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有些怪異的瞅了她一眼,依然道:“還能有哪些?自然是老八老九背後那些人了朕好意饒過他們,他們非但不懂得感恩收斂,反而變本加厲鋌而走險,把主意打到了弘曆頭上這一回朕斷不會放過他們,爲了給弘曆留一個清平的江山,說不得,朕就徹徹底底做一回惡人了,寧可錯殺萬千,也不放過一個”
玉容聽着他陰狠狠的話,忍不住身子一緊,往他身上靠了靠,有些不安道:“皇上,皇上就認定是八爺九爺背後的人乾的?那些人都是有檔在案之人,如今羣龍無首,自求多福還來不及,又怎麼敢起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呢?”
“所以朕說他們是鋌而走險,就像那次在盛京——算了,不說了”提到盛京,正是二人心生嫌隙的發源地,胤禛很快的丟掉話頭,向她道:“總之,這件事朕親自督辦,非要一個水落石出的結果不可。
“皇上,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麼話你說就是。”胤禛不由打起了注意,他知道她的話向來不是白說的。
“皇上,弘曆下江南查案雖然引人注目,無人不知,可是,他中途前去探望師傅,只怕知道的人並不多吧?我是在想,八爺他們身後那些人消息未必有這麼靈通。”玉容閒閒說來,一字一字卻猶如驚雷在胤禛耳畔響起。
胤禛心頭大震,他的腦子裡立刻想到弘時,一驚之下,臉色煞白,立刻呆住了。
難道說,一開始就是他先入爲主弄錯了方向?難道這件事的主謀竟然是弘時?弘曆中途順道探望師傅並不在欽差職責之內,是以臨行出京前私下特意向他請示過,而他也答應了。所以這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最可能知道的,只有弘時、弘晝,弘晝當然不會做這種事,那麼,只有弘時了?
難道說,弘時纔是那個狼子野心之人,難道這一二年他根本沒變,他根本就是在他面前做戲?他爲什麼要做戲?他想幹什麼
胤禛越想越心痛,越想越驚詫,那種驚怒交加的感覺緊緊扼住他的咽喉,給了他幾乎致命的沉重打擊,一時竟有些心灰意冷的頹然起來,呆呆的坐着,彷彿全身脫了力。“這不可能,怎麼會這樣”胤禛彷彿囈語般。
“皇上,你,你怎麼了?”玉容從未見過他如此灰敗痛心的神態,嚇了一跳,輕輕撫着他的前胸,忍不住一陣陣心疼憐惜,輕柔的低低喚着“皇上……”
胤禛回過神來,苦苦一笑,頹然往後靠去,顫抖着手緊緊握着她的,悵然嘆道:“容兒,朕,朕是真的老了,老了……”
“皇上,你,你別嚇唬我。”玉容被他那悽苦哀涼的神色觸動,怔怔望着他頹然沮喪的面容,眸中絕望的那一點光閃爍着異樣的光彩,他的頭髮已經半百了……
“皇上……”玉容心中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伸手輕輕撫上他的額,一滴清淚悄無聲息從眼角溢出,滑落。
胤禛猛然回過神來,替她拭去眼角淚珠,笑道:“怎麼好好的哭起來了?朕又沒說你什麼”
玉容“嗤”的一笑,橫他一眼,嬌嗔道:“我也沒說你說我什麼嘛皇上,剛纔的話我還沒說完呢,”玉容說着瞟了胤禛一眼,見他用專注的眼神望向自己,便從懷裡掏出一塊竹片打製的木牌,掂了掂,交在胤禛手裡,道:“這是我在現場撿到的東西,我瞧來瞧去也不認識是誰的東西,皇上你看看可認識?”
胤禛瞟了一眼,身子一震,徒然變色道:“年羹堯居然是年羹堯的人”
“是他?”玉容吃了一驚,亦不由暗暗納罕,心想這個年羹堯好大的本事,賦閒在杭州居然還有這麼靈通的消息於是她未免着急,忙又道:“皇上,看來這個人留不得了,皇上打算怎麼處置?”
胤禛彷彿沒聽見她說話,呆呆的望着前方,眉頭擰到了一處,顯然想的比她要複雜得多。玉容有些疑惑的瞅了瞅他,不再言語。
好一陣胤禛才晃過神來,勉強定神一笑,道:“你方纔說的什麼?朕沒聽清。”
玉容笑了笑,道:“我是問皇上,打算怎麼處置這個年羹堯。”
“嗯,當然要處置”胤禛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溫言道:“朕有些事要找十三弟商量,容兒,你先回屋好好休息一陣子。”
“我不累,那我去看看雲兒好了”玉容說着起身。
“那也好”胤禛亦起身,看着她轉入後殿,扭頭向蘇培盛沉聲道:“去,傳怡親王爺覲見”
允祥早在盛京之變時便已開始注意弘時,此刻聽胤禛絲毫不避嫌疑坦言弘時可疑之處,他想了想,覺得再也沒有必要隱瞞下去,便將當年之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包括此後弘時一些不爲胤禛所知之事。胤禛聽罷又驚又痛又怒,氣急敗壞之下忍不住將允祥狠狠罵了一頓,允祥滿心委屈不敢辯駁,只得跪下俯首聽訓。
出完了氣,胤禛看着跪在當下身子搖搖欲墜的十三弟,心頭一軟,忍不住又懊惱後悔起來,心煩意亂嘆了口氣,忙下御座親自扶起了允祥,嘆道:“十三弟,是四哥糊塗了,原不該這麼說你唉,這事本不能怨你,離間父子之罪,你,你當不起”
“多謝四哥體諒其實臣弟也有不是,論理臣弟早該知會四哥一聲。”允祥心中一暖,不由苦笑。
胤禛搖頭嘆息,扶他一旁坐下,自己慢慢踱步,沉吟不語。
“四哥,皇上,打算怎麼辦?”允祥心頭十分沉重,有些憐憫的望了胤禛一眼。他自己與胤禛深受兄弟之間自相殘殺的奪嫡之害,深知胤禛最忌諱就是這等事,弘時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果然,胤禛霍然止步扭過頭來,冷冰冰的目光一掃,語氣森森道:“弘時,留不得了”
“皇上,四哥”允祥身子一顫,雙膝一滑就勢跪了下去:“請皇上三思啊”
“不必三思,朕已經想得很透徹了”胤禛的語氣十分決絕:“朕不想讓弘曆將來爲難,更不想讓他做惡人,十三弟,這一趟,只怕還得麻煩你了。”
允祥暗暗嘆息,不便再勸,於是磕了個頭,道:“是,臣弟聽旨”
“你先起來”胤禛擺擺手,頹然坐下,微微仰頭愣愣的望着前方,沉沉嘆了口氣,道:“朕還想給他最後一個機會,能不能回頭,就看他自個的造化了”
“是。”允祥心底頓時一片冰涼,他知道,胤禛不過是給自己一個解脫的藉口,因爲憑弘時的資質與性格,他是絕對不懂得回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