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棲雲軒內書房中,胤禛擰着眉,面色沉鬱,一言不發將李衛與念兒春兒問出來覈對過,重新抄撰的口供遞給玉容。
雖然早料到此事不會簡單、不是什麼好事,玉容還是被胤禛陰沉凝重的神色弄得心頭一緊,她忙接過來。只看了幾行,雙手便無力垂了下去,頓時跌坐在椅中,雙目直愣愣的望着虛無一物的前方,搖頭道:“不,不可能,胤禟倒罷了,怎麼會是微雲!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胤禛雙目灼然閃亮,一甩袖子,哼了一聲,氣道:“爺從來便覺那個女人有古怪!如今事實擺在面前,你居然還不肯相信!”
“爺,這份口供,可靠嗎?”玉容脫口而出。
胤禛微眯着眼,定定的瞅着她,板着臉道:“這是李衛和念兒她們對照覈實過的,絕不會有假!怎麼?難不成爺弄份假的給你?都這個時候了,你信她居然不信爺!”胤禛氣呼呼坐下,煩躁的端起茶碗撥弄着。
“我不是這個意思!”玉容忙道:“我,我只是想不通,微雲,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她怎麼這麼傻呢!”玉容忙起身站到胤禛身側,伸手搭在他肩頭示好,心中卻飛快的轉着念頭。微雲明明知道胤禛是下一屆皇帝,是什麼促使她不顧一切對胤禛下手?她怎麼想也不能明白!
“你讓爺說你什麼好!”胤禛無奈瞟了她一眼,順勢將她抱在膝上,在她臉上捏了一把,輕嘆道:“怎麼平日那麼機靈一個人遇到這麼簡單的事就傻了!還能爲什麼?還不是爲了老八!哼,這個女人跟老八一樣是個笑面虎,陰起人來不動聲色!也難怪你不信,爺剛看到時,爺也不敢信!”
玉容目光一閃,偏頭望着胤禛,遲疑道:“爲了八爺?”
“哼,難道還是爲了爺不成?”胤禛不由又拉下了臉。
“她明明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事,爲什麼還要這麼做!”玉容苦笑一嘆,脫口而出。
胤禛怪異的上下打量着她,見她魂遊天外在走神,又好氣又好笑,道:“爺的容兒原來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容兒怎麼斷言徒勞無功?唉,那日若不是容兒及時趕到,就差那麼一點點,爺就變成他們的刀下鬼了!”
玉容心中一動,腦中思路愈加混亂,便笑道:“爺吉人天相,自然能逢凶化吉,就算沒有容兒,也一定會有別的機緣救了爺!要不,大清國的下一任皇帝誰來做呢!”
胤禛身子一震,警覺而銳利的目光不自覺向大門掃了一眼,隨即露出十分歡喜的神情,俯頭在玉容脣上輕輕一吻,湊近她耳畔低笑道:“乖容兒,你對爺這麼有信心嗎?”
“當然了!這些阿哥中,誰能及的上爺!再說了,大清國也只有爺接管了才能扭轉乾坤,打開新局面!”玉容根本不假思索,就像考試時拿到了標準答案一般。
胤禛笑得更愉悅,眼底脣邊滿滿漾着笑意,“容兒,爺沒看錯你,只有你懂爺。就憑你這句話,爺一定要得到那把椅子!”
驀然回想起往昔與微雲的情分承諾,玉容心中一沉,酸溜溜道:“爺當上了皇帝,就不是爺了。三年一選秀,到時爺的眼裡心裡還有容兒嗎!”
胤禛撫弄着她纖細的手指,笑道:“真是個醋罈子!爺心裡沒你還能有誰?容兒,爺一生一世絕不負你,爺對你的情意從未有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退,時至今日,你我終得重逢,難道你還要懷疑爺待你的心嗎?”
“那,我求你什麼事你都肯答應?”
“也得看是什麼事!爺可不是個隨口說空話的人。”
玉容頓時噎住,她知道胤禛是個言出必行之人,本想借此套他一個承諾,不料他口風如此緊,一絲不苟,絲毫不肯給人鑽空子,也只好一笑了之。靠在他懷中半響,問道:“爺打算怎麼辦?”
胤禛冷笑一聲,道:“還能怎麼辦!也只有加倍小心提防着了!哼,他們還有什麼花樣儘管使出來,爺還真不信應付不了!”
“爺不如跟烏先生商量商量,說不準他有什麼好法子呢!”
胤禛這才猛然想到,撫額失笑道:“難怪爺總覺得哪裡不對,倒是容兒提醒了爺!”胤禛隨即起身,笑道:“你在這乖乖等着爺,爺去去就來!”
“嗯,爺早些回來!”玉容習慣性替他理了理衣袍。
胤禛抱着她在她脣上輕輕吻了一回,笑道:“爺知道,爺怎麼捨得讓乖容兒獨守空房呢!”
“爺!”玉容臉上一熱,下意識扭過身去,胤禛哈哈一笑,隨即出門去了。
這裡玉容一手扶着椅子扶手,怔怔的望着前方發呆,心底翻騰起一陣又一陣的疑慮和不安。這份口供彷彿打碎了她心中某種完美的東西,完全把她弄懵了,暈頭轉向不敢置信!她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強烈,鼓動着、引誘着她踏出房門,去找微雲問個究竟: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歷史,爲什麼還要害胤禛?難道真是爲了胤禩?她明明答應過她,將來定會拼了性命保護他們夫婦,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她們倆是好得無話不談的姊妹,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她何至於如此狠心先是害命、後是劫財,一而再的要置胤禛於死地?就算她們不是好姐妹,她那麼溫柔、那麼文靜、那麼高貴、那麼淡雅得不染塵埃的美麗女子,她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她的心會這麼狠毒,會以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算計人!難道真如胤禛所說,她從來就不簡單?她從來就看錯了她?
玉容閉上眼甩了甩頭,強迫自己甩掉這個念頭,她不能這麼想,她不可以把她想得這麼齷齪!她,她絕不是這種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一定是的!微雲這麼做一定有她非做不可的理由,我必須要見見她!”玉容微仰着頭,閉上眼長長輕輕舒了口氣,暗暗打定主意:明日胤禛一出門,她就去找微雲!
望桐軒中,胤禛將那份口供遞給烏思道,一邊簡短將李衛路上遇襲、抓住活口審訊的事說了一遍,只省掉了玉容與念兒春兒殺人一段,在他內心深處,並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玉容的那一面。
烏思道靜靜的聽着,末了不由又嘆又贊,道:“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八福晉竟有如此心思和手腕!真好心思,好算計!”
“哼,我就說嘛!老八再怎麼不濟,我也知道他是個顧全大局的人,絕不會在這非常時期下這毒手!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也只有那個賤人和老九做得出來!”
“有了一遭保不住有第二遭,王爺打算怎麼辦?”
“也只好處處小心提防着罷了!這種事終究不能放在臺面上來。好在這是在京城,料想他們也沒那麼大膽子,就算有膽也沒這個能耐!”
“雖如此,有道是防不勝防,王爺,這也不是長久之策啊!再說了,若王爺心思都放在這上邊,又哪來的精力和時間辦好籌備糧草的差事?在京城裡,他們雖然不敢謀害王爺,但暗中處處阻擾王爺辦差,只怕也難說。明年開春西征大軍就要開進西北,這一去還不知何時結束,王爺的差事並不輕鬆啊!”
烏思道這番話正說到胤禛心坎上,這恰是他最最擔憂的,胤禟一夥人在京城勢力無孔不入,隨時隨意給他弄點麻煩也夠他受的!胤禛心頭不由涌起一陣厭煩,苦笑道:“本王何嘗不知道!可是,可是能怎樣呢!別說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是有,這當口也不能把證據拿出來,不然皇阿瑪還不得氣死!”
“王爺,”烏思道稍一沉吟,微笑道:“其實說白了,八福晉和九爺這麼幹無非是不忿這麼大的功勞被王爺一個人搶去罷了!”
“哼,他們打的好算盤!既然不忿,當初爲何不攬下來?”
烏思道聽了他這賭氣的話不禁微笑,思索一陣,柺杖在地上點了兩點,笑道:“王爺,老朽倒是有個法子,可除王爺後顧之憂,保準九爺他們乖乖的收起那點心思,不知王爺可願一聽?”
胤禛差點沒跌足,急道:“烏先生,爲這事本王早就急得團團轉了,您既有主意,怎麼不說呀!快說,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