麗,效果卻很失敗,沒人關心他們推出的關聯應用概念,也沒有人關心他們才推出的超級計算機深騰1800,大家都在關注新芯的技術實力到底有多強。
小米的模式對所有華國的電腦企業都是一個衝擊,藉助自建供應鏈,小米能夠把成本壓縮到極致,而通過線上加線下的營銷方式能夠迅速搭建起遍佈華國大部分地區的營銷網絡。
這一套打法受限於產能讓他們沒有傷筋動骨。但是無論是頭部的聯想、方正,還是後面的TCL、紫光這些國產品牌都感受到了寒意,小米的價格這麼低,真正買到的消費者少,但是影響到的消費者可不是小數目。
因爲小米電腦的超低價,市面上也出現不少惡劣現象,比如買了之後轉手加價五百一千賣出去,搶購最多的是電腦城的商家們,買到轉手就加價一千,甚至誇張的能加價三千。
聯想的legend world大會結束後,輿論進一步把聯想和小米推到了風口浪尖,尤其是在互聯網上:
“最近作爲公司代表受邀參加了聯想的legend world大會,具體哪家公司就不透露了,只能說是聯想legend world大會鑽石級贊助商中的一家公司。”
聯想legend world大會鑽石級贊助商分別有英特爾、微軟、甲骨文和德州儀器。
“聽完下來結合前段時間小米的發佈會,我只有一個感想,在IT業,什麼會是持久的,什麼會是速朽的。許多我們當下想當然的事情,歷史可能完全不會認可,而變成另一個面目。時間是很殘酷的,也很公正。能夠經受住時間的考驗,而留存下來的東西不多。最終不是金錢,而是需要技術,來爲歷史中的自己確定篇幅、份量和耐久性。
聯想很想證明自己有技術,花了大量篇幅來累述自己過去取得的成就,希望藉助這次大會發出通知,我們不再是之前的聯想,我們已經實現了貿工技的轉變,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
但是事實就是,他們公佈的那些技術含金量都不如小米發佈會上自研技術的含金量。這是殘酷的現實。今天許多人認爲聯想的柳倪之爭早已塵埃落定。今天
柳背依龐大的聯想集團,倪光南一介書生,兩袖清風。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較量,不是一個檔次的問題。
確實在財富、名氣和媒體輿論等方面,這場爭論早已分出勝負,而且永遠不可能再‘更正’。但是這場競爭又遠遠沒有結束。因爲‘技術’這個幽靈,仍盤旋在這場貌似勝負已定的鬥爭中,不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