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意大利米蘭。
彷彿才邁入了初春,這座城的植物已經偷偷的冒出了綠芽,一切生機盎然。
初春的時尚界,已經開始張羅着各類夏季商品的秀場,從服裝到箱包再到鞋類。再加上米蘭本身就是時尚之都,就連這裡的一個普通人,似乎都流淌着時尚潮流的血液。
在這裡的人,時刻都能把握着時尚的脈搏。
在一個名爲SL的品牌秀後場,一個金髮碧眼,身材火辣的女模特正在衝着自己的女助理髮火,那一連串在脣舌間頻率頗高的意大利文,就像開了膛的機關槍一樣。
她指着手中的一雙紅色漆皮涼高跟鞋,在向助理抱怨鞋帶太緊,影響她正常的穿着。
助理皺着眉頭,隨即大喊一聲:“Amy!!”
一栗色捲髮女孩,在急速行走中,推着一個掛滿衣服的滑輪衣服架,左衝右突,很快一個剎車,停在了助理面前。
她的東方人面孔,在鼻子高挺眼窩深陷的意大利人面前,尤其的引人注目,可她一張嘴,那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及純正的口音讓人一時忘了人種的差異。
“安吉拉小姐又怎麼了?”姚芊羽掃了一眼助理手中的鞋子,有些不滿,這已經是第幾次了,每一次到別人的手裡都很順利,偏偏到了她手裡,總能在雞蛋裡挑出骨頭來。
聽到助理說鞋帶太緊,姚芊羽盯着安吉拉的腳腕瞧了瞧,那麼纖細的腳踝,怎麼會緊?不經意間,她瞥了一眼安吉拉,那頤指氣使的樣子,不難看出,這絕對是故意的。
同時,安吉拉那種看你能耐我何的架勢,吸引了其他的模特兒,紛紛圍過來,看這個外國人怎麼把這件事解決。
只見,姚芊羽無所謂的聳聳肩,微笑着接過鞋子,半蹲在地上,打開工具箱,用刀把鞋帶全部挑斷,然後拿了一條白色蕾絲帶,代替了原先的帶子,把鞋子重新縫合起來。
白色和紅色的結合,把原來的設計重新打亂,反而讓人眼睛一亮,白色的蕾絲更能把一個女人的柔媚凸現出來,經過姚芊羽的巧手,這雙鞋子,甚至比原先的設計更勝一籌。
令原本想看好戲的人,都忍不住發出一聲聲驚歎,交頭接耳起來。
姚芊羽把改造過的鞋子,重新遞給了安吉拉,安吉拉卻沒接過鞋子,反而高傲坐下來,把那雙細白如脂,纖細嫩滑的玉足擡了起來,顯然是想讓姚芊羽幫她穿上。
姚芊羽歪着頭,盯着眼前那雙碧綠得像一汪清澈湖水的安吉拉,隨後看了看手錶,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安吉拉小姐,我來不及了,我想,安吉拉這麼出色的人,不至於連一雙鞋子都不會穿吧?”
“如果我要你爲我穿上呢?”
“如果你不後悔,你也可以這麼做。”姚芊羽對她露出了一個甜美的微笑,可是言語間卻仍保有一絲驕傲和尊嚴。
“你不要以爲你有後臺,我就不能把你怎麼樣!”安吉拉挑了挑眉,腳丫還在半空中舉着。
姚芊羽把鞋子扔到了地上,有些無奈,安吉拉顯然是衝着自己來的,一個外國人,在異鄉生存,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排擠,何況自己的確有令人羨慕的後臺。
她仍然保持着最大禮貌的微笑,說:“如果安吉拉小姐有本事,也可以找!”
安吉拉恨極了姚芊羽一副完全吃定她的樣子,惱怒之下,腿用力朝她一伸,朝她踹了出去,卻被姚芊羽接住了腳踝,輕輕一拉。
很快,只聽砰的一聲,安吉拉連帶椅子,往後倒了下去,四腳朝天的姿勢,把裙子掀翻,露出了一條黑色的蕾絲丁字褲。
人的圍觀的人低低的笑起來。
安吉拉尖叫一聲,拉着裙子連忙起身,隨即想對比自己足足一個頭的姚芊羽給予還擊,卻聽見周圍響起一聲聲‘篤篤篤’像棍子敲在地面的聲音。
姚芊羽清眸一亮,轉頭開始在人羣中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她就像是找一個和她玩捉迷藏的小孩,扒開人羣尋找,卻怎麼也找不到。
她猛的拉開了換衣間的簾子,沒有。
又走出門口看,還是沒有。
他到底在哪?
再次折回來尋找時,發現他拄着柺杖,已經站在了後臺休息室的中央。
“洛!?”姚芊羽雖已猜到是他,可還是忍不住暗暗吃驚,這個男人,分明不喜歡來人多的地方,可他拄着柺杖,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讓她有些不自然。
“又惹禍了?嗯?”秦斯洛用深邃的眼神盯着姚芊羽瞧,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如果我闖禍了,你打算怎麼辦?”
秦斯洛淡淡的笑了笑,彷彿只是嘴角在抽動:“讓你捲鋪蓋走人!”
瞧着正向他走來的姚芊羽路走了一半,卻險些被他噎住,秦斯洛接着說:“到我辦公室!”
姚芊羽看他拄着柺杖,身體在走路時有些傾斜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在這個滿是陌生的城市,乍聽一句男聲低沉的中文,都讓她胸膛有微微的刺痛感。
默默地跟秦斯洛進了辦公室,秦斯洛意味深長的瞧了她一眼:“你過來看一下,SL計劃在半年內,將所有的重心轉移到中國,以此擴散到東南亞市場,這是本年度最重要的一步,我必須親自帶團隊過去,你認爲,這些名單裡,哪些人適合?”
姚芊羽定神看着眼前的男人,半響纔開口:“這些人,你比我更清楚他們的能力,也十分清楚自己需要什麼樣的人,我怎麼能決定?”
秦斯洛擡眸,有些不快:“我說了讓你決定了麼?”
姚芊羽怔了怔,臉微微一紅,好一會,才應了聲“哦”,這才走到他的身邊。
如果只是看,不讓她決定,她還是能輕而易舉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手指在名單上輕輕移動,卻在自己的名字上,赫然停止,原來這纔是他真正的目的,他想讓她一起去。
秦斯洛深邃的眸擡起,在她的臉上搜尋了一圈,突然問:“你跟了我多久?”
姚芊羽猛地一怔,擡頭對上他的眸:“你指什麼?”
秦斯洛微微眯起了深色的眸,像是回憶着:“我遇到你的那個時候,也是春天,所以四年了,是吧?”
提前相遇,姚芊羽蔥白的手指顫了起來,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放,臉上閃過幾分複雜,眸子裡有些飄忽不定:“你...現在是要我報恩嗎?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已經準備了四年。”秦斯洛淡淡的笑着,目光卻在瞬間冷卻下來:“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打算藏着掖着一輩子,一輩子也不說出去?”
姚芊羽一時語塞,看着眼前這個讓人捉摸不定的男人,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咬了咬脣,說道:“四年前的事情,我已經記不起來了,我現在是Amy,意大利人,JL的設計總監,其他的一概不是。洛,你還想知道什麼?”
秦斯洛深看了她一眼,笑容漸漸的冷了下來:“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強迫人,中國,去不去你也可以自己決定,如果不去,最好有個可以令我信服的理由。”
理由?姚芊羽微皺着眉,欲言又止,發呆了很久很久,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秦斯洛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眼裡夾雜着一絲不滿:“那麼難回答?我怎麼覺得你似乎很抗拒,還是我這麼問讓你很不爽?”
姚芊羽清澈的眼眸擡起,又是一片平靜清明:“你看錯了。”
秦斯洛笑笑:“我看錯了?”
“我也希望是我看錯了——對了,你的意思是,不想跟着我回國,是嗎?”
他突然轉移話題,讓姚芊羽險些腦子轉不過彎來。
“是,我不想回國。”她回答道。
“如果我說非你不可。”
“兜了那麼大的圈子,何必?你要直接說這句話,衝着你的救命之恩,刀放在脖子上也不能不去,不是麼?”姚芊羽故作鎮定的巧笑着,眼眸亮亮的,似乎,對這件事也並不是十分在意。
秦斯洛修長的手指擡起,像是在空中猶豫了片刻,又落下來敲了敲桌面,打出了節奏,道:“——或者你給我說說之前你在中國都遭遇了什麼,讓你那麼抗拒一段新戀情的開始?說了我就放過你,你也可以不必跟着我去中國。”
四年了。
他從一開始就問她這個問題,問了整整四年。
她始終沉默,什麼也不肯說。
哪怕是淺淺的一句“爲情所傷”也好!可她一句話也不說,滿眸子的恨意。
沉默代表什麼?要麼愛,要麼就是恨,又或者是由愛生恨!
可這幾種,都不是秦斯洛想要的,他要的是時間能把這個女人變成一張白紙,安安分分的在他身邊,什麼也不想,最好與過去的一切斷的乾乾淨淨的。
可偏偏,她只是沉默。
那到底是一段什麼樣刻骨銘心的過往,讓她哪怕輕描淡寫,哪怕胡亂編一段,都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