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風猛烈撞擊着透亮的落地窗,發出陣陣鈍響,聽得人心直慌。窗外婆娑的樹影映出些許街道邊的燈光,同室內的我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藉着桌上手機微弱的光亮,將我和江墨的影子影影綽綽地印在落地窗上。
我側過身子望着他模糊的影子恍惚了一下,有些不太記得江墨剛纔說的話。
江墨見我半天沒有反應,又問了一句:“你聽到我剛纔說的了麼?”說完打了個噴嚏。我急忙走向他,蹲在他旁邊幫他緊了緊毯子。江墨撐起半個身子傾向我,在黑暗中,我隱約覺得他的目光灼熱得可怕。我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你是說結婚麼?唔,我們不是本來就要結婚的麼,爲什麼突然這麼急着要……你不是說過段時間再考慮這個事麼?”
“我現在很想你可以不用找藉口,正當地住在這裡不好麼?聽你這話,你是不打算考慮麼?”
我被他的眼神驚了一下,不自覺地想躲開他的視線,就聽到江墨冷冷的聲音:“不許躲開,看着我。你不想結婚?”
我覺得今晚的江墨很奇怪。雖然說他之前確實也喜歡捉弄我,說一些讓我炸毛的話,但是他剛纔說的這些似乎與之前不同,感覺得出來,他在壓抑着自己的心緒。他這樣子好像是不信任我,像是懷疑我變心,但是他怎麼會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是看着結婚戒指才撐下來的,所以這個時候我有些微怒。
“你對我兇什麼!以前我有幾次都找你談過,問你要不要早點準備婚禮,你都是說以後再說。現在你卻突然這麼急着逼問我真的很奇怪。也許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你似乎把我們結婚當做一件很隨意的事情,有空了就來撥弄一下,沒空就搪塞過去。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一下子周圍都靜下來了。江墨坐在沙發上低頭不吭聲。雖然此刻看不清他的臉,我仍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
“我有時候會害怕。”江墨突然開口,打破這沉寂。我聞言擡頭看他,不確定剛纔那個落寞的聲音是他發出來的:“有時候我會害怕。”
我也放輕聲音問:“害怕什麼?”江墨輕笑一聲,似乎有些羞澀:“我其實一直不太會說討喜的話來討女孩子喜歡,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讓你可以安心。看來我並沒有給你多少踏實的感覺。”頓了頓,攏了攏身上的毯子,語調緩慢:“我不敢跟你談論結婚的事情,我怕說錯話讓你生氣。說實話,你生氣真的讓我很頭疼。”
我一愣,反駁:“騙人!我纔沒有這麼容易生氣!”
話突然被我這麼一打斷,江墨愣了幾秒,最後決定無視我,繼續說:“我常在想,是不是我自作主張地將你束縛在我身邊,而其實你並不是那麼願意在這裡,每天這麼想着想着我都快不能工作了。”
江墨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很意外,他是個驕傲的人,在這件事上卻表現得不算自信,他在不安。是我,是我表達的不夠清楚,我沒有把我的心意表達給他聽他纔會這樣。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卻被他劫去話頭:“如果你覺得這樣讓你爲難,覺得難受了你可以跟我說,我不會困着你不讓你走。”
“我沒有覺得難受!是我不好,我沒有跟你說清楚,其實能呆在你身邊我願意的不得了,而且收到戒指的那天我也開心的睡不着。”突然的告白令我臉頰有些發燙,不好意思說下去,但還是鼓起勇氣繼續說:“如果你是因爲擔心這個才感到不安的話,其實可以放心的。”
本以爲江墨聽到這番話情緒會有所緩和,但他卻盛怒地站起來,掠過我走向書房。我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對於這種反應很迷茫,莫非是因爲我說得過於直白他害羞了?那他這個害羞的表現還挺新鮮的。不過說到底,我一個女孩子好不容易願意說出這些心裡話,結果他是這副樣子,多多少少我心裡有些難過。
以爲這番對話就此結束
,這時江墨腳步一頓,背對着我,啞着嗓子問:“你不用說這些謊話來哄我,你和林淵之在醫院說的話我聽到了。”頓了頓,“如果你到頭來還是覺得林淵之更適合你的話,你不需要覺得對不起我。”
“醫院?你什麼時候聽見的?”我不太能理解他的話。大概是我的反應太淡然刺激到了他,他側過半個身子冷冷地看着我:“蘇葉,你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第一次。”他脫下披着的毯子,用力摔在地上,徑直走進書房。我望着地上的毯子,覺得事情發展得實在太快,我現在還沉浸在江墨對我表白的反應中,這個情況又是什麼意思?我讓他覺得沒用了麼?啊,是因爲我不讓他準備晚飯麼?可是這種事他有必要這麼生氣麼?
那晚之後我再也沒有在房子裡見過江墨了。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江墨似乎真生氣了。但是沒有早上我起牀的時候總能看到餐桌上擺放着早飯,且種類多變,這讓我更感覺對不起江墨了。其實那晚之後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和江墨聊聊,他說的話我有些難以消化,但他明顯躲着我,導致這項行程很難完成。
在我掐了蘇言無數次電話後,他終於找到我公司去了。當時我正在阿黃辦公室裡彙報工作,等回到座位時如花親切地告訴我之前在酒店見過的蘇婷婷的帥哥哥來了,我一愣,才反應過來是蘇言,立時扶額。
我還沒有見到他就大概知道他想要同我說什麼,無非就是公司的事情,斷不會是關心我來看看我,畢竟我不是蘇婷婷。我推開會議室的門,蘇言正皺着眉低頭看手機,聽到動靜立即看向我。我有些尷尬地將手塞進口袋裡,摸了摸鼻子:“怎麼有空過來?”蘇言一見我態度還算溫和,立即順杆爬,把什麼話都說了。我趴在桌子上,一手無力地撐着腦袋聽他說他這段時間遇到的困難,以及家裡出現的麻煩。
其實我知道蘇言不會這麼簡單就能解決這件事,錢偉這個人,如果不是有很硬的後臺在,他是不會這麼強硬的。所以當蘇言說他只有靠江墨幫忙的時候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身爲蘇家人,不能享受蘇家的待遇,倒要盡蘇家的責任,甚至還要我拉着一個。
我直接告訴他我沒有辦法,因爲太忙我一直見不到他,而且如果他覺得我可以利用未婚妻的身份去找江墨,那他完全可以以未來大舅子的身份去求他。一般來說大舅子不是應該和女婿關係更好些麼?
但是蘇言一副低眉順眼且哀怨的樣子看着實在可憐,我狠不下心拒絕他,只好答應幫他想辦法。可是我哪裡有什麼辦法呢,看來是要親自去江墨公司一趟了。
在去江墨公司的路上,我在心裡打好了腹稿,到時候只管對着江墨說就是,但是他願不願意賣我這個面子就說不準了。
江墨辦公室外的秘書小姐已經認識我了,見我又來了只是笑着對我說:“總裁正在開會,你先在這裡等一下吧。”我順便問了一下:“江墨他平時都很忙麼?”秘書略一思索笑着說:“這段時間有些忙,因爲總裁在談一個案子,所以這些日子都是隨着那邊公司住在酒店裡的。”所以他壓根就沒有回家?
一陣騷動,就看見遠處江墨一行人正朝這邊走來,走在最前方的江墨正低頭看文件,當他走到我面前時看到我滿臉堆笑愣了一下,隨即低聲說:“到辦公室說吧。”就自己進了房間,我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順了順頭髮跟着他走了進去。
甫一入座,我急忙切入正題,希望江墨可以考慮幫幫蘇言,幫幫蘇家。江墨坐在桌子前頭也懶得擡,態度冷淡地說:“你不是不喜歡他們麼,爲什麼這個時候這麼幫他們?”
明顯感覺他的語氣帶着些許不耐煩,略一忪怔,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滿腦子的草稿在這個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江墨也不催我,在一旁安靜地工作,留我一個人在位子上想。
我努力讓自己不要這麼在意
他的態度,說:“其實這件事對於你來說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只是一個競標而已,以你現在的身份這只是一句話的事情。我會來這裡找你是因爲我覺得我可以不去在乎他們對我如何,既然我都可以接受了,你爲什麼不考慮一下呢?”突然覺得鼻子有些癢,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
江墨這時難得地擡起頭,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我看不清他眼裡的情緒,只是迷茫地揉了揉鼻子。
半天江墨纔開口,但是說的話卻讓我心一沉:“我們公司和主辦方合作投標,所以我沒有辦法去幫一個競標的公司說話。”話這樣說已經是一點餘地也沒有了,但是一想到蘇言那副委屈模樣我還是想爭一爭。
我說:“你不用那麼明顯的偏袒,只要稍微地不着痕跡地提一下就好,你這麼聰明一定可以辦到的啊!”江墨半天沒有說話,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他才緩緩開口:“我會幫你爭取一下的。”得到這個保證我才放下心來。
我將江墨的話告訴了蘇言,他開心地衝過來想抱我,我直接把他攆開了。我回想我臨走時問江墨什麼時候回家住,他只是低下頭不說話,半天才說等不忙的時候。他突然這幅冷淡模樣讓我覺得有些慌,連帶着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
首批競標的結果出來了,我完全沒有考慮到蘇言會落榜,但是當蘇言跟我打電話說起這個事的時候我還是怔住了。
“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江墨他真的幫我們說了麼?”
我趕忙跑去江墨公司,想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當時的表情分明就是會幫忙的樣子,這個結果我一時也沒有辦法接受。
當我衝進江墨辦公室的時候江墨正坐在椅子上背對着我。我對着他就是一番質問:“怎麼回事,爲什麼蘇言他們第一輪就下來了,就算是憑實力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淘汰的,你到底有沒有跟他們提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爲什麼椅子轉過來的時候會是甘靈坐在上面。她得意地看着我,又帶着嘲諷揶揄:“蘇葉?你怎麼來了?是因爲競標的事情來找他的麼?”我還沉浸在甘靈爲什麼出現在江墨的座位上的震驚中,沒有搭理她。甘靈不愧是自娛自樂的好手,見我不說話,自顧自地說起來:“你也別太爲難他了,這種事情本來就不會這麼容易。不過我聽說投標方好像有一個可以優先考慮的名額。”我眼睛一亮,衝到她面前:“你是說江墨也有這個名額麼?”
甘靈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笑得花枝招展,似乎很惋惜:“是啊,不過江墨已經把這個名額給我了。我只是跟他提了一下我舅舅也參與競標,他就把名額給我了,我不知道原來你也參與了,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我就讓江墨再去爭取一個名額過來了。”
我突然感覺頭一陣眩暈,險些站不住。我扶住桌子的邊緣緩了緩。蘇言這件事情我記得我已經和江墨說得很清楚,就算我不喜歡蘇家人,但那畢竟也是我家人,我以爲他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去爭取一下,這樣就算沒用我也不會怪他。可是甘靈說江墨主動把名額給她,卻沒有和我提一點關於這個名額的事,說他忘記告訴我這個事情連我自己都騙不過。爲什麼他可以因爲甘靈的一句話,而不顧蘇家公司的危機,可是一般不都是情況最緊急的一方更需要這個名額麼?
我想不懂也猜不透,到底爲什麼江墨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甘靈這次得了這個機會在我面前極盡顯擺,而我卻沒有辦法反駁她,我沒有想過我被她侮辱是藉着江墨的手。我不記得是怎麼走出那個房間的,也不記得我最後跟甘靈說了什麼,只剩軀體拖着混沌的意識遊離在空曠無人的街上,等我清醒的時候我已經走到了江墨家。
這個時候我再住到江墨家應該已經不合適了。我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戒指,覺得委屈得厲害。
這次,我好像沒有辦法原諒他了。
(本章完)